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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前天被杀的天子吧?真是可怜哪!”
  百姓远离政治,当然搞不明白其中复杂的利益关系,他们惯以正义和非正义的角度来评判这件事。
  曹髦死后没有获得任何谥号,所以,他登基前的封号——高贵乡公,也就成了后世对他的称呼。高贵乡位于徐州琅邪郡境内的临沂一带,也就是今天山东临沂市附近。不知是否是命运使然,曹髦虽有着诸多性格缺陷,可最终,他选择高贵地战死,高贵乡公这个封号反而成了对他短暂一生的最大肯定。
  曹髦被弑的余波远未停歇。尚书王经因没有向司马昭报信被判处死刑,不仅如此,他的母亲也被株连。
  “儿不孝,后悔当初没听您的话,如今害您受了牵连!”王经悲痛欲绝。多年以前,他的母亲曾嘱咐他:“你本是种田人的儿子,俸禄已达两千石,应该适可而止了。”但王经没有听从。
  王经的母亲只是微笑着说道:“人谁无死?又有多少人死都不得其所?你因忠于皇室而死,没什么可悔憾的。”就这样,母子俩俱被斩首。
  王经死后被暴尸在洛阳东市的刑场,无人敢收敛。这时,一个人扒拉开人群,径自跪在王经尸体前。
  “王君,在下给你收尸来啦!”这人说着,便开始号啕大哭起来。他名叫向雄,是王经昔日的下属。
  向雄的哭声,仿佛在他和王经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纵使是围观的百姓,也不由自主地离向雄远远的。“他真是不怕死,司马昭肯定饶不了他。”
  这事很快传到司马昭耳中。有人请示该如何处置向雄。
  司马昭摇了摇头:“算了,他也算个义士,放了吧!”
  满长武因阻挠司马榦和王羡,令两人疲于奔命,没能成功挡住曹髦。由此,满氏也受到牵连。
  “臣弹劾满长武,阻拦臣等救驾,致使皇室遭此大难。”司马榦和王羡反咬一口。于是,试图为曹髦尽绵薄之力的满长武被斩首,他的爸爸,也就是满宠的儿子满伟,也被贬为平民。
  满伟为什么会被儿子牵连?
  原来,早在几年前司马昭讨伐诸葛诞时,满伟告病请假滞留许昌,随后满长武又以探望父亲为由脱离大军。满氏出身寒门,在曹氏的提拔下显赫于世,他们无法跟司马家族抗衡,却也不想在这场侵蚀曹氏的战争中推波助澜。从那时起,满氏父子便遭到司马家族的嫉恨。
  当年,满宠侍奉曹氏三代,以名将之姿成为扬州第一个外姓军事统帅,资历甚至比司马懿还老。满宠死时食邑高达九千六百户,曾位居魏国开国功臣之首。时隔二十年,他的子嗣终因没有投靠司马家族而横遭劫难。
  曹髦死后过去了二十多天,群情激奋仍未平息。司马昭惶惶不可终日:“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他明白必须要牺牲一个人,但这人绝不能是贾充。
  司马昭上疏道:“高贵乡公曹髦亲率士卒,拔刀鸣鼓杀向臣。臣担心刀剑无眼,命令将士不许伤害陛下,违令者军法处置。没想到成济冒失,致使曹髦殒命。臣本想舍生取义,自裁谢罪,却又考虑到曹髦企图谋害皇太后。臣哀痛万分,五脏摧裂,愧当辅政重臣,为安定社稷,特敕廷尉收押成济全家,依法论处。”
  司马昭决定牺牲成济来平民愤,这是他所能接受的底线,而贾充,他是绝对不想放弃的。
  成济蹲在屋里哆嗦个不停,他已经得知自己被主子卖了。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甲胄摩擦声和步伐声,一队禁军在他家院门外列开阵势。成济的精神彻底崩溃,他脱光衣服,赤身露体爬上自家屋顶,朝着院门外的禁军歇斯底里地咒骂。
  “司马昭,你这逆贼!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吗?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射!”随着一声令下,数支箭夺弦而出,顷刻间,成济被射得像只刺猬,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与此同时,在贾充的府邸,贾充老母一边用拐杖狠命敲着地,一边破口大骂:“成济这逆贼!不得好死!充儿,你可千万不要像他那样遗臭万年啊!”贾母素有节义之名,她并不知道其实正是自己儿子指使成济将曹髦刺杀的。
  “是……母亲教训得是……”贾充低垂着头,唯唯诺诺,不敢告知事实真相。旁人闻言,心底不禁暗暗耻笑。
  半个多世纪后的东晋时代,公元323年初,这天,晋明帝司马绍(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的长子)刚刚完成继位大典,正在后宫认真听着重臣王导给他讲述司马氏夺取天下的故事。
  王导从司马懿如何起家,一直讲到了贾充在司马昭的授意下弑杀曹髦。
  司马绍听完这悲伤的故事,眼圈不觉发红。他趴在御床上哽咽道:“若真如王公所言,晋室国祚怎么能长久得了啊……”
  皇帝的名讳
  继曹髦死后,司马昭开始冥思苦想下届皇帝的人选,魏国的皇室成员在他脑海中逐一穿梭闪现,他首先排除掉那些已成年者,然后在年龄幼小者中慎重挑选。性格刚烈的曹髦是前车之鉴,他绝不能再挑选这样一个有主见的皇帝,最后,他的思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燕王曹宇的儿子多大啦?”司马昭问道。昔日,魏明帝曹叡曾意图让曹宇入京参政,结果刚一年,曹宇便因不堪其任返回邺都。曹叡临死前,又打算让曹宇担当起托孤重任,仅仅四天,曹宇又临阵退缩。曹宇前后两次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无意碰触权力,正因为这样,他赢得司马家族的认可,其食邑始终在魏国藩王中拔得头筹。而今,司马昭再次想起了这位深明退让之理的藩王。
  “回禀大将军,燕王曹宇之子名曹璜,现年十五岁。”
  希望曹璜在曹宇的教导下也能懂得退让的道理。司马昭暗暗祈祷,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废立皇帝,而退让,将是这场无聊闹剧的最终收场。
  就在群臣为曹璜筹备登基大典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璜和黄同音,黄字经常会挂在嘴边,稍不留意就会犯了天子的名讳……”群臣感到很伤脑筋,古代帝王的名讳均要避讳。譬如,在西汉时代,秀才这个称号,为了避汉光武帝刘秀的名讳改称为茂才。
  群臣正为如何避开这个字绞尽脑汁,只听司马昭说道:“那就让曹璜改名好了。”曹氏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了,为这种无聊事耽误时间实在不值得。他居然提出这样一个解决办法。这实在很搞笑,自古以来,都是不惜更改常用词以避开皇帝的名字,这回却是让皇帝自己改了名。
  由此,常道乡公曹璜改名为曹奂。
  公元260年6月,魏国迎来了第五代皇帝,年仅十五岁的曹奂。
  竹林之忆
  一个寂静的夜晚,山涛独自走进书房,他轻手轻脚地反锁房门,然后从书案旁翻出一个锦缎包裹。山涛将包裹上的浮土小心擦拭,在烛光下缓缓打开,从他的轻柔的眼神和动作,可以确知这包裹中乃是一件至宝。锦缎被一层一层翻开,里面包着的竟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与山巨源绝交书”(山涛字巨源),落款是他多年的挚友——嵇康。几个月前,嵇康写成此信交给山涛,二人从此再无往来。
  山涛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展开,里面的字迹随之显现。这信乃是嵇康以他最擅长的草书撰写而成,字迹俊美,气度凌云,一笔一画无不流露出奔放和洒脱,堪称当世绝品。几个月以来,信中的每个字早已深深烙刻在山涛心中,并千百次刺痛着他的心。可是,山涛却始终无法忘记昔日的情谊,他固执地一遍又一遍读着信,寄希望能从字里行间窥探到挚友深埋于心底的秘密。
  信的第一句是这样写的:
  嵇康启:昔日,您(山涛)曾对山嵚(山涛的叔父)谈起我不想出仕的意愿,我想,这世上除了我的知己,再没有谁能跟我这么知心了……”
  山涛的思绪飞驰,恍惚间回到十几年前,一眨眼,他又置身于竹林当中,耳畔边响起莺声鸟啼,响起流水潺潺,响起几个好友的欢声笑语,响起嵇康天籁般美妙的琴音。
  “巨源,过来喝酒!”嵇康一曲终了,总会这样呼唤他。
  “来了来了!”山涛循着好友的呼唤声,美滋滋跑上前。
  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嘹亮的啸音。这一听就知道是阮籍,除了他,没有人能将口哨吹得这么美妙。
  “喝酒怎能少得了我们?”说话间,阮籍和刘伶这对酒友奔至,没等坐定便举起酒壶一通狂饮。接着,阮咸、王戎、向秀也陆续凑了过来。
  “如果能一直这么逍遥自在,终老于竹林之中,也不枉此生吧!”众人一边开怀畅饮,一边享受着竹林带给他们的自由和快乐。可现实残酷,很快,他们迎来了正始十年,也就是公元249年,曹爽等八族的鲜血将洛阳东市染红。
  “八族不论妇孺老幼尽诛,手段太过狠毒了。”
  “连何尚书(何晏)都未能幸免,唉!”竹林中传来一阵哀叹。
  “竹林七贤”全部尊崇何晏、夏侯玄倡导的玄学,不仅如此,他们中的很多人继何晏、夏侯玄死后成为魏晋玄学领袖,而他们的政治立场则明显倾向于曹爽。
  在“竹林七贤”中,阮籍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一次,他登上广武山巅,俯视四百年前楚汉争霸的战场,继而仰天长叹:“当时真是没有英雄,徒令竖子成名!”他借此感慨自己怀揣满腔抱负却无处施展的遗恨。
  阮籍在任东平相期间,将府衙墙壁全部拆除,让路边的百姓看着官吏办公,这种透明化的管理方式让当地行政效率倍增。
  但是,阮籍目睹了正始年间的腥风血雨后,便将昔日的理想藏了起来,同时也抛弃了儒家礼教的束缚。从此,他决意走上另一条道路,自由、老庄哲学、酒,成了他人生的三大支柱。阮籍不知疲倦地游走于名山古迹,遍访四海隐士。一次,他游览苏门山,有幸见到当时著名的隐士孙登(和孙权的儿子同名,并非同一人)。阮籍大为兴奋,自顾自地从太古无为而治的大道一直讲到三皇五帝的贤德,以期获得孙登的认同。可孙登自始至终没有开过口。阮籍意兴阑珊,突然,他撮起嘴,吹起了最擅长的口哨,一时间,优美而自由的啸音响彻云霄。
  待阮籍吹完一曲,孙登嘴角露出微笑,他总算说了一句话:“再吹一遍吧。”
  于是,阮籍又再吹了一曲,然后向孙登施礼,转身下山而去。当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山谷中传来一阵口哨声。原来,隐士以这种方式回应,向阮籍传达志趣相投的意境。
  阮籍听着孙登的口哨浑然忘我,下山后写下一篇著名的散文——《大人先生传》,至今流传于世。
  在这篇散文中,阮籍塑造了一位至深至远、至伟至德、与天地同寿的仙人——大人先生,其原型便是苏门山隐士孙登。他借“大人先生”之口,将自己对政治、人生乃至宇宙的理解尽情抒发。文中有这样一句话——“坐制礼法,束缚下民。”其意直指儒家礼教是束缚百姓的政治工具。其实,阮籍本心支持礼教,他只是对司马氏政权肆无忌惮地利用、亵渎礼教感到不满,但他毫无办法,索性反对礼教。
  高平陵政变后,司马懿对昔日亲曹爽的官员软硬兼施,置于自己监控之下。阮籍恰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成为司马懿的幕僚,他一心追求自由的梦想也随之幻灭,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阮籍开始经常玩失踪。每当这个时候,众人不放心总要四下寻找。最后,大家在一条偏僻小路的尽头找到了阮籍,只见他正独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嗣宗(阮籍字嗣宗),别哭啦,回去吧……”《魏氏春秋》中详细描述了阮籍抑郁到极致的状态,他时常驾车出游,却不走大路,狂奔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坐在地上一个人痛哭。这是极严重的抑郁症表现。
  阮籍嗜爱喝酒,但他和“竹林七贤”中另一位热衷酒道的刘伶截然不同。刘伶以奔放洒脱的“裸喝”著称,阮籍是喝酒喝到吐血,他的苦闷和悲伤随着酒被吞下肚,又随着血喷出来。
  阮籍的政治立场和人生理念被残酷的现实撕碎,他迫于情势出仕司马家,而另一位“竹林七贤”的灵魂人物——嵇康则在这方面毫不妥协。
  前文说,嵇康的老婆是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公主,他身为曹氏皇亲国戚,对司马氏深恶痛绝。其实,嵇康不出仕的原因并不止于此,他生性热爱自由,倘若曹氏执政,也不见得他就会投身政治,可司马家族压迫曹氏的阴狠行迹,却给嵇康选择避世提供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有时候,山涛也会问他:“你既不出仕,今后有什么打算?”
  “寻仙访道、吟诗作赋、抚琴打铁,平生之愿足矣!”
  二人彼此相视而笑。
  山涛将思绪从过去拉回当下,他继续读着嵇康的绝交书。司帮忙,最后让祭司沾得满身腥臊气是一个道理……
  ……可是我错了……去年我从河东回来后,听说您居然想举荐我当官,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我也看出您根本不算我的知己……或许,我们只是偶识的泛泛之交罢了。我揣测您的心思,大概是您不好意思独自做官,所以才要拉我同流合污吧?这就像厨师羞于自己切肉,非要拉祭嵇康这个比喻很有意思,乃是越俎代庖的反义。越俎代庖出自《庄子·逍遥游》,原意是祭司多事,企图取代厨师,结果被嵇康说成了厨师硬拉祭司入伙。嵇康作为继何晏、夏侯玄之后的玄学领袖,对老庄思想研究颇深,他将《庄子》这个典故信手拈来,完全展现出一个相反的寓意。
  几句话像锥子一样刺进山涛的心,令他的眼眶不觉有些湿润。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怎么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门外传来山涛夫人韩氏的柔声细语。
  “我有点事,你先休息吧。”山涛没有起身,他拿着信随口敷衍了几句。
  韩氏轻声叹息,默默地走开了。
  很多年前,山涛穷得家徒四壁,韩氏不离不弃,始终坚定地支持他。
  山涛将韩氏的付出看在眼里,有一次,他对韩氏说了一句半玩笑半承诺的话:“请夫人暂且忍耐一时,日后我定登三公高位!只是到那时候,不知道你够不够格做三公夫人哪!”
  可是,一直到高平陵政变后,山涛仍没有出仕,他打算继续隐居,等政坛平静下来再说。就这样,他一直等到司马懿死,然后眼看着司马师接过权柄。山涛终于看透了形势,如今他已经年过半百,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几天后,山涛主动请求做司马师的幕僚。
  司马师的亡母张春华是山涛的远房姑姑,司马师对这位远亲表哥,同时也是名重天下的隐士主动投奔大喜过望,他兴奋地感慨道:“吕望终于要出山了吗?”吕望即是辅佐周文王创立周朝的姜子牙。司马师将山涛比作吕望自是出于敬重。
  从此,山涛仕途一帆风顺,他相继担任过司马师和王昶的幕僚,后又回到朝廷任尚书吏部郎。可这一切都没有干扰到他和“竹林七贤”,尤其是和嵇康的友谊。
  直到公元261年出了一件事。
  近些年,无论在朝在野,嵇康的名声日渐高涨。司马昭也对嵇康愈发忌惮,他曾多次邀请嵇康出仕,而嵇康则置之不理,更远赴山西河东躲避纠缠。这年,嵇康认为风头已过,遂从河东返回中原,可他刚踏进家门就听到一个令他不快的消息。
  “自先生去河东后,山涛便接二连三向朝廷举荐您做官,不知这是不是您的意思?”
  嵇康不悦:“山涛难道不理解我一心隐居的志向吗?”
  嵇康身上有诸多耀眼的光环:曹氏皇亲国戚,继夏侯玄、何晏之后的玄学领袖,不畏强权的斗士,躲避仕途的隐士……而所有这些,无不意味着和司马家族站在对立面。他看似超然世外,却随时有性命之虞。山涛很清楚,嵇康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司马昭妥协,否则终有一天会大难临头。出于这种考虑,他才举荐嵇康仕官。
  然而,一向孤傲的嵇康又怎能妥协呢?他的心情正从诧异转到失落,但旋即,他开始渐渐理解山涛为保全自己所做的努力。尽管如此,嵇康仍不会放弃他的高傲,他决心向世人做一份宣言,一份视权贵如粪土、视自由为毕生追求的宣言。不过,他仍然保留着理智和对朋友的责任。
  “怎么才能避免让山涛陷入尴尬的境地?”嵇康苦思良久后,提笔写就一篇恣意嘲讽司马氏政权的文章,然而,这篇文章却以一种独特的形式写成——《与山巨源绝交书》。嵇康淋漓畅快地抒发感情的同时,也和山涛撇清了干系。《与山巨源绝交书》,后来成为流传千古的名篇。
  当山涛第一次看到嵇康的绝交书时,心如刀绞,从未有过的委屈和痛苦涌上心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十年的知己竟断然绝交。很快,这件事被传得人尽皆知。
  几个月来,山涛一遍又一遍反复读着绝交书。嵇康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希望能找到答案,也希望能重续旧日情谊。虽然信中的内容他早已倒背如流,可此时此刻,他仍全神贯注盯着嵇康的字迹,一字一句地默念着。懒散孤傲,举止傲慢,违背礼法,这些缺点虽能得到朋友们的宽容和理解,但料想不会被官场所容。况且,自从我醉心于《庄子》和《老子》后,对仕途荣禄的热情更所剩无几,放任率真的本性却日益加深……这些年,阮籍从来不议论别人的过失,我想学他但实在学不来。他天性淳厚,从没有害人之心,只有饮酒过度这个缺点常被礼教之士抨击,幸亏大将军(司马昭)不介意才能安然无恙。我没有阮籍那种天赋,又不懂人情世故,不会随机应变,缺乏谨慎,总是口无遮拦不知避讳……
  ……我对有些事就是无法忍受,这是性格使然,不必强求……君子的行迹虽然各不相同,但若顺着自己的本性去做,最终都能找到心灵的归宿。所以,政客为了爵禄选择入世,隐士为名声选择避世……我生性嵇康的本性确实像他自己写的那样。
  往昔的一幕幕再次浮现于山涛脑海中……
  “你们知道吗?昨天我可是遇到一件有趣的事!”嵇康说道。
  “什么事?说来听听。”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阮咸兴致盎然地聚了过来。
  “昨天,我正在屋里读书,突然,从院墙外扔进来一本书。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是邻家孩子瞎闹,就跑出去打算教训几句。可等我出了院门,哪有什么孩子,只看见一个成年人匆匆跑远。我回到院里捡起书。你们猜是什么书?”嵇康故作神秘。
  “快说快说,我们哪猜得出来!”众人急不可耐。
  “书名叫‘四本论’,要说它的作者,你们更想不到!”
  “《四本论》?确实没听说过……”
  “是钟会写的。”嵇康看着众人诧异的眼神越说越起劲,“前些天,钟会本想亲自把他的书送给我看。你们也知道,我一向对他爱搭不理。他一看我板着脸,都没敢把书拿出手。没想到昨天,他居然急得把书扔进我的院子,然后掉头就跑。”
  “那《四本论》写得怎么样?”
  “我随手翻了翻,写得狗屁不通,拿来垫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