一笼只有小小的八个,因为皮薄,显得玲珑剔透的,隐约看得见里面饱满的汤汁。配着黑红的八宝粥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
“来嘞,两笼鲜肉小笼,两碗八宝粥——”老板娘吆喝着,从白汽缭绕的大蒸笼上拿下来,摆在他们面前。
阮轻暮拿筷子挑起一个,放在小碟子里,浇了点醋汁上去,开了个口子轻轻一吸,果然,里面的汤汁不仅鲜香,颜色都是明晃晃的,澄澈又不浑浊。
喝完了汤汁,再去吃里面的肉馅,同样紧实鲜美,带着点本地口味的微甜。
旁边秦渊夹了一个小笼包,瞥了一眼阮轻暮,看着他那挑剔又讲究的吃法,淡淡地说:“照你这么吃,我们就别上早读课了。”
阮轻暮嗤笑一声:“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再重要不过了,急什么啊。”
旁边的小桌上,好几个学生悄悄地朝他们看,有男有女。
阮轻暮慢条斯理地吃了好几个,才摇摇头:“肉馅儿是新鲜的,面皮还是不够薄,汤汁要是再加点别的味儿就好了,醋汁也有点单调了,口感不丰富。”
秦渊抬头看看他,语气平淡:“哦,那是。肉馅里要是加一点新鲜松茸调味,那当然最好。这里的蘸醋是平庸了点,用宁化府益源庆的,或者山西水塔的,都更绵长酸冽点。”
旁边好几个女生食不知味地咽下个小笼包,满脸一言难尽:“……”
算了算了,长得好看、吃得也赏心悦目的两个大帅比,装逼也能被百分百原谅。
不过学霸这么一本正经的,到底是真的在接话,还是在反讽啊?!
阮轻暮抬起头,微微一笑,看着秦渊:“我以前吃过一家极好的小笼汤包,不是蟹黄,就是纯肉做的,每天就做一百笼,得去领牌子等着。可惜啊,现在吃不到了。”
秦渊“嗯”了一声:“蟹黄汤包再鲜美,那是食材好,能把普通鲜肉小笼做得好,才见功夫。”
旁边另一桌男生悄悄对了一下眼色,一个人低头拿着手机,悄悄给对方发了个私聊:“尼玛长见识了,这两人是一本正经地吹啊。”
“秦渊不是吹吧,人家家境那么好,阮轻暮才是吹!”
“佩服佩服,这样都不笑场。”
……阮轻暮吃完了最后一个小笼包,歪着头一叹:“这味道也可以了,毕竟只是小早点摊。你等我以后找找,找到了真正好吃的,我再请你。”
秦渊看看他,神情有点奇怪:“你这么爱吃小笼包?”
阮轻暮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笑容有点奇怪的怅然。
“也不是,就是想请你吃。”
上辈子有一次,这个人听闻风雷庄的灭门惨案是他做的,非要千里奔走,漏夜追杀,最终两个人打得都没了力气,凌晨时分来到了一家繁华镇上,迎面看见的,就是旌旗招展的一家著名汤包铺子。
再斗再杀,再恨得想把对方捅个对穿,也不能不填饱肚子。
清晨的霞光下,陌生的小镇里,两个人满身血污地坐在店外的木桌前,平心静气地吃了两笼鲜肉小笼。
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一直记得那家小笼包的滋味,也记得那位秦少侠当时冷如冰雪的脸。
虽然吃得优雅又克制,可是他就是觉得,这个人一定和他一样,觉得这家包子铺的味道极好。
要不然,怎么会在远赴大漠、追杀他的仇人时,还特意绕道那个小镇,一个人再去吃了一笼鲜肉汤包呢?
而且,还在空无一人的小桌对面,摆了一副空置的碗筷。
还为已经死去的他摆了一杯桃花酒,一如过去他们对酌过的那样。
第23章 一起回家吗?
傅松华和两个同寝室的男生跑下楼, 一阵风一样, 呼啸而来。
奔到一楼的106门口,一个男生站在那里, 正是方离, 低头看着什么。
傅松华猛地一拍他肩膀:“干什么呢?等你们班的瘸体委?”
方离回过头,眼神里有点细微的茫然:“嗯, 他给我发短信了,说出去吃早点, 叫我别给他打饭了。”
傅松华“哦”了一声, 举手去敲106的门:“班长!班长……”
“和你们班长一起去的。”方离小声提醒。
傅松楞了一下:“卧槽班长连个信都没给我留!”
他身边的两个男生一起悲愤:“班长变了, 以前都等我们的。”
“有了新的小妖精!”
几个男生满嘴胡说,一起往外走,傅松华忽然停下来,看着在后面还站在那里的方离:“走啊,一起去食堂。”
方离呆呆地看着他:“啊?……”
傅松华一把搂住他瘦弱的肩膀,粗鲁地往前带:“跟你说多少次了, 别跟你们那个小瘸子混,以后跟着哥混, 知道吗?”
方离踉踉跄跄地被他搂着, 脸红得不行:“你、你松手……”
“我跟你说啊, 我看人准。”傅松华口气充满恐吓, “你别看那个瘸子一天到晚懒洋洋的, 绝对是个狠角色, 你跟他玩, 就是个端茶送水、打饭买饮料的命。”
“没关系……”
傅松华怒了:“没关系个屁!你看他转身就有新朋友了,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方离低下了头,长长的眼睫覆盖下来,脸色有点苍白。
傅松华低头看看他,又有点后悔:“哎,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说,阮轻暮那样的狠角色吧,会欺负人的。也就我们班长能搞得定他,懂不懂?”
他身边的两个男生也都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他打刘钧的时候,真的吓人。”
“嗯啊!打刘钧那一下不吓人,吓人的是他打完了以后那个笑,我觉得就跟反社会人格似的,卧槽我就在边上,吓得一激灵!”
方离默默地往前走:“不是,他人真的很好……”
傅松华不耐烦了:“是啊是啊,你说了多少次了。哎我说,你是不是在你们班没什么朋友,所以觉得他肯理你,就特感激?”
方离脚步一顿,忽然用力挣脱他,快步跑开了。
傅松华望着他的背影,有点恼:“难怪没朋友,怎么这么孤僻!”
他寝室的男生摇摇头:“你理他有啥用?我们和他又不在一起上课下课,他在班里还不是一个人?”
傅松华愣了。
好半晌,他有点气鼓鼓的:“为什么啊?他这人脾气好,又软乎乎的,长得也不丑,9班的人干什么排斥他?”
“娘嘛!”他的室友说,“刘钧他们以前拍过他兰花指的照片,在班级群里传呢。”
“对啊,有一组照片呢。我还记得传过一个视频,拍他走路的背影,还配了人妖的对比图,哈哈哈,是挺女里女气的。”
傅松华猛地停了下脚步:“我怎么不知道?这么操蛋?”
“您老天天看bna,哪有空看这些八卦?”
傅松华怒了:“他走路哪里女里女气了?我看着挺正常啊。”
“刘钧他们拍了视频以后,他就改了吧?”两个男生不以为意。
几个人进了食堂,傅松华的眼睛四下看,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方离,郁闷地和两个男生坐下了。
他狠一吸管戳破了豆浆的盖子,一口吸进去,然后就“哎哟”叫了一声,烫得跳了起来。
“操!”
室友笑得嘎嘎的:“哈哈哈哈,你傻啊,豆浆一直都烫,也不开盖晾晾?”
傅松华一双浓眉拧得死死的,咬着大肉包子,半晌憋出来一句:“妈的以后看到刘钧,见一次我打一次!”
两个男生吓了一跳:“我靠老傅你怎么了?班主任都说了,以后再打架,直接给处分,你傻了啊?”
……
阮轻暮慢悠悠晃进9班教室的时候,早读课刚打铃。
唐田田已经在考勤点名了,看到他进来,在他名下打了个勾。
阮轻暮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了英语书。
周围的人都在补作业,有的是不会,有的是压根儿没写。白竞从前面扭过头:“喂,体委,你作业呢?拿来看看行不行?”
阮轻暮看着他:“你有什么误会,觉得我会做作业?”
白竞挠挠头:“你现在和秦大学霸关系那么好,又同居哎,都不找他抄个作业?”
黄亚也转过头:“就是就是,都一起吃早饭了!”
阮轻暮愣了一下,这就人人都知道了?
方离回头看着他,小声提醒:“贴吧里有专楼,刚刚有新照片……”
阮轻暮掏出手机,找到学校贴吧,进去瞅了一眼,还真是。
这栋楼他以前是见过的,在开学第一天就开了起来,还搞了个什么镇楼照,就是那天他和秦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被谁偷拍了一张,现场就转播了。
画面中,他和秦渊面对面站着,秦大班长冷如冰山,他则眼神怔然,被拍出了一种羞耻的幽怨来。
而且虚化得有点厉害,整个照片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旁边的人都被p没了。
下面的评论乱七八糟的,足足有几百条,什么样的都有。傅松华还顶着大名出来叫嚣:“哪个孙子拍的,出来遛一遛!把我p没了就算了,后面一张在我脸上贴了个向日葵是什么鬼!”……
再往下翻,居然还有一张新的。
在食堂里,他们9班和1班的男生们在一起聚餐,也被旁边的好事者拍了下来,发在了这里。
那天是半阴天,阳光不如第一次照片那天灿烂,照出来的影像有点背光,男生们的样子都不是很清晰,大多数都是侧面的剪影。
画面上有很多人,中间正好是他和秦渊,旁边坐着傅松华和方离。
照片也不像是很讲究,可是就是抓得极好,画面上,他和秦渊正好抬头相视,秦渊虽然依旧淡淡的,可是在逆光的模糊下,好像没有了以前的冰冷。
而他自己,唇角却带了点笑意。说不好是挑衅还是慵懒,反正模样有点痞。
旁边,傅松华正搂着方离,一口大白牙龇着,笑得阳光又肆意,方离没戴眼镜,眼神迷迷瞪瞪的。
这张照片接在前面的高楼后面,还傻逼兮兮地起了个名字:“学霸班和学渣班的破冰瞬间”。
下面的讨论热烈程度更高,都在惊叹这种世纪之交的建立。
还有人在科普这场跨班聚会的原因,阮轻暮兴致勃勃往下翻了几下,忽然就看见了刘钧的痘痘大脸,下面的标注是“一手牵起两个班级红丝带的男人”。
再往后看,就看到了今天早上最新的一张。
没想到那两个女生真的把照片发上来了,还挺好看。
小巷里满是清晨阳光,脚下的水泥路面在镜头里有点陈旧,他们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背景是各家早点铺,充满悠然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