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的性子倔强,如今就算是我这个父亲都入不得她的眼。”秋云上轻叹了一声,看着窗外又阴郁下去的天空,清冷修长的眼眸里闪过同样复杂的郁色。
眉目隽秀清浅如笼着一层清雾的男子抬起头看着一边沉思的秋云上,他眸里闪过幽光,微微一叹:“父亲不必担忧,四妹处境堪忧,会心中有怨也不出奇。”
四妹……
听到这两个字,秋云上心情更加复杂,他微微颦眉,看向梅苏:“苏儿,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是怎么知道叶白是女儿身的,这件事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梅苏看着秋云上,神色淡淡:“我与四妹很早便认识,也曾经有过误会与交手,毕竟……。”
他顿了顿,垂下莫测的眸光:“各为其主。”
“你是说杜家?”秋云上看着梅苏,微微颦眉,眼底闪过冷光。
梅苏轻描淡写地道:“不管我是为谁做事,您只要相信我不会真的伤害四妹也就是了,所有关于四妹的秘密,我都会保守。”
秋云上闻言,看着梅苏有些怔然,他到底也在政坛里摸爬滚打多年,起起落落,看尽沧桑,还是能辨别一个人说真话还是假话的。
梅苏的话虽然语气并不重,但是他能听出里面的笃定,甚至有一种古怪的坚持。
但是……
为什么呢?
因为他突然出现在杜家,认了自己这个父亲?
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让他对叶白这个妹妹有如此深的情绪在里面?
秋云上眸里闪过一丝异样:“你和叶白之间有什么交情……。”
梅苏轻笑了起来,神情有些莫测:“过节么,如果她想杀了我也算是交情,那么就算是罢。”
秋云上一顿,看着梅苏,神色有些复杂,他是知道秋叶白是明光殿的人,明光殿的那位和杜家之间的过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而这之间的纠缠与复杂,至亲至疏……他夹在其间,多年见辗转痛苦,心中再清楚不过。
只是没有想到,这些恩怨情仇再次地延续到了自己的下一代。
他看着梅苏,忽然间觉得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便低喃轻语:“她总归是你妹妹……。”
但说完之后,他又想起秋叶白何曾又将他当成父亲,就像自己又何曾真的当过梅苏的父亲一日?
他自觉荒谬一般,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倒是梅苏想起了什么:“是了,父亲,若我是叶白之兄,那么算下来,叶白不该是四女才对,或者是善京……。”
“不,叶白是四女。”秋云上轻叹了一声,打断了梅苏。
“嗯?”梅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秋云上轻咳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尴尬来:“善京她……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只是她娘虽然嫁我多年,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去过她房里,她娘亲是你祖母的丫头,她一生到底也是被我连累,所以我便……。”
梅苏何等精明之人,闻言便立刻明白了什么,神色不动地淡淡道:“明白了,所以父亲在知道善京虽非我秋家血脉,还与五皇子有私,珠胎暗结,最终还是没有将她送进家庙里。”
“算是我亏欠她和她娘亲的罢。”秋云上苦笑一声。
“人人都说父亲当年风流倜傥,才名满天下,现在看来,父亲也是重情之人。”梅苏仿佛颇为感慨地轻叹,只是眼底却闪过冰冷讥讽之色。
秋云上迟疑了一会,看着他轻叹了一声:“苏儿,我和你娘……是不一样的,她和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他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是我辜负了你娘亲,你不必强颜欢笑,让你流落在外艰难熬过这些日子,以后为父会尽力去庇护你的,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明光殿的人不会搜到这里来的。”
梅苏一顿,微微一笑地道:“父亲多虑了,我知道京城于我而言是危险之地,但我不走,是希望在您这里求证一些事情,也希望……。”
他顿了顿:“和叶白见一面。”
他以为叶白并非四女,不过如今看起来她还是逃脱不了‘天命之女’的身份。
不过,这对于他而言,也许倒是转机。
他如含着雾气一般清浅的眸子里闪过异样幽光。
秋云上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你和她效力的主子不同,为父也不能保证什么。”
梅苏淡淡地点头:“我明白的。”
……
秋府
秋叶白才进门,便看眉目秀雅的少女领着一群仆婢们在不远处等着她。
秋善媛看着她,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见过四哥哥。”
秋叶白看着她,微微一笑:“七妹妹请起,不想竟然有看见七妹妹在门内迎接我的一日。”
宁秋、宁春几个眼底都浮现出一抹讥讽轻蔑之色,当年四少在‘家里’可没有少受冷待。
秋善媛看着她坦然地道:“拜高踩低,不过是人之常情,四哥哥如今身份地位早已不同,若四哥哥还是以前的寻常庶子,妹妹确实不会站在这里迎接你。”
面前少女的直率倒是让她忍不住挑眉:“七妹妹倒是够坦白。”
秋善媛淡淡地道:“若是我说因为思念哥哥已久,所以在这里等候四哥哥,四哥哥怕是要觉得我的嘴脸更让人作呕罢,四哥哥是凭借实力走到今日,自然应该得到尊重。”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个凭借实力,大夫人竟然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确实让我开了眼界。”
这秋家的浑水里头也算有一个不让她讨厌的明白人。
便是宁春和宁两人都也对秋善媛侧目。
这位七小姐倒也是个人物,说话够赤裸裸的,平日里朝里的大臣们都不敢这么对四少说话。
秋善媛见面前隽美无双非凡的年轻人脸上并无恼色,她眸光微闪,心中也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面前之人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当然,她虽然对他很是冷淡,但在他低谷的时候也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
“四哥哥,请罢,父亲在书房等着你。”秋善媛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秋叶白闻言,脸上笑意收敛,冷冷地点头:“好。”
秋善媛见在提到自己的父亲后,秋叶白丝毫不掩饰冷淡,她原本想要说什么的话,迟疑了片刻还是边行边道:“四哥哥,父亲已经五姨娘接回来了。”
秋叶白淡淡道:“我知道,是为了你和秋善京的婚事罢?”
秋善媛顿了顿,看了眼身后的一干婢女们,待她们乖巧地退开数步后,才看向秋叶白道:“善媛并不指望四哥哥会对秋家有多好的脸色,毕竟哥哥昨日今日,秋家都不曾出太多力气,只是如今在外人眼里,我们始终是一家人,若是日后哥哥真与秋家分道扬镳,还望你多顾念着姨娘的份上,不要赶尽杀绝。”
秋叶白看着身边的少女,微微挑眉:“你觉得我恨秋家么?”
“四哥哥就算不恨秋家,也只将我们视做陌路人罢?”秋善媛看着他,有些闷闷地一笑。
“你既然知道,现在又凭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秋叶白讥诮地看着她。
秋善媛脸色微白,她垂下眸子,好一会才轻声道:“我会……站在哥哥的这一边,但凡四哥哥想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秋叶白闻言,眼中闪过异光:“这是交换的条件?”
秋善媛看着她,微微咬着嘴唇点头:“是。”
秋叶白转身继续前行:“你就那么相信杜家不会是最后的赢家,你如今已经是未来的五皇子妃,说不得以后会母仪天下,未必不是我来求你。”
“四哥哥不是寻常人,你会不会求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若是涉储之事,一旦事败,便再难脱身,这门亲事是舅公定下的,我却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想着自保。”秋善媛苦笑一声。
她自幼生于豪门,出身嫡女,又是家中最幼小的女儿,虽然不曾受苦,但却也看尽了家中百态,豪门世家中的龌龊谋算,母亲下狱之后,府内人情冷暖更让她对如今处境更清醒。
这个曾经最不起眼的四哥,也许才是秋家最后的希望。
秋叶白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让秋善媛心中一片忐忑,只能默默地跟在秋叶白身后继续前行。
直到快走到门口,秋叶白才转过脸看着她,淡淡地道:“那就要看你提供的消息是不是足以让本座心动了。”
秋善媛听得秋叶白的那一声‘本座’,心中微凉,她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将她当成妹妹,不过是一个交易者,便立刻乖巧地点头:“是。”
随后,她迟疑了片刻,上前几步又继续低声道:“前些日子,父亲这里来了个神秘客,听说受了些伤,父亲让人将他安置了下来,又派了极好的大夫过来,指派的也是心腹去伺候,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秋叶白闻言,倒是感兴趣了起来。
受伤的神秘客?
“我怀疑与前些日子倒台的梅家有关。”秋善媛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她知道这是在出卖父亲,但是现在既然她决定向秋叶白投诚,那么她就必须拿出一份大礼来,才能得到秋叶白的信任。
“你说什么?”秋叶白明眸下瞬间闪过锐色。
“我怀疑……父亲的客人是梅家的人,因为时间太过巧合,前些日子,梅家因为贪墨贿赂一案被抄,轰动了京城,梅家的大公子还有一些人走脱了,全城大搜捕,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一个这样的客人……妹妹不得不担忧父亲会不会受人蒙蔽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秋善媛捏紧了华丽袖子下微颤的手指,低声道。
“此言可当真?”
秋叶白眼底寒光锐利,看得秋善媛心中蓦然一缩,她咬了牙轻声道:“妹妹若有半句虚言,定不得好死。”
她看着秋善媛,忽然轻笑了起来:“你,很好。”
秋家里出来的这个小妹不但是个明白人,到底也是个狠心的。
她转过身去冷冷地看着阖着的大门,唇角弯起一点冰冷森然的笑意来。
她虽然没有具体将被囚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告诉百里初,他也没有细问的,但是他何等人物,怎么会不明白,在她回来的当日便着令全城搜捕,此后又直接令鹤卫带着禁军的人围了梅家,拿了梅家的所有要紧之人。
梅家的人在杜家庇护之下,哪里可能还有干干净净的,百里初手上证据无数,随便挑了几个出来,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些想要营救的人全部都闭嘴。
梅苏,今儿是天堂有路你不走……
她轻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宁秋,宁秋立刻点头,眼底闪过戾色,足尖一点,飞身就向秋府外飞去。
宁冬则是直接拔出了刀剑,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闪杀气来。
秋善媛原本是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腿就有些软了,颤抖着握住了自己的衣袖,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出卖’父亲,是对还是不对。
“你,先回自己的屋子去,没事不要出来。”秋叶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吩咐。
“是。”秋善媛点点头,刚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她,咬着嘴唇道:“父亲……父亲只是被迷惑,四哥哥,你答应我的事情不可以忘了。”
若是父亲因此受到伤害,她便是其罪难逃!
秋叶白看着不远处无声无息升起的一点焰火,转过身淡淡地道:“如果他放聪明一点,不挡我的抓人的路,我不会动他,你可以赌一赌。”
赌?
秋善媛心中惶然,她怎么赌得起,那是她的父亲!
“可是……。”秋善媛忍不住想要更多的保证,但是却被宁春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废什么话,四少自有分寸!”
当年四少在家里受罪的时候,可没看见这位小姐多有亲情爱。
秋善媛踉跄了几步,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在不远处看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要奔上来呵斥宁春,却被脸色微白的秋善媛挡住:“行了,我们回去罢!”
“小姐,那贱婢……!”秋善媛的乳娘恼恨地看着宁春,但却被秋善媛捏住了手腕。
“小姐?”那乳娘担忧地看着秋善媛苍白的脸色,以为她不适。
秋善媛看着已经不理会她们,径自推门而入的秋叶白和宁春,一咬牙:“我不太舒服,乳娘,我们回院子罢!”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异常的无力和彷徨,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但是,也只能赌一赌了!
……*……*……*……*……
秋云上的书房很大,足足两进的房子。
她一进门就引起了前屋几个忙着整理书籍仆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小厮立刻迎了上来:“四公子回来了,老爷和五夫人都等你很久了。”
听着那小厮机灵地将她娘亲唤成了五夫人而不是五姨娘,她心中有些讥诮,但脸上没有表现,只淡淡地道:“屋里除了父亲、母亲,还有谁?”
那小厮一愣,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就是老爷和五夫人在里面,也许还有管家,小人不知。”
秋叶白见他犹豫的模样,心中已经有数,便也不多加为难他,只点点头,掀了帘子,继续往里屋去。
里屋里没有人,她不禁一愣,只环顾了一下四周。
秋云上的书房布置得极为古朴典雅,一水黄花梨的书架条案桌几,八宝架上放着几件古文玩并着数把短古剑,但是屋子里却没有如寻常书房那样挂着各种山水图或者古物。
墙壁上也没有挂着名家字画,只一副巨大的要丝帛地图,描绘着山川河流。
“难不成是……。”她看着那图,心中一动,正要上前细看,便听见身后响起男子沉稳的声音:“帝国山河图。”
秋叶白身形一顿,转过身看向来人,修养了几个月,站在门边的男子并没因为天寒地冻穿得多厚重,只一身墨色束腰长袍,面白无须,修眉锐目,挺鼻薄唇,面色不再如数月前看见的苍白,而是微微带了红润,一身成熟男子的气息愈发地让他显得风度迷人,那是年轻男子没有的岁月沉淀之后的味道。
她看着那张与自己颇为相似的面容,微微眯起眸子,也不怪这位年轻时能蛊惑那么多女子死心塌地跟着他,要生要死的。
如今皇帝陛下病容枯槁,与这位站在一起只怕更是让人感慨时光对这位的厚待。
“父亲,看来你的身体是大好了。”她似笑非笑地道。
秋云上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她长身玉立,同样隽美无双的容貌与她眼底的锐色让他心中一片复杂。
太像了……
便是苏儿都没有叶白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他淡淡地道:“要说托叶白你的福气么?”
她的笑容让他的肩头隐隐作痛,琵琶骨被洞穿与气海穴被击破是一样的效果——武功被废,永远都无法再练武。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道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秋叶白这才注意到原来内间的书房还有一个不抬起眼的侧门通向一处小院子,此刻一名美妇人正端着一盘雪和梅花花瓣掀了帘子进来。
秋叶白一看,便愣了愣:“娘?”
眼前的女子几乎让秋叶白一下子不认得,那女子薄施脂粉,雪白的鹅蛋脸,眸如秋水,肌肤娇美,琼鼻红唇,着一身丁香色遍绣白梅的锦缎镶嵌白狐毛的褙子,头上一串珍珠金凤簪并着胸前的翡翠璎珞都显得她美貌非常。
她眉宇间那些畏畏缩缩的气息仿佛也都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十岁,端地一个美艳无双的妇人,竟比杜珍澜还要像贵妇人。
“怎么了,这身打扮不好看么,也是了,都几十岁的人了,这身衣服还是艳了些。”风绣云见着女儿看自己的眼神异样,顿时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鬓。
秋叶白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不,娘,你这身很好看。”
她知道母亲出身不凡,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这般美丽。
她原本以为母亲站在秋云上的身边看起来会像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但是此刻,她方才发现母亲站在秋云上身边,看起来竟然异常得般配。
母亲收敛了这样的容貌和气息,只是为了那一个男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秋云上的身上,变得更冷。
秋云上似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两人对视了片刻,他方才淡淡地道:“你母亲当年是江湖第一美人,藏剑阁的大小姐,这身装扮于她再合适不过了。”
风绣云完全没有想到秋云上会忽然这么说,顿时脸色一白:“师兄……你怎么……不是说好了,永远不告诉孩子这些事情么!”
秋云上看着风绣云:“她迟早都会知道的,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
这些事情到现在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风绣云脸色苍白地握紧了手里的托盘,有些迟疑地看向秋叶白,果然见她脸上虽然有些异样之色,但是并不显得多惊诧。
“叶儿,你……。”
“我并不知道详细的事情,但是大约也明白师傅和母亲你……大概关系匪浅。”秋叶白轻叹了一声,上前接过风绣云手里的托盘。
她并不是白痴,在秋云上出现之后,她便对自己的身世起了一些怀疑,或者说对母亲的身世起了怀疑,便暗中着人调查,一来二去便查到了一些线索。
虽然藏剑阁里的老人都已经不在了,但是还是有人知道当年的老阁主有过一个掌上明珠,只是早年夭折。
再加上她想起小时候那些阁里的老叔伯看她的眼神总带着无奈和感慨,结合母亲种种不似闺阁女儿能有的表现,和能会的那些看病用药的技能,她便能猜测出了个八九不离十的真相来。
“只是母亲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提。”她伸手轻抚风绣云的肩头,她顿了顿,轻声道:“师傅他,已经原谅母亲了罢,否则不会吩咐我一定要回到母亲的身边照顾你。”
老仙临终前曾经交代过要她好好地照顾母亲,不要让苦了上半辈子的母亲下半生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回到秋家的缘故之一。
听着秋叶白轻言细语,风绣云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衣襟,泪如雨下:“我以为父亲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了……父亲……都是女儿不孝!”
秋叶白抱着风绣云,轻拍着她的肩头,心中也很是黯淡,便低声安慰了起来。
秋云上看着这般情形,抬起手想碰风绣云,却在秋叶白冰冷的目光下,手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中。
秋叶白冷冷地看着他,无声地冷嗤——虚伪!
秋云上顿了顿,眸里闪过一丝愧疚,刚要说什么,却见风绣云忽然离开了秋叶白的怀抱,一下子投入了他的怀里。
“师兄,父亲原谅我了……我……我想去给父亲上坟!”
秋叶白和秋云上都是一愣。
秋叶白看着偎依在秋云上怀里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靠在秋云上怀里的风绣云一脸的忧伤,但是却看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少女偎依在心上人的怀里。
这让她有些无可奈何,有些人一梦几十年都不醒。
秋云上则是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头:“好,咱们有空一起去给师傅上香,绣云,你先回房间去罢,我还有事要与叶白商议。”
风绣云点点头,擦了擦红肿的眼,捧起一盘梅花雪,情绪有些低落地道:“好,我先去给你们做点梅花羹来。”
说着,她看了看秋叶白,温柔而担忧地道:“叶儿,你又瘦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道甜点了,一会多吃点。”
秋叶白点点头,微笑道:“我还想吃母亲做的梅花糕。”
风绣云一愣,随后宠溺地一笑:“你这丫头,还是馋嘴,那梅花糕要去大厨房才有呢,母亲去就是了。”
叶儿难得回来一趟,她自然是要满足女儿的一切要求。
她走到门口,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夫君两人在一起,只觉得此生仿佛已经圆满了。
一家团聚!
秋叶白和秋云上目送着风绣云离开,直到风绣云的脚步声彻底远离之后,秋叶白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散去,只余下一片冰冷:“秋云上,你到底把母亲接回来想干什么?”
秋云上看着她,眸光淡然:“弥补你母亲而已。”
秋叶白坐下来,讥诮地勾起唇角:“何必假惺惺的,当初不是你,母亲和师傅又怎么会至死不相见!”
她调查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阿初也简单地提过他知道的当年的那些事情,所以她对青鸾公主和秋云上之间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秋云上看着她,淡淡地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当年我拜在你外祖门下为徒,是希望收服江湖势力为陛下所用,但是我从来没有卑劣到要利用你母亲,否则又怎么会与你外祖断绝关系?”
秋叶白看着他,冷笑一声:“也许是外祖早看出来你狼子野心也未可知。”
如今说什么不过还是他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而已。
“随你信不信。”秋云上看着她,微微弯起唇角,眸光幽沉莫测:“我只是觉得若是你母亲有你三分清醒,不做糊涂事,也许很多事情都未必是今天的样子。”
若是绣云有三分叶白的样子,他心中的那人也许就是绣云,不会再与青鸾继续那一段孽缘。
只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也许。
“呵……。”秋叶白半眯起眸子,随手取了他搁在桌上的茶水,轻嗤道:“我也希望你不要做些太糊涂的事情,平白连累了她,你已经连累了她半辈子。”
秋云上听着她话头有些不对,但是也未曾多想,只顿了顿,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有一个人想见见你。”
她闻言,垂下的眸子掩去冰冷森然的光,淡淡地品了一口茶水:“哦,什么人?”
来了么?
她支开母亲就是为了接下来好好地算账。
秋云上迟疑了平片刻,还是走到了侧门边低声吩咐:“进来罢。”
片刻之后,侧门门帘一掀开,进来了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那人一身素淡的青衣,眉目清浅而鲜研,发鬓间沾染了一点春雪,似江南葱茏的天气,又似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佳公子。
“叶白,许久不见,你可还好?”他微微一笑,仿若老友,又仿佛彼此间从来不曾有过那些不死不休的纠结。
秋叶白看着他,眸子幽冷而锐利,唇角却也弯起一点笑容来:“你没死,我当然不好。”
这般锐利狠辣的话语让秋云上一愣,随后他自以为了解地道:“这是梅家大公子,虽然你们各位其主,但是他是你的……。”
“我的哥哥。”秋叶白懒懒地翘起二郎腿,打断了他的话。
“你……知道?”秋云上闻言,看着两人之间诡谲的气氛,神色有些异样。
他们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么?
“当然知道,这件事还是我告诉他的。”秋叶白轻笑了起来。
秋云上见梅苏没有否认,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秋叶白,那种眼神让他觉得有些古怪,似一片灰烬里藏着的暗红诡异的火星。
他还是迟疑着道:“既然你们都知道彼此是一家人,以后……。”
“哈哈哈哈……!”她忽然捧着茶水,大笑了起来,打断了秋云上的话。
一家人?
这可真是她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叶白,你这是作甚?”秋云上因为她的无礼,颦起修眉来。
“四妹也是太过激动了,父亲不必担忧。”梅苏微微一笑。
秋叶白停下笑容,勾起了唇角,森冷一笑:“没错,今儿能将你拿下,我如何能不激动呢,哥哥?”
语毕,她抬手就将手里的茶水朝着梅苏砸了过去!
梅苏纵然眼明手快,但怎么能快得过会武艺的秋叶白,他闪避不及还是一下子被当头砸了正着,不但浇了满脸水,额头上还出了血。
梅苏捂住额头,眸光微寒转身便要从偏门离开,却不想他才走到门口,便迎上一把锋利的长剑。
宁春提着剑从侧门逼了进来。
而与此同时,风梭然吹开窗口,房内的秋云上震惊地发现周围竟然被大群司礼监的厂卫们悄无声息地团团围住!
“叶白,你疯了么!”秋云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疯了的是你爱人生的好儿子,你不问问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好事!”她冷笑一声,一拍桌面,抬手就像梅苏的脖子抓去。
梅苏眼底闪过一丝诡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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