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稍稍亲近还会脸红,这会儿都如浮云了。
赵靖宜笑着,忽然眼神一暗低头便亲了一下林曦的脸,速度之快,根本不给林曦反应时间。
然后他顺利地看到林公子红了耳朵,外加收获气急败坏的怒视一枚。
“外头,你老实些!”
似嗔非嗔,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挠了一下赵靖宜的心。
小摊前,赵元荣抱着那只木蛙拧地呱呱直叫毫无所觉,一心想着他父王真是好不要脸,好不要脸,好不要脸!
付了钱,赵元荣将那两只木蛙也扔给了赵靖宜,手里拿着那包桂花糖一边走一边吃。
走着走着,待他再回头时,却发现赵靖宜手上已经空空如也,唯一的东西便是一只手上提着的一盏桃子灯,而另一只手……正牵着他家表舅,林曦的披风遮住了相牵的两只手,而他另一只手却提着一盏白兔灯。
两人各提一盏相得益彰。
他的父王难得的冷面悄融,春风拂面,而他的表舅,嘴角含笑,眼眸如水。
赵元荣瘪了瘪嘴,感觉自个儿跟那不远处,正抖着一个大包袱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的暗卫一致的……
多余!
人流越发拥挤,已经到了夫子庙。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穿着鲜艳衣裙的舞者挥着彩带踩着高跷而来,又有舞龙舞狮穿梭缠绕,唢呐咿呀,鼓声咚咚,大锣铿锵,在各色灯火照耀下,将热闹推向高潮。
林曦从未如此接近过人群,这挤来挤去的,瘦弱的书生哪挤得过热情的老百姓,幸好赵靖宜护着他,才平安地从里面退了出来,寻了一处稍微空闲的地方。
而赵元荣人小腿短,就是垫着脚尖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一个角落,被赵靖宜一拉就带出了拥挤的圈子,这下连一片衣角都找不到了,只听到鼓声唢呐,一声大锣的铿锵传来一阵叫好,抓耳挠腮就是看不到里头。
林曦看着撅嘴锁眉的赵元荣,忍不住心上一乐,这样的表演是养在王府和宫中的世子爷没瞧过的,就是偶尔出来也不过远远地一看,哪有身临其境那么受感染。
不过像赵元荣这样的小孩可不少,林曦拉了拉赵靖宜指了指远处的一对父子。
赵靖宜见此微微皱眉,林曦对他眨了眨眼睛,又朝赵元荣努了努嘴,低声对他说,“我爹爹也做过,我能记一辈子。”
此刻赵小世子也正望着那对父子,眼中流露出无比的羡慕。
赵靖宜满脸不悦,神情严肃,最终还是弯下了腰。
赵靖宜忽然感觉到一双大手握住了他的腰侧,接着微微一使劲,他的视线便立刻拔高了起来,通过攒动的人群,终于那舞动的彩衣舞者出现在他的眼前,即使人群包围下,可他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然后屁股一沉,赵元荣便稳稳地坐在他人高马大的父王那宽厚的肩膀上,他低下头,正看到林曦朝着他微笑。
赵元荣顿时眉开眼笑,朝林曦伸出手,“表舅!”
他知道凭他父王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就是想到也不会同意。
“坐稳,别乱动。”
低沉的声音自下方而来,赵靖宜托着儿子的腰拧眉警告道。
虽然他也疼赵元荣,可是让儿子骑到头上那是赵靖宜从未想过的,虽今日有不少父子这么做,可这些不过是不懂礼数的庶民,没有规矩。
然而林曦觉得无所谓,父子之间本就应该亲密无间,何必弄得如此疏离。想当初的林青疼他疼到骨子里,抱他哄他背他只要林曦想要,想也不想就做了。
瞧着这对别扭的父子,林曦忽然坏心眼地对赵元荣撺掇道:“荣儿,坐不稳就抱住你爹的脑袋就是了。”
赵靖宜顿时朝他瞪了瞪眼睛,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冷声道:“荣儿,不许乱来。”
谁理你啊,赵元荣有他表舅的意思就够了,立刻屁股一掘身体就往前倾,赵靖宜握着他腰上的手顿时一紧,接着就感觉头被抱住了。
“臭小子,给本王坐好!放手!”
只要他的手一放松,赵元荣一定掉下来,可是这小子就喜欢歪着身体搂他脑袋,还胆大包天地一边甩着脚,一边咯咯咯地笑,简直岂有此理。
“父王,表舅,荣儿喜欢这样!”
坐在老子头上的感觉,绝对让赵元荣此生难忘,每日想起来都能乐上半天。
“信不信我把你丢下来,安静地给我看前面,不想看就回去。”
在赵靖宜作势要拎起的时候,忽然感觉腰上一暖,低头就看见林曦正靠着他,只见林曦抬头对他笑了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不要那么严肃嘛。”
顿时赵靖宜犹如一杆标枪站得笔直。
庙会没有结束,他们便打道回府,中途赵小世子抵不过睡意趴在他父王的肩膀上睡着了。
“今日可是生气了?”
回来的路上,林曦忍不住问。
“怎会。”赵靖宜一手搂住儿子,一手牵着林曦,“荣儿是我第一个孩子,也会是最后一个,我对他总是严格一些,不过亲近不足,也不知如何亲近。”
四年前就看出来了,对孩子一点耐心也没有,一哭就用威吓。
“孩子从来不是因为亲近才变坏的,犯了错不纵容,做得好就赞扬,处罚到位,奖励别落,多关心他,听听他的想法。荣儿虽然年纪小,可他自有一套为人处世之法,别总是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什么都知道,耐心为他讲解的话,说不定他理解的比长者还透彻,见识多了,今后有了新鲜事物才不会沉迷进去,失了本心。”
渐渐远离喧嚣,林曦望着前方,缓缓地说。
他想到曾经的自己,一入繁华遮望眼,从此不知为何人。
赵靖宜注视着林曦的侧脸,渐暗的灯火下,他的眼眸深沉不似未及弱冠的年轻人所有,仿佛眼底深深地埋藏着沧桑,连他也所不及。
赵靖宜忽然并不想看见这样的林曦,说:“曦儿,你的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
林曦眼眉微动,转过脸,轻轻地笑了笑,“平日所思所想的多,便有些荒诞了,谨之不必在意。”
“不。”赵靖宜摇头,“这并不荒诞。”
他的表情很认真,林曦顿时心情愉悦了起来,看了看天色,一片漆黑,更夫的三响刚过,他问:“回府吗?”
王府的马车正停在前方,几个亲卫坐在马上等着,见他们到来,纷纷下了马行礼。
“曦儿可是困乏了?”赵靖宜将儿子交给亲卫。
林曦今日了却心中一大事,浑身正轻松着,倒也不困,“谨之还有安排?”
赵靖宜点了点头,“若是不困,便陪我去见一个人,今日刚得的消息,明日便是大朝,怕会掀起一阵风波。”说着又吩咐亲卫,“你们速护送世子回府。”
只听到一声应和,赵靖宜便翻身上了马,将林曦放在身前马背,替他裹紧披风,又单手搂住他的腰,低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吻住林曦的唇,浅尝之后再行深入……天知道今日从山脚下见到林曦的那刻起他就想这么做了。
林曦埋首在赵靖宜怀里,搂住他劲瘦的腰,抵御寒风冷却脸上的滚烫。
赵靖宜舒眉含笑,双腿夹了马腹,只听到一声马响鼻,哒哒往前而去。
第131章 夜探胡奴大王子
林曦站在这熟悉的别院门口,微扬起头,看了许久。
赵靖宜栓好缰绳,拍了拍大黑马走到林曦身边,“想什么?”
“我在想……王爷单骑走马,执剑横扫四方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即使带着一病弱累赘也不减其一丝骁悍的气势,让学生这一介书生不仅见识了刀剑凶险,还大开了眼界。”
林曦含笑侧目,颇为感慨地说。
赵靖宜顿时神情一僵,虚握拳抵在嘴边掩饰其心虚,那时的那时,如今想来真是一段让人恨不得抹去的过去。
他挫败地唤道:“曦儿……这些都早点忘了吧。”
林曦眯着眼睛弯眉而笑,“好吧,我尽量。”
赵靖宜摸了摸他的脸,低头亲了一下,然后牵起他的手,“走吧。”
似乎是因为提前做了准备,赵靖宜带着林曦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别院,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侍卫。
这里可是软禁着胡奴大王子!四年前的元宵节,林曦还能回想起被杀死的众多侍卫,以及奄奄一息的达达,惨状历历在目。
“都是你的人?”
“皇上信重,自该为君分忧。”
这冠冕堂皇的话,信手捏来不需草稿,睿王爷已经玩得炉火纯青,林曦抽了抽嘴角,自叹不如。
那个时候林曦也在,当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何北山抓补刺客自顾不暇,萨木勒逃出京城之后便直接问罪罢黜,禁军统领苏扬严密守着皇宫又选择明哲保身,而及时发现刺客意图,带伤击退胡奴人的赵靖宜便得了皇帝的信任,最终领命看押捡回一条命的达达。
说来达达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赵靖宜,不然已经人头落地祭了军旗。
“想必胡奴的使者已经出发了,不日就到京城,只是不知有何打算?”
林曦觉得今日元宵全城涌动,兵马皆去了夫子庙街,这里倒是鲜少有人经过,也更不会关注,赵靖宜选择这个时候倒是个好时机。
赵靖宜神色淡淡地回答:“二王子萨木勒率使团观看皇上泰山封禅仪典,并献国书修两国之好,结为盟友。”
“只是这些?”
“自然不是。”赵靖宜想起北境传来的消息,脸上顿时浮现嘲讽之色,“既为盟友,就不存在俘虏之说,要求归还达达及其他胡奴士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皇上定不会同意。”林曦很肯定地说。
当初夏景帝开口便是十万骏马的赎金,胡奴不允便两国交战,如今大夏成了战胜国,更加不可能轻易放回达达。
“不知胡奴愿给出什么条件?”
赵靖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胡奴王有个女儿,今年应该有十五了。”
“以女儿换儿子?”林曦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不对,“皇上年老未立储君,这个公主嫁给谁去?”
赵靖宜没有说话。
低头思索的林曦被牵着手往前走,过了一拐角,忽然恍然大悟,抬头看着故作云淡风轻的赵靖宜,不冷不热地问道:“王爷,若您是胡奴王,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嫁给谁好?”
“……”心上人太聪明真是说实话不对,说假话也不行。
林曦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说:“平白矮了胡奴王一节,皇上不会娶。梁王蜀王都有正妃,做侧室人胡奴公主也不愿意,九皇子年龄还小,身份不够,整个宗室只有王爷您,正室虚待,怎么看怎么合适,您说是不是?”
谁说他家林公子不吃醋的,这么阴阳怪气的调子不是在陈年老醋里泡了许久是酝酿不出来的。
赵靖宜又是好笑又是甜蜜,握紧了他的手只道:“曦儿,只要皇上还需要我领兵,他是不会让我娶胡奴女人的。”
林曦闻言便是凉飕飕地觑了他一眼,撇嘴不屑道:“自古以来都是我大夏公主北嫁和亲,这次换做胡奴出公主,可见扬眉吐气尽显国威,皇上近年好大喜功,即使觉得不妥,可要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家侄子必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也说不定,毕竟放眼整个京城没有谁比你更合适的了。”
林曦想想就觉得整个人不好,“达达,关着也是关着,若是公主的嫁妆丰厚放回也未尝不可,最多为了平衡,再塞给你几个漂亮又有些身份的女人作为牵制。”
林曦没入朝堂,这些弯弯道道的事情倒懂得不少,赵靖宜稀奇道:“曦儿觉得如何是好?”
“留下达达,拒绝公主!”
随着林曦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赵靖宜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接着被林曦狠狠地踩了一脚,消了音。
门口没有守卫,赵靖宜推开门,待林曦走进后又轻轻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