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
飞楝子突然一声大喝,这圆脸道长眼含热泪,飞扑到近前,直接叩首,“剑宗弟子飞楝子,拜见清林师祖!”
清林此刻已经感受到了飞楝子的剑宗心法,此刻也是感慨横生,念及十多万年的被困之苦,心底总归是有诸多难言之处。
他连忙向前,想伸手将飞楝子搀扶,但动作又略微停顿了下,最后只是双手虚托,将飞楝子扶了起来。
“快请起。”
“这位是蜀山剑宗当代的长老,道号飞楝子,”王升在旁介绍了句。
飞楝子脸颊有些涨红,赶紧道:“师祖喊我一声小楝就行。”
正从后面跑来的张自狂嘿然一笑,刚想摸手机拍下这一幕日后调侃飞楝子,却发现自己已是习惯不将手机带在身边。
站在前院中,王升为清林道长一一介绍,清林不断抱拳,各人也是连连行礼。
“这是我师姐,也是我道侣,道号不语……我们两个都是兮莲大姐的跟班,之前也总是受大姐照顾。”
清林道长含笑点点头,又负手轻叹,眼底流露出几分恍然,又有些无奈的神色。
“咱别在这杵着了,往里整啊,”张自狂在旁招呼着,“饭团儿你在这愣着干啥,画龙啊,赶紧去弄点茶水。”
范疃疃打趣道:“知道啦……这就是千年前的古人吗?
好英俊的说,怪不得会被兮莲前辈念念不忘呢。”
王道长怕清林道长面薄尴尬,咳了一声;范疃疃缩缩脖子,赶紧溜去一旁准备茶水点心。
一行人将清林接进了主屋,按地修界的优秀传统,围着吃饭的圆桌入座,也不分什么主次高低。
飞楝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去了后院,很快就将一直在闭关想提升自身品质的无名老剑抱了出来。
清林见到当年祖师文曲星之佩剑,也是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前辈,行了大礼、眼角有些晶莹……
老剑灵只是含笑点头,拍了拍清林的胳膊。
等他们各自入座,几人盯着清林道长一阵打量,这位道长则是正襟危坐。
王升主动找了个话题,先说了清林颇为关注的当年一战结果,天庭已兵败,当年追随紫薇帝君反击的前辈们,不知有几人存活。
又讲起此时地修界的状况,从千年灵气全无,到如今修道之事刚刚复苏,只听得清林唏嘘不已……
当听闻因灵气被封禁,各家道承几乎断绝,但剑宗门人一代代凭凡人躯体传承那些‘没用’的道承时,清林也是感慨丛生。
“当年天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封禁灵气实乃庇护家乡之举。”
王升揭过话题,又问起了清林这些年的经历,清林却道自己只是昏昏沉沉,被困在这面法幡之中漫长的岁月,元神几乎消散时,王升恰好赶来救援。
众人于是又骂了天风门一阵,王升也趁机说了,他已经收服龙熬天,以及清林道长此时这一身妖力的来源。
清林叹道:“此前贫道一直在想,今后该何去何从,如今却是已经明了。
地修界正是用人之际,仙禁之门只有一尊毫无禁制大佛镇守,虽能避人耳目,却是不够应对突发异变。
恰好,贫道无事可做、无处可去,就去做这个守门之人吧。”
飞楝子忙道:“师祖何不回蜀山修养一段时间?大家伙能见到师祖归来,定会开心异常。”
“贫道如今之状况,如何能回返蜀山?”清林摇摇头,此时却露出几分安心的笑容,“若能为蜀山、为地修界做些事,贫道心底也能安稳些。
总不能辜负了非语一番苦心。”
一旁的老剑灵笑道:“清林刚过大难,如今也无甚趁手的兵刃,我就伴在他身旁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这……”
飞楝子顿时一阵纠结,自家师祖好不容易复生,竟要去看大门,连带着自家祖师爷佩剑也要跟着过去……
王升低声道:“张教官,拍个电报回去吧,让大姐直接赶过来。”
“哎,行!”
张自狂立刻就要动身准备,王升却说不急,等怀惊大师回来一同商量下‘电报’的内容。
清林有些欲言又止,但见王升目光中的期待,也只是心底一叹,并未多说什么。
第612章 道心通透,无物无染
清林道长复生,对于地修界几人而言都是难得的喜事。
怀惊和尚直接寻来了一大桌美味佳肴,摞成小山的酒坛,几人为清林接风洗尘,各自都是敞开了豪饮。
清林道长一直含笑看着席间的几人,关于一些可能涉及个人隐秘之事,也不会多提多问,比如怀惊那越发不同寻常的佛韵,比如王升比其他人高了许多的修为境界。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虽一直在被敬酒,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到这个酒宴。
待怀惊几人喝得大醉,师姐和范疃疃收拾各处狼藉,瑶云也化作三寸高的小仙子在师姐肩上站着,逗弄着师姐的鸟……
器灵。
清林道长道了句:“非语,随我去后面走走吧。”
“嗯,”王升将醉意驱逐,起身却打了个酒嗝。
看着这两个男人朝着后院而去的背影,范疃疃忍不住嘀咕了句:“总感觉这位剑宗的师祖,不是很喜欢咱们这边的氛围呢。”
“习俗,”师姐打了个响指。
瑶云却忍不住低声道了句:“能喜欢这氛围才怪了,对于清林而言,长幼有序、上下尊卑,这些都应分的十分清楚,这种其乐融融大家坐一起喝酒吃饭的状况,很难接受吧。”
范疃疃小声嘀咕着:“思想还这么封建呢?”
瑶云笑道:“对于你们而言,他本来就是千年前的古人。”
倒在桌子底下、只露着半截身体的飞楝子突然开口囔囔了声:“师祖咱干了这杯,以后就是好兄弟了……”
歪倒在墙角的张自狂闭着眼应了句:“干啥啊,前辈高人就能光明正大养金鱼啊!”
师姐噗嗤一笑,范疃疃忍不住翻翻白眼;
瑶云则是颇为无语的撇了撇嘴角,留下一句‘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坐在师姐肩头闭目不言。
后院池塘旁,两个背影相近的道士,背着手慢慢走着,感受着周遭吹拂的微风,欣赏着水面泛起的波痕。
清林突然开口:“有关小莲之事,贫道确实有些为难。”
“怎么了?”王升有些纳闷的问了句,而后笑道,“前辈是怕见到大姐后会有些尴尬?
其实大可不必,对于前辈而言,或许已是十万年久远的岁月,但对于大姐而言,却也不过千年。
且,前辈可能有所不知,前辈当年为了保护大姐而将她镇压,几日后她便真的入魔。
对前辈这份执念之深,怕是前辈难以明了。”
“小莲的执念,贫道如何不明?但那并非全为男女之事,”清林却略微摇头,面露正色,说了一段让王升有点意想不到的话。
“当年我与三通早已察觉了她心底执念,这份执念与其说是对贫道的情念导致,却不如说,这是她心魔所致。
说到底,还是那句人妖殊途。
她对自己生而为妖有太多怨恨,对贫道的那份情念就成了引子。
情劫、情劫,说到底依然是道心之劫,我与三通曾有过几场有关人与妖之辩,他说佛当普度人、妖、精、灵,哪怕是魔也可度化,佛乃心之照,万物皆在此理。
但贫道却觉得佛法有诸多偏颇之处,道由天生,天由道延,万物生灵皆有其理,而并非一心之映照……”
清林话语一顿,扭头看着王升。
王道长细细体会着清林道长的话语,此时他境界也已不低,对此也颇有感触。
这其实是道门与佛门的本质不同。
“前辈是觉得,大姐入魔并非是因为情字?”
清林叹道:“情为因,恨自己是妖为根,入魔则为果。
若当年我与三通能为小莲做的更多一些,对她引导更多一些,她也不至于受这千年之苦。
在此还要多谢你,若贫道所料不错,应当是你助她脱困,并为她除了心魔罢。”
听这话……
王升大概已经有些了解,皱眉问了句:“前辈您跟我透句实话,您对兮莲……有这份心意吗?”
“小莲是我见过最为灵秀聪慧之生灵,”清林叹道,“相处的久了,若说不动心,那自是违心之言。
但若说动心,又有些勉强,只是一二好感,难以说服我去与她相守。
换而言之,当年若是与三通经常论道的不是清林,而是李林、王林,同样的际遇之下,她也会对李林、王林有此执念。
这当真是情吗?
又或是,称之为仰慕更为合适?”
王道长有点懵,看着这位已经渐渐恢复当年那份潇洒的蜀山前掌门,心底也是一阵起伏不定。
这位大佬对这些事,怎么看的这么通透!
兮莲别说当年没戏,现在就算与清林相聚,想把清林道长推倒,不用点非常手段估计是难成事了……
清林指了指那边的凉亭,与王升一同慢慢走了过去。
清林露出几分颇为清朗的笑容,言道:“你此前曾说让小莲来见我,是不是觉得,她与我相见时,会是相拥而泣,自此相守不离?”
“不是吗?”
王升反问了一句。
“非语,你道境不低,但却少了几分纯粹的道心。”
清林有意点拨,缓声道:“你我都是修行之人,应当留几分心境于自身之外,时刻反省自身,如此才可避免在求道时误入歧途。
此事也是如此,你将自己想看到的情形,当做了必然会发生的情形,却忽略了天地间的一则道理。
万物皆有自身运转之理,并非完全围绕一人而动,我们修道者能做的,只不过是升华自身。
小莲因情入魔,如今却已化解了魔根,岂不正是说明,她心底已经放下了?”
王升反驳道:“大姐应该只是放下了自己生而为妖的执念。”
“看,你话中也有‘应该’二字,”清林轻轻一叹,双手揣在袖中,注视着前方的池水,“我与她相见,应当如旧友、如长辈子侄,自不可能如你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