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
八月本就是蜀地最为炎热的时候,中午更甚。
此时一望无际的天空中,连半缕云朵都没有,太阳如一粒正在融化的金子,流淌出无比浓稠的金液,毫无偏差地倾泻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阡陌交通,田垄相错,无边际的农田被切割成一个个小块。或是绿油油,或是金灿灿,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玉石一般,在阳光下更显耀眼。
热。
很热。
非常热。
高温下,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凝滞不前。
风是没有的,就连最为耐热的蚊虫此时都躲在树荫之下不愿动弹。而藏在地下的泥鳅受不了高温,纷纷钻开泥土出来,再被活活晒干。
就是这样的天气,一块荒芜的农田里,站立着两个人。
两人草帽冰袖,面巾手套,全副武装。
一人手持耙子,在前面翻土松土。
另一人手里抓着一捧种子,随着前面那人的动作,一颗颗不断放下,另一只手则拿着喷壶,让泥土保持些许湿润。
太阳直直地照射着他们,在天空中缓慢地移动。
从东南至西,由灿金变至金黄再至彤红。云霞渐渐出现,被烧了一天的太阳染上炫目的色彩。红的,金的,粉的,蓝的,似是飘零的彩带,遮住了最后的余晖。
天黑了。
两人从农田里出来,互相搀扶,精疲力尽。
衣服早已汗湿过无数次,此时黏答答粘在身上。若在平时,肯定会让人特别不舒服。但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些了。
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其中一人似是振奋了些精神,转头问另一个人道:“周凡,你觉得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干完。”
被叫做周凡的人没有回应,似乎已被巨大的疲惫压垮。
那人继续问道:“你觉得,我们这样做有用吗?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像是被问烦了,个头稍矮一些的人没好气的回道:“没用,不干了!”
那人却又再自言自语道:“可是他说得头头是道,听曾神说又是赫赫有名的大前辈,应该就是之前他所说的那五人之一。”
“这么厉害的人,没理由忽悠我们吧?”
“舒楼!你看上去不傻啊,怎么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是在骗我们!”
舒楼拿过肩上的汗巾擦了把汗:“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我怎么知道,问他去啊!”
”……”
三百米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
若是在白天,被灼热太阳照射,三百米就犹如走不到尽头的路,无比漫长。
此时天已黑了,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漫天星辰渐次出现,群星照耀,忽明忽灭。
若是还有徐徐晚风,蛙鸣虫啁,这种时候的三百米就相当惬意了。
但两人根本没有驻足欣赏的心情,只想快点回到那座农舍,清洗干净,瘫在床上。
“砰!”
周凡直接用身体撞开了木门,接着一阵叮叮当当,农具随意扔到地上。
卸下重量,轻松了不少,周凡走进房内慢慢坐下。
“呼。”
长吁一口气,感受着浑身的酸痛和此刻的放松,疲倦感一阵一阵冲击着他的大脑。
周凡就这样睡了过去。
……
睡梦中,周凡仿佛置身于一片光海,居中的是一团巨大的光团,正不停地膨胀、收缩。
周边散落着无穷尽的光点,毫无规律,捉摸不定,绕着光团缓缓漂浮。
“那我是什么?”
周凡尝试低下头,却发现自己没有头,也没有脖子,甚至没有手脚。
不知道是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他发现自己现在就是一粒光点。
还没来得及惊讶,中央的巨大光团再次膨胀收缩,发出了无法抵抗的吞吸之力。
一时之间,包括周凡在内,不计其数的光点从四面八方吸了过去,粘附在光团之上。
周凡觉得自己变成了光团,而且正随着一次次如呼吸般的吞吸,渐渐胀大起来。
……
……
“周凡,周凡?”
迷迷蒙蒙中,似乎有人在摇晃自己,周凡慢慢醒了过来。
睁开眼帘,一张俊朗帅气的脸正看着自己,上身赤裸,露出几块精悍肌肉,头上的水珠尚未擦干。
“你怎么那么快就睡着了,到你洗澡了,洗完再睡吧。”
舒楼看着周凡,好心提醒道。
周凡扭了扭脖子,摇晃一下头部,感受到真实存在的重量,却还沉浸在刚刚奇怪的梦境中。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对身体的感知和掌控更进了一层。
洗漱完毕后,像是焕发新生,周凡和舒楼怒气冲冲找到古芗。
古芗这时正坐在竹椅上看着黄金档的电视剧,见两人进来,看了一眼,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古神!”舒楼挡住电视,“明天我们不干了!”
“怎么了,白天不是说得好好的嘛?”
“这根本就没有用!什么寻道近道的,太阳毒成那样,哪有功夫去观察自然,寻找什么所谓的道啊!”
古芗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小舒你也是个高材生,肯定懂这个道理吧。”
“这是需要时间和悟性的,心急不得。”
舒楼根本不管,虽然他性情温和,阳光大方,可农活却是他人生第一次做。
在最初的新鲜感消失后,太阳灼热,动作枯燥,他很快就觉得乏味了。
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想到曾逸清的殷切期盼,还有身后默不作声的周凡。
现在回来后,见到古芗,一天的焦躁顿时涌了上来。
古芗见忽悠不动,正琢磨新的说辞,看到旁边的周凡闷不吭声,顿时灵机一动。
“小舒,你看看人家小周,和你做同样的事,回来以后一句抱怨都没有,虽然黑了许多,但明显是有成长的嘛!”
舒楼也狐疑地看着周凡,回来路上周凡的脾气可是比他现在还要暴躁,怎么现在突然安静如鸡一言不发了。
他却不知,周凡正在一点点感受自己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发掘,他愈发确定,自己的确和之前稍有不同。
作为顶尖选手,身体的每一丝细微感觉他都牢牢记着。只有百分百掌控自己的身体,才能做出种种精细的极限的操作,才不会因为紧张、兴奋等等因素影响到实力的正常发挥。
可现在他发现,大脑下发的指令在以比以往更为迅捷的速度抵达效应器。
无论是皮肤、手指、甚至毛发,他都能更细致的感知控制,每一块皮肤都在颤栗,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欢呼!
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一种对自我的完全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