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历史,服饰的创新往往象征着改朝换代。它能够潜移默化地冲击人们的旧观念,让他们更容易接受即将到来或已经来临的剧烈变革。往往变革就意味着流血牺牲,但也可以试着用经济和文化来引导,如果有效,就能避免太大的损失。
卢昊苍接手了大儿子监理的西南三省政务军务,卢兆麟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凤凰军校毕业实习以及新军春季实战演习的筹备中。
不久,章炳麟在诸葛显的陪同下离开申城,到达蓉城。卢昊苍与他长谈过后,请他协助西南三省咨议会的筹备工作,同时组建华兴党,卢昊苍也会加入,成为推动民主进程的主要力量。章炳麟一直致力于推动民主进程,激烈反对满清腐败朝廷的独裁统治,这时能够做实事,自然喜出望外,全身力地投入进去。
章炳麟过来后没几天,蔡松坡也从湖南过来了。
两个月前,卢兆麟终于查到他的行踪,于是派包伟辰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前往星城,邀请现任湖南练兵处帮办的蔡松坡到蓉城来,出任凤凰军校副校长兼新军副总教练官。他是卢苍昊的校友,都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就读,如今一见,相谈甚欢。
蔡松坡的经历与卢兆麟比较类似,本来在日本就读于东京大同高等学校、横滨东亚商业学校,后来眼看祖国山河破碎,列强虎视狼顾,国家危机空前严重,于是立志流血救民,考入东京士官学校,与蒋方震和张闰农名列前三名,被称为“中国士官三杰”。不过,他不像卢兆麟那样有个好父亲,回国后辗转数省,却报国无门,因此一接到卢兆麟的信便毫不犹豫地辞职入川,期待着能在这里一展抱负。
他到达蓉城的这一天,正是成渝铁路和成昆铁路的开工典礼。两大工程都由詹天佑担任总工程师。
过去一年间,广东、福建、浙江、江苏、湖南都遭到特大风灾和水灾,饥民无数,曾发生过十余起抢米风潮,继而引发更大的骚乱。
四川总督府派人前往灾区,一是送粮给当地官府赈灾,二是招募修建铁路的劳工,允许携家带口,保证按时发工钱,让他们都能吃饱饭。招工公告上还附有《西南劳工律》,非常严肃正规,于是人人踊跃报名,陆续有十万民工进入西南。《西南劳工律》也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受到极大关注,有人抨击,有人赞扬,各国公使也纷纷表示欣赏,认为这是“朝着文明的方向迈进的一大步”。
这些事情都是卢兆麟的手笔,之前也通过无线电台请示过远在京城的卢昊苍,征得他的同意。卢昊苍对儿子的心计手段非常欣赏,大力支持,发现其中有疏漏也立刻帮他补上,让他的计划进行得很顺畅。
他们的事干得如火如荼,同盟会派出的人员和法英日三国洋人都在西南三省发展势力,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五月,卢昊苍的五姨太快到产期了,他在百忙中也会抽空去看她,陪她说说话或是吃顿饭。这位年仅十七岁的五姨太生得如花似玉,去世的父亲还中过举人,因此她也知书达理,颇为柔婉温顺,很得卢昊苍的宠爱。
黄氏心里嫉恨,却不敢对她动手,即便想要去母留子,目光也在另一个怀孕的通房丫鬟身上,因此她在孕期内养得丰满水润,白里透红,青春气息弥漫,卢昊苍每次去看过她之后都很高兴。
这天傍晚,卢昊苍到五姨太的院子去看她,身边跟着卢七和卢十五。自从上次深夜遇刺后,他就召回了几个在外面替他办事的暗卫,伴成长随、小厮、小吏,轮流在他身边日夜值守,以策安全。
有卢代号们跟着,卢昊苍很放心,此后也果然没再遭遇暗杀。他走进五姨太布置得诗情画意的芙蕖院,笑着看了看她鼓得很大的肚子,问了几句“今天我儿子淘气吗”之类的话,就被两个丫鬟服侍着洗了手,坐到桌前喝茶。
“这是都匀毛尖,你喜欢贵州茶?”卢昊苍呷了一口,有些意外,“咱们西南三省都出产好茶,不过蓉城这边大都喝川茶,难得你喜欢贵州茶。”
五姨太温柔地笑了笑,“我爹娘都是都匀人,一直喜欢喝当地出产的茶。我从小被他们熏陶着,也就一直喜欢喝那边的茶。”
“原来如此。”卢昊苍轻松地笑道,“你家里人还好吧?”
“我母亲的绣品店生意不错,弟弟在锦江学堂读书,成绩很好,妹妹也跟着认了几个字,听我说爷还要建女子学堂,高兴得不得了,就等着进学堂念书呢。”五姨太的眼中满是感激,“多亏爷的照拂,不然我们一家哪里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朝廷已经公布了《女子小学堂章程》和《女子师范学堂章程》,女子教育从此取得合法权,卢昊苍便打算在西南三省都开设女子小学堂,然后在三省首府各建一所女子师范学堂。实际上,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即使留学东洋,那边的女子也没多大的地位,某些方面还不如中国,所以他并不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什么好。不过,他并不反对让女子认字,然后当老师教书。既然这是代表着民主进程的一个方面,他不介意做个姿态出来。
听着五姨太莺声呖呖地表示着感激,卢昊苍愉快地笑道:“你既嫁给了我,你的家人自然要照拂,这都不算什么。你放宽心,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希望你生的孩子是个好的,如果能像兆麟……”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胸口发闷,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便倒在圈椅里,手上的青花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82章杀机(2)
正在含笑聆听卢昊苍说话的五姨太见状大惊,尖叫一声,便抱住肚子,痛得缩成一团。她连惊带吓,早产了。
芙蕖院里一片大乱,卢七和卢十五恨得咬牙,一个对卢昊苍实施急救,一个指挥卢昊苍的长随堵住院门,许进不许出,同时呼哨一声,召唤府中的护卫队长。
刚从军校回来,还没走进宁馨院的卢兆麟听到呼哨声,立刻察觉不妙,连忙飞奔过去,冲进混乱的芙蕖院,扑到房中。他拨开有些慌乱的卢七,点住卢昊苍的心脉,以免毒气攻心,然后拿出一颗淡绿色的药丸,塞到卢昊苍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顺喉而下,逼住了正在扩散的毒素。卢昊苍脸上的青灰色变淡了些,细若游丝的呼吸也稍稍粗重了一些。
卢兆麟掏出衣袋里的钢笔,又抽出一张白纸,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行拉丁文药名,递给卢七,“去法国医院买这些药,再拿两套输液器械来,要快。”
“是。”卢七跑到马房,拉出一匹骏马,便狂奔而去。
卢兆麟握住卢昊苍的手,把了把脉,然后精神力涌出,将他包裹住,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致他病危的原因是蓖麻毒素和砒霜。两种剧毒如果分别被人服下,都只会在数小时后发作,可现在混合在一起,使得毒性叠加增效,伤及五脏六腑,抑制麻痹心血管和呼吸中枢,致人死亡。
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治疗方法就是洗胃灌肠,可是卢昊苍绝对不肯接受这种失去尊严的方式来救命。中医学多半是用针灸截断毒药的脉络、以中药催吐和缓释毒素,然后是徐徐调理,卢昊苍能接受的应该就是这种方法。
卢兆麟自然要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还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给卢昊苍灌下一杯掺了一滴灵泉的温开水。
在他施救的过程中,五姨太在旁边的厢房里生产。因为是受惊吓而早产,她生得异常艰难,惨叫声一直响个不停。
卢兆麟没有去管,也管不了。
那个产妇是他父亲的女人,如果他进去产房帮她接生,看过她裸露的身体,她即使活着生下孩子,也会因为失节而死。再说黄氏已经赶来,拿了百年老参切片给产妇含着。接生的稳婆也是城里最好的,颇有经验,一系列举措并无错误。即使在现代,也有产妇因难产而死,何况是医学并不昌明的近代。卢昊苍在她这里中毒,生命垂危,她逃脱不了嫌疑,现在还费力费药在救她,已是仁至义尽。
卢兆麟全力抢救卢昊苍,灌药催吐,针灸驱毒,等卢七回来,立刻给他输液。
卢昊苍绝不能死,否则西南会大乱。袍哥、哥老会、同盟会、云贵总督、京城、法国、英国、日本等各方势力必定介入其中,造成三省混战都有可能。届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洋人趁机掠夺资源,京城旧势力与同盟会等民间团体也会为了各自的利益和政治诉求而使出种种手段。最后势必造成西南经济倒退,百姓伤亡惨重,政治重新洗牌,而他们的任务进程重新倒退回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