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次墓葬发现的瓷器数量和价值和打捞船发现的根本没法比,但也足以让他们高兴。文宣部都想办一个唐宋主题展了。
阮枝老老实实上班,朱教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了周末她就开始往山上跑,这些天为了瞒着自己受伤的事她一直都在家里呆着,差一点儿就能在家里种蘑菇了。
三藐寺僧舍。
阮枝戴着草帽和一个跟着空蝉的小沙弥一块儿蹲在地里,阳光懒洋洋地照下来。天已开始渐渐变热,这山里倒是还很清凉。
小沙弥拿着小勺子,一脸严肃地给松软的土壤浇水。
阮枝瞅了另一边的药圃,里面的药看起来都精神奕奕的,和这边蔫巴巴的小青菜可不一样。她不由嘀咕道:“小和尚,你师叔是不是整天只捣鼓那些药?”
小沙弥抿唇,小奶音颤颤的:“师叔去山里的时候得了新药,心里高兴。”
阮枝忍不住笑,这小和尚小小年纪,也不知和谁学得这么一副口气。她指着药圃最边上的那株瘦小的药笑问道:“是那株吗?看起来怪可怜的。”
小沙弥点点脑袋,一本正经地应:“闻起来像师叔喝的茶。”
这小沙弥这么一说阮枝还有点好奇,她起身凑到药圃边儿嗅了嗅,这株矮药闻起来还真有一股茶叶味,就是有点儿淡。她上回来也见过。
今日空蝉有法会,一整天都回不来。
阮枝过来扑了个空,这一上午就带着小沙弥在地里捣鼓。等用过斋饭就和小沙弥说要回去了,小沙弥迈着小短腿一直送她到寺门口。
阮枝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回去吧小和尚。”
小沙弥奶声奶气地应:“慢走,施主。”
相比阮枝惬意舒适的生活,邢惊迟在北城可不那么好过。他们追击这群盗墓团伙花了很多时间,这些人就和泥鳅似的。最终是在草原将他们抓捕归案的,这个天儿北城的雪刚停。
凌晨四点,草原上还覆盖着薄薄的雪,邢惊迟一个人走在最后面,嘴里衔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垂着眸翻着这大半个月和阮枝的聊天记录。
余峯将犯罪嫌疑人都压上车,哈着气回头看了眼走在后头的邢惊迟,提声喊:“队长!人都抓齐了!一个都没落下!”
余峯的夜间视力很好。
他能看到邢惊迟一直盯着手机看,这段时间除了办案的时候他们队长多数时间都是这个状态,看着手机,似乎在等谁的消息。
可那时候通常是深夜,显然他等不到。
余峯叹气,这是还没和嫂子和好呢?
邢惊迟上了车后也只沉默地坐在后头,一点儿声都没有,角落里亮着微弱的光。他这幅模样头几天余峯还觉得惊奇,现在就只剩无奈了。
余峯启动车子,往后座瞄了一眼,像是闲聊般问:“队长,你以前谈过恋爱没有?”
空气静了一瞬。
“没有。”
余峯:“......”
这都二十七了,之前居然没谈过恋爱?
余峯虽然也没多少恋爱经验,但好歹也谈过这么一两场恋爱。他轻咳一声:“队长,那你和我嫂子没恋爱就结婚了,你俩现在什么情况。我嫂子那一看就是喜欢你,顺带着对我们也不错,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他寻思着就在山里看到邢惊迟被阮枝下山那一幕,没瞎应该都能看出来这俩人是互相喜欢才对。明明看起来那么般配,可这俩人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阮枝喜欢他。
这件事邢惊迟早就知道。
让邢惊迟困扰的是他不知道阮枝为什么喜欢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以及她嫁给他的原因到底是因为那个约定还是因为喜欢。但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应道:“我不知道。”
余峯一愣,这算是什么回答?
他心里顿时有个不好的猜想,面露惊恐:“队长,你不会外头...”
邢惊迟揉了揉额角:“没有。”
听邢惊迟这么说余峯才松了口气,他颇为苦恼:“那是怎么了?算了,我这么问吧,要是有一天我嫂子说要离婚,你会怎么做?”
邢惊迟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离婚?
类似这话阮枝也说过,那天从三藐寺下来,她说如果他们不合适,不用勉强在一起。那天他的心脏似是被人捏了一下。
邢惊迟动了动唇,明明每一根神经叫嚣着说不可能,说口的话却是:“如果她坚持,我会同意。”
余峯:“......”
得,要是他是阮枝,他估计得被他们队长气死。
余峯叹了口气,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话问出口:“队长,难不成你对我嫂子没有一点儿心动的感觉吗?你也不至于...”
迟钝成这样。
后半句余峯没敢说出口,他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邢惊迟有多在乎阮枝了。
邢惊迟没立即回答余峯的话题,剪影随着灯光明灭变幻,将男人沉沉的脸色隐在暗处。交叠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闪。
其实那时候他和啾啾说的话,每一句他都记得。
这些年邢惊迟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每当那时候他最遗憾的事仍是没能把她找回来。她本就是他上警校的初衷,到如今已是执念。
阮枝..阮枝像个意外。
邢惊迟并不迟钝,他比谁都能更清晰的感受到阮枝带给他的改变。她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安静却有力地盘踞在他心上。
她和他正在抢夺他胸膛内那一小块地盘。
邢惊迟怕自己会投降,怕自己会放下执念,阮枝带给他的影响比他想象的更大。
之前他被阮枝的伤所干扰才没能立刻察觉,在北城的这段时间他早已明白阮枝态度变化的由来。在滇城他和秦律的谈话以及在溪林村余峯和秦野的闲聊都让他明白——
横在他们中间的,是同一件事。
是那只生死未卜的雀儿。
.
这一次的跨省联合抓捕行动总共耗时二十天。邢惊迟他们明天就能出发回丰城,这是他们留在北城的最后一天。
余峯一大早就起来了,本来想找邢惊迟跑跑步谈谈心什么的,没成想敲了半天门里头压根没人。问了人才知道邢惊迟天没亮就出去了。
他挠挠头,这一大早的干嘛去了?
西郊墓地。
不下雪的北城也少有晴天,天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像雪一样覆盖在大地上方。吹来的风里分明带着凛冽冰冷的寒意。
邢惊迟立在墓碑前,眸光淡淡看着碑上的刻字。
这里面躺着他的队员,一年前没能活着回来的队员。
关于一年前的爆炸邢惊迟始终有疑问,在他醒来后调查组告诉他可能只是个意外,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爆炸的线索。再之后邢惊迟就和北城没有联系了,邢家将他桎梏在了丰城。他的身体素质在重伤之后和以前的确无法相比,不回来是最好的选择。
邢惊迟没打算久留,只是想来看一眼。
他俯身将手里的那支花放在碑前,随即转身离开。
“队长?”
在邢惊迟转身的刹那,略带迟疑的喊声自后传来。
邢惊迟微怔,倏地回头看去。
林丞宴正站在墓碑的不远处看着他,手里抱着花,在确认是他后面上沉静温和的神情有些许变化,几步走上前,“队长,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北城?”
邢惊迟和林丞宴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场爆炸中,他和林丞宴是那场爆炸的幸存者。他就是那场行动中代号为“苍鹰”的队员。
邢惊迟顿了一下:“我来北城办案。”
“对,差点忘了。听阿律说过,他说你在丰城当刑警队长。”林丞宴看了一眼墓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邢惊迟扫过林丞宴怀里的花,“你这一年还留在北城吗?”
林丞宴笑了一下:“我一直在北城,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所以来这里看看兄弟们。我和阿律说好在丰城碰头,我们俩在那儿找了个工作。”
邢惊迟蹙眉:“阿律也去丰城?”
林丞宴把花放在碑前,应道:“嗯,前几周说好的。”
秦律没和他提过这件事。
邢惊迟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眼中思绪浮沉。
“队长,那么久不见了,等回去我们找个时间聚聚。”林丞宴直起身子,眉间染上些许轻松,“或许离开这里,新生活会不一样。队长你说呢?”
邢惊迟没回答林宴丞的问题,只道:“到丰城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丞宴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我和阿律可以放心了。我还有其他事队长,本应该一起吃个饭的,现在看到丰城再吃也不迟。”
两人又说了几句,在墓地门口分开。
邢惊迟目光沉沉地看着林丞宴远去的背影,半晌才离开。
...
丰城又下了雨。
阮枝趴在栏杆边看着翻涌的江面,淅淅沥沥的雨就那么坠入阔大的江水中,似乎连点儿涟漪都见不着。她发了一会儿呆又去看手机。
上午那会儿邢惊迟给她发了条短信说回家。
[邢惊迟:枝枝,我下午回来,晚上回家吃饭。]
阮枝没回多的话,只说自己知道了。
她望着暗色的沅江叹了口气,情这一字比她想的难太多了。
就阮枝发呆这么一会儿时间渡船靠岸了。她在鸣笛中缓过神来,撑着伞跟在人群中走出渡口。今天她没像往常一样回家,而是去了一趟超市。
路上想着也不知道邢惊迟几点回来。
刑警队。
会议室门打开,一队的追捕行动暂时告一段落。之后还有大量的审讯工作等着他们,邢惊迟给队里放了两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
秦野搭着余峯的背,悄声:“我和你说,走的时候队长嘱咐我要陪着嫂子去医院换药。我去等了好几次,每回都是嫂子一个人去的,在北城队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