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连两天,家中的气氛冷到了冰点。舒悫鹉琻厉漠年早出晚归,晚上回来已到了深夜,她听见“砰”地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一连两天他都睡在书房中。秦暖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接到了李婕的电.话。李婕在手机那边说了几句她就匆匆出了门。
她循着地址来到李婕的VIP病房。李婕半躺在病床上上,左手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右手拿着炸鸡在啃着,一边看着IPAD上的韩剧。
她见秦暖赶来,高兴地朝她扬了扬没受伤的右手手:“暖暖,你来你来!快看看这韩剧,最近特火!好看好看!”
秦暖顾不上和她寒暄,问:“你说的那个人呢?是谁要见我?钫”
李婕眼睛舍不得离开IPAD,努了努嘴朝着房间的一个角落:“喏,就在那边。等了你大半天了。”
秦暖微怔回头,只见一位长相温柔娴静的少女站起身,有些羞涩:“你好,我叫苏畅。我是……”
“她是苏悦的妹妹。”李婕看着韩剧还要顾这边,插话:“看不出来吧?她竟然是苏悦那小子的妹妹,还长得这么漂亮温柔,端庄贤淑的样子。真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唬我的呢。没想到真的是。翰”
秦暖眼中的诧异也掩不住:“你……真的是苏悦的妹妹?”说着她仔细一看,难怪初次见面觉得脸善眼熟,原来的确有几分酷似了苏悦。
她想起了什么,连忙问:“他怎么样了?”
苏畅微微一笑:“我哥还好啦。只是皮外伤。医院住几天就好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秦暖一颗心慢慢放下来。苏畅这个时候却仔仔细细地打量秦暖。她明澈的大眼中满满当当都是好奇。
秦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苏小姐,你哥真的没事吗?”
那天深夜她分明看见苏悦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沙滩上。那血腥的情形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可是没想到苏畅却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他?他能有什么事?我哥从小时候就爱打架惹事。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都鼻青脸肿,刚开始我爸气得把他吊起来抽了好几次,可是他死性不改,在外面打架打得更凶了。我爸都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后来干脆彻底不管他了,只要不弄出人命就行。”
“其实以我们家的情况,是没什么人故意来惹我哥的。就是他自己喜欢打架找刺激。有几次还把骨头都给打断了,躺了好几个月。不过话说回来,已经好些年我哥没这么被痛扁过了。前天我去接他时还吓了一跳。啧啧,被打得还真惨,不过还好没伤到骨头。十天半月后就好了。”
苏畅人温温柔柔,说起苏悦的伤却偏偏一脸无所谓。看来早就司空见惯了。
秦暖听得愣愣的,旋即苦笑,敢情至始至终都是她在白白担心。厉漠年那一句“他死不了”还真的是死不了啊……
苏畅说完,笑眯眯地看着秦暖:“不过我今天来这里不是告诉你这些的。是我哥托我给你带一些东西。”
她说着从身边的包包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沉甸甸的。秦暖接过打开一看,不由愣住了。
“我哥说,这些东西他保管了四五年了。是时候交给你了。”苏畅小心翼翼地打量秦暖的脸色。
秦暖伸手摩挲过纸盒里一张张微微发黄的照片,慢慢问:“……他真的这么说的?”
苏畅点头:“是啊。我哥说,希望你能全部想起来。他说挨打不痛,最痛的是,你忘记了他。他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哗啦”一声,秦暖手一抖,满盒子的照片像是雪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病房里安静下来。
李婕啪地关上IPAD,她看看满地的照片,再看看脸色发白的秦暖,叹了一口气:“苏家的妹子,你先回去吧。告诉苏悦只管养好自己的伤,别想东想西的。人家的老婆他想也没用!”
“要是真这么上心,百八年前他早干嘛去了?”
苏畅听了居然认真点头赞同:“是啊是啊!我也这么劝我哥。可是四年前那事也不能怪我哥……唉……不提了。我回去了,秦姐姐,李姐姐,再见!”
她说完扬了扬手转身出了病房。
李婕认命地下了床,拉过秦暖,慢慢把地上的一堆照片捡起来放在盒子里。秦暖坐在床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盒子。
她今天穿着一条素雅的粉裙,瘦削的肩头微耸,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扎起,露出一张素雅美丽的脸。只是曾经这张本该生气勃勃的脸上神色恍惚,像是被什么抽去了精气神。
她低着头,尖细的下颌有种楚楚动人的味道。
李婕皱眉:“别告诉我你想要哭哦。我可不会安慰人。”
秦暖出了一会儿神,盖上纸盒挤出笑容:“谁说我会哭了。阿婕你说得对,要是这么上心,百八年前早干嘛去了。这时候还提起这事……真的是无聊……”
李婕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你真这么想的?”
秦暖把纸盒放进袋子里,笑了笑:“是啊。不然怎么想?都是陈年旧事了,更何况我都忘了。看再多以前的东西半点都想不起来。何必再去做无用功呢?”
李婕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你总算是明白了。我还以为你又脑抽了会跟苏悦跑了呢。这事再来一回,厉漠年就不会这么手下留情了。别说他了,换我,非废了苏悦那祸水不可!”
她说完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哎哎”慌忙摇手:“暖暖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可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说,既然你都和漠年结婚了,就别想着那苏悦这家伙了。这家伙可没有你家漠年稳重大方。”
秦暖看着窗外一会,眸光幽幽,脸上的笑意也浅浅淡淡的:“不会了,人这辈子傻过一次就行了,再犯傻,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李婕是个直肠子的人,见秦暖没事了高兴地拉着她打开IPAD:“来来,一起陪我看韩剧。可好看了,全智贤一秒从女神变女神经病,特别二!……哈哈……”
……
落日的余晖慢慢收起太阳的热量,夜幕渐渐降临。秦暖坐在桌前,纤细的手指轻抚过一张张照片。
照片很多,一张张都是她和苏悦的合影。照片上的她,扎着利落的马尾巴,T恤、牛仔裤,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是她这三年多来从没有在镜子里见过的青春活力。
而苏悦站在她身边,依旧白衬衫,牛仔裤。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不看镜头只侧头看她,眼底的宠溺一览无余。两人靠在一起,明明是很普通的照片,可天地仿佛都亮了几分。
她一张张看过,脑中有什么细细的声音像桑蚕一样沙沙的响着,听不分明。她慢慢看着,忽然有一张照片划过眼底。
她心中一揪,只见照片上两人背着双肩包,一前一后坐在一座小木屋的廊上。她坐着靠在苏悦的肩头,苏悦低头搂住她的腰,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她的脸上……
手一抖,照片就掉在了地上。
是真的。他和她真的去了小渔村的森林木屋旅馆。真的真的……在一起过。秦暖怔怔看着地上的照片,脑中轰隆地作响。
“……我哥琝鉬说,挨打不痛,痛的是你忘记了他。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暖暖,想起来了吗?”
“暖暖,原谅我……”
“……”
正在这时,楼下“砰”地一声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她听见阿兰惊奇地问:“先生,你回来?吃过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
厉漠年似乎说了一句,然后紧接着她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秦暖心中一慌,急急忙忙把一桌子的照片统统塞到纸盒中,又赶紧把盒子塞到了床底。
沉重的脚步声今天听起来有些迟缓。厉漠年走得很慢,路过她的房间微微一顿,然后又慢慢走向书房。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关上。秦暖大大松了一口气。明明没做什么,可是却比做了贼还紧张。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下了楼。
阿兰还站在楼梯处,脸色犹豫。她看见秦暖下楼,眼中一亮:“太太,先生回来了。今天回来得可真早。”
秦暖看了眼时钟才六点半。的确是很早。她略一犹豫,问:“漠年吩咐你什么了?
阿兰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先生说等会饭菜端上书房,他要在书房吃。”
秦暖愣了下:他还没吃饭就回来了?
阿兰把做好的饭菜端上饭桌,一边端一边说:“太太,我看先生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生病了啊?不然干嘛不下楼一起吃饭呢?这样热闹点。”
秦暖坐在饭桌边,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我端上去给他吧。”
阿兰高兴把托盘放下:“好啊好啊,太太赶紧去看看。”
阿兰始终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天天总想着男主人和女主人和睦相处,可是却不知道这个世间有些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秦暖在心里黯然摇了摇头。
秦暖把饭菜端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进来!”
秦暖把门打开不由愣了下。书房没开灯,一片昏暗。她睁大眼睛好一会适应了黑暗,才看见书桌后趴着一道隐隐约约的身影。
“漠年?”她试着问:“你怎么了?”
厉漠年不吭声,过了一会才传出他疲倦的声音:“没什么,我不想吃,把饭菜端下去。”
秦暖听了反而走进书房,打开灯。
书桌后的厉漠年呻.吟一声,恹恹挡住了光线。秦暖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走上前,眼中带着担忧:“漠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她说着伸手去试探他的额头。
“别碰我!”厉漠年厌恶地一把甩开她的手,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皱着眉站起身:“我去睡一会,你别来吵我。”
他说着推开她,摇摇晃晃向书房隔间的床走去。在他经过她的身边时,秦暖看见他一向白皙的脸上浮着两抹异样的红晕。
她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漠年,你是不是生病了?”
手指碰上他的身体,秦暖不由吓了一跳。他的身体滚烫得吓人。
他在生病!这个念头一下子闯入了她的脑海中,秦暖顿时愣住。
他,竟然也会生病?
这三年多来,夜夜笙歌,家里公司连轴转都不见一点疲态的厉漠年竟然会生病?
……
这就好像是告诉她,石头会开花一样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秦暖口瞪目呆地看着厉漠年脚步不稳地走向床边,然后一下子把自己丢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漠年……”她走过去,推着他:“我去叫林医生吧。你在发烧。”
床上厉漠年一动不动,粗重的呼吸一下下,带着热度。他的脸色很疲倦,发凌乱地搭在前额,挺直鼻梁下那总是威严紧抿的薄唇此时煞白没有血色,还干裂起皮。
秦暖急忙去摸他的额头,这一摸吓了她一跳。
他浑身烫得吓死人。
她不敢再耽误,急忙转身去打电.话。过了半个小时,林医生匆匆赶来。一番检查,厉漠年高烧竟然四十度。
林医生赶紧给他人工降温措施,又为他打了点滴。秦暖在一旁打下手。林医生一边调试点滴,一边说:“这么多年我还真没见他高烧烧得这么高,平时体质好得像是超人似的,我还以为他不会生病呢。”
秦暖看着躺在床上明显陷入半昏睡状态的厉漠年,担忧地问:“林医生,他是怎么生病的呢?”
林医生挂上点滴药水袋,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工作压力啊、半夜吹风着凉啊,都有可能是病因。不过他体质算是我见过不错的,把炎症消除了就应该好了。”
送走林医生,秦暖吩咐阿兰去做点稀饭小菜。她拿着水上了楼上书房。
床上厉漠年已经睡着了。他躺在床上,盖着一条薄被,双目紧闭,英俊的脸上微微冒出一颗颗汗来。脸颊上那两抹异样的红晕倒是为他过于锐利冷峻的脸多添了几分柔和。
秦暖坐在他身边,低声唤:“漠年,喝点水吧。”
睡梦中的厉漠年眼帘颤了颤又沉沉睡去。秦暖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看着他发呆。他是怎么会生病的呢?那么霸道那么桀骜冷酷的男人竟然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她总觉得他就是山,而且还是压着她的一座搬不掉的大山。平日高高在上,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山脚下的蝼蚁,只要他伸手轻轻一碾,她和那苦苦支撑的秦氏集团就彻底灰飞烟灭。
而这三年,他给她展现的事实亦是如此。实力雄厚的厉氏集团滚雪球似地越来越庞大,蓬勃发展的事业,给人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
而他就是站在这一切最高处的男人,冷静、漠然、傲然地操控着一切的一切。
秦暖收回思绪叹了一口气,起身。
“别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暖暖,别走……”
秦暖一愣,手上一紧,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抓住她的手。她回头,只见床上厉漠年翻了个身,紧张蜷起身子,双眼紧闭,喃喃地念:“别走……暖暖……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