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溯水忆前世,若是你……”
“我知道。”
北云容看过来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栾木知道他是仔仔细细的想过了,也做好了决定,他也说不得其他,低下眉眼。
“……那你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便带你去。”
栾木转身将北云容给赶回了房里,随后欲关门退出去时,却被北云容给一把拉过,他正欲抬头问清何事,一软唇便是碰到了自己的唇瓣之上,对方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动作温柔小心,他能感觉到口腔里有温软之物蛮横地侵入,在里面感受他的每一处体温,这举措似是勾起了地火,栾木环抱着北云容的脖子回应起对方,唇舌缠绵犹如饴糖甘甜,像是被人夺走了魂魄,而让人失了心智,痴迷不已,两人互相贪恋着彼此,许久许久才舍得分离。
“今晚就留在这里陪我睡吧。”
北云容抱住栾木不肯松手,做着最后的一丝祈求,他怕明日已过,两人便会形同陌路。
栾木将头埋在他的心口默许,即使两人躺在床榻上,北云容仍是不放开环抱着他的双手,像孩童撒娇,栾木在他额间朱砂上落下一轻吻。
“睡吧。”
此二字再寻常不过,却是在北云容来鬼界之后唯一的安心,纵使缥缈殿的床榻窄小,躺上两人略微有些拥挤,但那一句却似浮世轻舟,摇荡在他的三千世界之中,他闭上了双眼,比前几日都要睡得香甜。
那一晚,一夜好眠无梦,然而次日再睁眼时,枕侧已是没有栾木踪影,只有日巡不知何时进了屋,站在了殿内中央,等着帷幔里的北云容起身。
“真君若是醒了,便可整装与我同去溯水。”
“栾木呢?”
“大人有公事在身,难以推脱,所以由我来带你去。”
北云容看着日巡,凝视了片刻,没有继续发问,脸上是往常冷淡不惊的模样,下床有条不紊地整理归一之后,便是跟随着日巡离开这软禁他好段时日的缥缈殿。
而昨晚与北云容同塌共眠时,栾木脑海里思绪万千,所有的事情像是乱麻一般纠缠在心头,解不开,也不知如何才能解开,他恨不得将此团乱麻给扔得远远的,好还自己一个清净,于是趁着北云容熟睡之际,他半夜偷偷起身躲到了第五殿。
阴天子还在查阅着书阁上的卷册,见他神态郁郁地来,便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又怎么了?”
“他昨日告诉我想去溯水,我便是让日巡带他去了。”
“你不去看看?”
“不去了,我害怕。我怕他不是离尤,更怕我明知他不是仍无法抽身。”
他在殿内的案几前坐下,自顾自地倒着茶水,然而茶水溢出水杯尚无知觉,很多事向来是旁观者清,阴天子干脆也弃了书卷,走过去与他同坐下。
当初栾木因为生气不足而徘徊在鬼界时,犹记得初见他时不过是一个满脸的痛苦与绝望的小鬼,他想同所爱之人一起往生,却不想忘记他,拖着残缺的仅剩一半的魂魄,游荡在人间与鬼界,把自己弄得残破不堪,实在是见他模样可怜,恰好到了判官换任,于是阴天子便让他担任此职,给了他另一半的魂魄。
阴天子只是坐在旁侧,伸手拍了拍栾木的头,无言安慰,这孩子几百年来一个人去人界寻寻觅觅,受了多少苦他最是清楚,两三句言语又怎能够安慰的了?可世相有云,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而此时的阎罗殿外,北云容跟随着日巡往背阴山而往,路过此处,瞧见其殿气派非常,大门至内殿有十丈之遥,两侧皆是鬼火灯笼,幽幽蓝光将道路照得明亮,北云容驻足往里面看了两眼,瞧不见什么,但他知道有何人逃避在此,没有多做停留,便转身离去了。
许是有日巡开路,一路上的恶灵鬼兽,只得在远处瞧着这可口生灵,不敢贸然近身,没有外物阻扰,路途走得快。溯水在背阴山的山顶之上,为一碧水池塘,水清澈可见塘底,忽尔水中映射有星辰晓影,忽尔又可见其上浮有山川河光,其变化万千,无一不是绝景。
两人走至池塘岸边,水中突然掀起了涟漪,一女子从中缓缓而起,相貌乃千秋绝色,却是人身鱼尾,半身上与尾巴连接处覆有鳞片,手为鱼蹼,耳上各侧生有鱼鳍,其色斑斓多彩,似明珠耀动。
北云容曾在古书《述异记》上有见过,水居如鱼即为泉客,又称之为鲛人。
那女子摆动了下鱼尾便是冲出水面,飞进日巡身边,日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女子似乎很是高兴地摆了摆尾巴。
“沧遗,这是判官大人带来的生魂,想要取一瓢溯水。”
闻言,女子冲到北云容面前歪着头,眨巴了乌黑的眼睛,对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又嗅了嗅味道,诸此这般过后方才点了点头。
“沧遗是掌管溯水的水灵,凡是取溯水者,需得让其辨认,若是此人前世为十恶不赦者,便是不可取回前世记忆,为的是以免人界再生祸害。”
“原来如此。”
沧遗一个跃动,轻盈地翻转身子重回了溯水之中,从水底取来一珍珠制成的水瓢盛满之后递到了北云容的面前,取出的水全然不似池塘中的清澈明净,竟是变得漆黑无比。
这便是溯水了吗?
北云容接过沧遗手中的水瓢,沧遗摇了摇尾巴便是回到了水池之中。
“凝宫真君,你可是想好了?”
日巡的神情复杂难言,此水下了肚,便能知晓前世回忆,北云容的手心里冒着冷汗,他回头望了眼来时的路,但路上没有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