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心悦谁。”
“勿闹。”
“我没有闹。”
“上去吧。”
他避开栾木目光,不再言谈此事,因为栾木崴了脚踝,离尤将其背在背上带出了深坑,天上星月依旧,可是人已是没了赏星观月的心思,一路上,栾木趴在离尤背上一反常态地安静。
“我明日会同羽书一起回仙界。”
“为何?!为什么突然回去?!”
“西王母召令。”
“何时再回来?”
“未有定数。”
“不可以不回去吗?”
“不可。”
“我舍不得你。”
背上声音落寞,离尤忽然脚步一顿,复又继续往前行,“终有一别。”
“你不可以陪我一世吗?”
“……不可。”
此言毕,身后忽然传来一低声抽噎,他从未见栾木哭过,哪怕是饥肠辘辘,只能捡食地上的冷鱼,哪怕是火舌卷身,要了他的性命,他都没有哭过,这是第一次。
离尤感受到背后人颤抖着清瘦的身子,热泪濡湿了他的双肩,离尤只觉一阵心疼,他护了十年的人,到头来却是自己让其心碎,他想将栾木抱进怀里安慰,可他是仙,他是人,太多不可为,为不得。
于是他仅仅是将人送回了家便转身离开,不管身后人如何泪目相望,离尤仍旧覆身而去,未停一步,未看一眼。
离尤便是如此决绝地走了,栾木守在窗边默默哭了一宿,眼睛早已红肿不堪,却换不来离人一眼回顾,即使这般无情,他仍是每天都会去小溪边的那棵榕树,他回想着以前的日子度着当下的光阴,忆着树上喝酒偷闲的人,一日复一日,年年如此。
但日子似是望不到尽头的云海,朦胧了眼前,离尤一别便是三年,风儿已能在山水间跑动,他日日跟在栾木后面,却是不知兄长为何每日都要去那榕树下瞻望,似乎在等着谁,风儿隐约记得有那么一个白衣人,却是因为那时候年幼,记不清相貌了。
走了三年毫无音讯的人,没有任何归期的消息,不知还要多久才等得到相见,那时候自己是老态龙钟,还是一具枯骨,谁又言说的清。
然而栾木自是不知仙界之事,西王母自借灵草审查众仙官事务以后,查出了许多犯错者,那些个犯马虎的,懈怠的通通被贬至了八重天,九重天的仙官少了,分担在余下众仙身上的公务便更为繁重,离尤与羽书皆是忙得不可开交,不成想,晃眼已是三月。
而仙界三月,人间三年,离尤自是知晓,虽然公务缠身不得空下界游玩,但是他日日都去通往人界的晓尘台往下瞭望一番,但不过都是被云海障目,什么都看不清,有时候清闲一些,他抱着一坛琼脂玉露在此便是能独自饮酒喝上半天,但就算清闲,他也踟蹰不肯去人界,自那日一别,心中便是杂乱无章,深埋的情愫,不是不想,不过是克制而已,他将佳酿倒入手中瓷杯,一口饮入喉,不知是否因为心思缥缈,而影响了酒味,入口的竟如白水一般无味。
“大抵是比不过十里醉。”
“你竟然说我们这儿仙女酿的琼脂玉露比不过人界的那坛俗酒?”
“可能我终究脱不了凡胎,是个俗人吧。”
见来人,离尤自嘲番后,将手中佳酿递由过去,羽书却是将其给推搡开。
“我不是来找你喝酒的。之前你下界时,可还记得与我有一盘弈局未结束?”
“似有这一事。”
“我便是来找你下完那局棋的。”
离尤低头看了眼手中酒杯,坐在此处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是徒劳而已,倒不如做些有趣之事,不去逼迫心欲,自是会消散一些的。
羽书的宫殿在九重天的凤麟洲,其殿磅礴浩荡,外有仙鹤相迎,内有玉栋牧匙雕梁,拂树浓而舒碧,萦花薄而蔽红,云雾缭绕氤氲天水荷塘,水池上有一巨大的莲蓬,莲蓬上放有一棋桌,上面的黑白子错落而置,此玲珑棋局自离尤下凡后便未动过一子,莲蓬两侧有荷叶浮于水面,一人坐于一侧,可观莲荷双美,亦可见水中金鲤灵动游过。
“该谁下?”
离尤摸出手中白子,羽书看了眼棋局道,“正是该你了。”
就在两人棋局较量之时,反观小溪村中栾木如常地守在榕树下,他折下一片树叶,放于口中吹曲,犹记得从赌场回来那日,离尤所吹的曲儿悠扬婉转,他却是怎么也学不会,要么力气太大将树叶给吹破,要么便是不成调,风儿倒是习惯了,在一阵杂音之中仍旧能睡得安静。
又是吹破了一片,栾木取出口中树叶,望着天际哀叹,不知他在仙界可好?又是否念着自己?听村中的老人讲,仙界中的九天玄女个个遗世惊艳,出尘脱俗,倒是不如自己般鄙陋,谁人不愿待在天女边儿上赏心悦目,回到这破烂小村中,又有何好的呢?
不经意间,栾木竟是为自己所想而感到心疼难抑,他将手中树叶给扔远,榕树叶顺着风飘零到小溪中,随水流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