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存遇在病房里原本是站着接的电话,忽然只觉头又晕了一阵子,只得坐下,他仔细想了想,似乎是在试探自己这脑子还好不好使,被医生那些话吓成如此。想了一遍,他说:“想知道,实话。”
他想,37岁有了老婆和孩子,说早实在不早,说晚其实也不晚,一方面忙事业,一方面挑剔,不断选择,差不多熬到了这个年纪才碰上满意的,赶紧娶了生子。再错过一个,再找,恐怕这辈子也快熬到头了。
先前身体健康,心知人在是万事皆顺的资本,才觉着儿子女儿一样好,反正有大把时间再生。
谁不想生一双儿女,都想。
如今住院,还不知道明天如何,他心底开始期望是个儿子,一天比一天期望的严重。未必就是重男轻女一说,先前有了陆菲喊了十来年的爸爸,跟亲生女儿一样,他还没瞧过身边有个带把的小子叫他声爸爸。
陆存遇真就近乎是迫切想要一个儿子,如果生命有限,有限的比想象中的还要短暂,有限的生完一个再没机会让他生第二个,那他更希望是个儿子,上天眷顾,来一个他生命的继承与延续。
江曼听着那端黯哑嗓音,点了点头:“嗯,检查完再告诉你。芴”
没说两句,江曼就挂断了电話。
她低头,拿着手机盯着看,不能再继续跟他聊了,怕他听出她声音的异样。
江曼这些日子一点也不好受,他什么病,最坏结果是什么,医生不欺不瞒的都说了。陆存遇也没有遮掩,许是觉得她挺坚强的吧,或者是给她一个心理准备,不至于最后太受不了没了他就失控。
这些事睡不着时她总要想上几遍。
他说“想知道,实话。”江曼能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估计,他是怕自己有个万一,摇摇头,心想不会,他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了。
江曼再想不下去,眼眶一热。
“好好的怎么哭了?”陈如被哭起来的女儿给惊住了,拿出纸巾去擦。
赵阳一听,车都开不好了,要不要告诉陆总?想想,还是算了。
江曼进去检查,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在医院里心情也不大好,陈如一旁劝着。
好在结果出来没让她失望,孩子健康,是个男孩儿。
怀孕16周,胎儿身长超过了12厘米,腿的长度也超过了胳膊。江曼让赵阳先送了她妈回家,接着再把她送去医院。
江曼把胎儿图带去给陆存遇,此时是她迫不及待,想让他亲眼看看他的儿子。
赵阳的车还没开到医院,江曼的手机就响了。
看到医生的号码,江曼一惊,接起问:“是我,他怎么了?”
赵阳开车的手一抖,从后视镜看向眼眶再次泛红,掉了眼泪的江曼。
陆存遇晕过去了,算上公司晕倒那一次已经是第二回。
这些日子江曼每天都陪在他身边,他说他没事,江曼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看视物模糊不模糊只有他自己知道,医生知道,医生从不与她说陆存遇现在到底什么情况,直到他晕倒,医生才必须打了这个电話。
到了医院,江曼手上还拎着他儿子16周的模样图。
见了医生就问:“怎么会晕倒?”
陆存遇在病房里昏迷,吸氧,这设施齐全的病房到今天才算派上了真正的用场。
江曼一边听医生说,一边望向病床上的那人,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护士看到,陆存遇在病房里来回走动,不准人进去打扰。眉头皱起,拿着手机反复地看。大概头晕让他表情痛苦,后来有些站不稳,手扶着墙壁坐在了沙发上,护士看到他再一起来,就倒下了。
护士急忙叫医生,并冲进去查看他的情况。
陆存遇的四婶来了医院,四叔出差,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回来本地。
他四婶眼含着泪,却劝江曼,拍了拍江曼的背部:“坐下来等,没事,吉人天相,一定吉人天相。我侄子会没事的。”
虽然嘴上安慰着,但都忍不住落泪。
江曼手里拿着带过来的胎儿图,眼睛疼,异样的心跳让她很不舒服,感觉不能呼吸了一样,心里一遍遍地告诉他,你有儿子了,是
tang你期待的儿子,是个儿子。江曼希望他能听得见,快睁开眼睛,好起来。
脆弱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流着眼泪没了主意。
江曼难受,突然干呕不止,好在是在医院里,医生护士忙活了一阵她才好了点。一个小时后,陆存遇四婶让赵阳开车把江曼送回家,不能在医院这么呆着,家里起码有她妈能安慰两句,在这儿,看着医院的任何东西和人都心情压抑,提心吊胆。
赵阳送江曼回了家。
江曼手机不离手,去洗手间干呕也紧紧攥着。
陈如心疼自己闺女,也寻思着闺女怎么就这样命苦,结了婚孩子还没生,这人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江曼在洗手间里干呕的难受,听见她妈说:“老天爷,您就别为难他们年轻人了,给我减减寿,能让他们好好的就成。”
江曼有时候在想,他37了,自己27,差10岁,自己减掉5岁寿命分给他5岁的寿命,这该多好。
等年老了,一起跟他走。
可也知道这都是天真的想想罢了,爱情面前女生一贯爱幻想美好的事情。
江曼等了两个小时没等到结果,还要去医院,却被陈如生气的拦住,指着她说:“你想让我死是不是?两人身子,怎么就不消停!在家老实呆着!别那虚惊一场你这再折腾出点什么事。”
陈如早就让江征过去了。
江征打过来说,还没消息,医生忙得也团团转。
陆家的人基本上都在医院,除了陆显彰。
医生根据陆存遇此次的发病过程,上回住院的病史,重新检查了他的神经系统,心脏功能。陆棉刚下班没几个小时,才睡了又起床赶来医院。
陆家人关心陆存遇到底什么情况,陆棉说:“先别问了,医生也是要结合他的知识和经验判断我哥这回晕倒是怎么回事,每次程度都不一样。别总去打扰医生。”
陆家人来了不少,关系复杂,各怀心思,有的人陆棉都没怎么接触过,见了顶多会打招呼,但不熟悉,比如邱树权他妈这老太太。
过了一会儿,医生安排陆存遇去抽血化验,检查凝血功能和几类血细胞情况。
陆四婶是真担心,就问陆棉:“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啊,这一趟趟的是干什么呢?那个什么核磁共振不是做过了?又做?”真怕给耽误了治疗。
陆棉安慰四婶:“MRI是通过影像学直观判断我哥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婶你别急,医生知道怎么做。”
江征急的也是满头大汗。
陈如照常做晚饭,苏青和夏薇怡过来了,陈如悄悄打电话问的她们有没有时间过来陪陪江曼。
晚饭江曼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
陆棉打来电話,说她哥正在治疗当中,江曼不太懂陆棉说的那些,只知道暂时稳定住了,可人还是不醒。
陆存遇进了导管室,医生决定给予溶栓治疗。
医院具备条件,所以是经动脉在X线下通过导管进入体内,直接用药物和器械开通闭塞血管,尽快恢复缺血脑组织的血液供应。
治疗的一定风险江曼知道,家属需要签字。
家属紧张了将近一天,医生连续忙碌了五个多小时,陆家的人不懂这些,只得陆棉去问情况。
医生摘下眼镜说:“从人群的角度讲,不溶栓的患者100个人里可能三十个左右可以完全恢复正常,溶栓的患者100个人里可能四十个左右可以完全恢复正常。也就是说,给患者增加了三分之一完全恢复的机会。”
“我哥怎么样,溶栓有可能增加脑出血的风险?我哥会不会?”陆棉壮着胆子问。
医生叹气回答:“虽然非常少,但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不过脑出血的风险和溶栓治疗可能的获益相比,还是获益更为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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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夏夏和苏青都不想走,打算留在江曼家陪她。
江曼平静了许多,让她们走,说自己没事了。等人都走了,江曼拿起胎儿图看了又看。
九点多,江曼睁着眼镜还是睡不着,心里堵得慌,手机在身边有光亮,她拿起看,
是小杉发来的什么东西。
小杉接着发来了一段文字:“录音,你听一听,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赶紧先想想办法吧。”
江曼心想肯定是关于陆家那边的。
看了一眼紧关着的房门,江曼调小声音,打开听。
是一段对话,陆显彰跟冯韵的对话。
冯韵说:“陆存遇真要是就这么死了,再没睁开眼睛的机会,他的公司怎么办?”
陆显彰回道:“两人登记注册了,他妻子江曼有继承权,也应该算是第一顺序继承人。不过,我不是很懂。”
冯韵又说:“别人就分不到了吗?比如他爸,真发生了这事可以起诉这个江曼儿媳,要求继承分割财产?”
接着没了陆显彰的声音,不知态度。
冯韵自己说道:“回头我再仔细问问律师,陆存遇如果真有个好歹,我就让他爸去跟这个江曼协商,她知趣呢,就把财产心平气和的分了,不知趣,咱们就只好起诉要求法定继承。”
短短几分钟的录音,却听得江曼想笑,笑不出声音,却是笑中带泪,感觉像是在打一场硬仗,心底愤怒,冯韵你算个什么东西?
有那么多的人在盼着陆存遇死,不仅是盼着他死,还惦记上了属于他的财产和公司。
江曼手指发抖的把手机搁在了一旁,心口发疼,手机一响她就头皮发麻,尤其不敢接医院那边的电話。想知道好消息,又怕传来的是坏消息。
陆家院子,小杉今天还没离开,但小杉不打算住在陆家保姆房里了,住着会心里害怕。
小杉走向院子里还没进屋的陆显彰,经过十五的大笼子,小杉坐下,问他:“那个冯总,她管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告诉你姐了?”陆显彰知道小杉这是听见了。
小杉摇头:“我没告诉,告诉了我姐也不顶事,该来的总会来的。”
陆显彰抽了一口烟,望着楼上他爸亮着灯的房间一字一句道:“姓冯的脑子抽了,晚上做起了白日梦,当所有姓陆的都跟老头子一样傻。”
小杉听不懂他这话了,陆显彰心里究竟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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