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扫了一眼纪青盈:“笨手笨脚,这也能摔倒?”
纪青盈看着太子先去查看薄良媛,心里已经是莫名的翻江倒海,此刻闻言便低了头,不想说话。
太子侧头吩咐人将受伤的梅侧妃与薄良媛都各自送回自己的轩馆,又扫了一眼纪青盈就转身去了。
纪青盈在周围的议论纷纷里愈发觉得难堪,但也只能咬牙先将最后的这一段路走完。
等到回了梦蝶轩,纪青盈匆匆将衣裳换了,便叫绿萝在外头迎着。她心里隐约觉得,太子大约是会过来看她的,就像之前一样。
然而等了又等,直到天都黑了,还是没有等到太子,只是得到了太子去薄良媛碧萝轩的消息。
纪青盈气得晚饭也没吃,草草洗漱了就躺下想睡觉,然而翻来覆去了半天也睡不着,顺手将恩荣香盒摸出来看了一眼——【48,恩宠值-2】。
妈蛋!
纪青盈更怒,毫不犹豫就——喀嚓!
“昭容,这件素衣还挺好看的。”小苜蓿将宝音乡君给的那件衣裳展开在纪青盈面前,“您明天就确定穿这件吗?”
纪青盈定了定神,是的,这是九月三十的晚上,刚刚存档的时刻了。
“哼,剪子给我。”纪青盈冷冷吩咐了一句。
小苜蓿整个人一抖:“昭容,您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刚才不是还想着明天就能见到殿下了么?”
“想那个做什么?”纪青盈从绿萝手里接了剪子,直接动手将那素衣的长裙摆剪了两刀。
“昭容!”小苜蓿惊道,“您就算不喜欢这衣裳,也别……”
“谁说我要剪坏它。”纪青盈将剪子递还给绿萝,在裙摆上比了比,“你们就按着我剪开的这个口子,沿着这条线给我这样剪,再用丝线虚虚缀一下。”
她想明白了,宝音乡君所给的素衣裙摆要比一般人的稍微长一点,有那么一点点拖地。其实这样的设计是好看的,尤其是在跪伏的时候也能将鞋袜完全挡住。只是这样的长裙摆就比较容易被踩住,所以纪青盈决定叫小苜蓿和绿萝等人一起动手,将素衣的裙摆改成好像邮票一样的结构,如果有人踩住她的裙摆,就会直接撕掉那一片,这样她既不会摔倒,也能看见到底是谁踩她裙摆。
至于太子么,他看起来又疲惫又憔悴又沉痛,真的好可怜哦~
那么就让他的解语文竹安慰好啦,她才不要管!
转日一早,祭礼开始。
纪青盈还是穿着看似相同的素衣前往祈元殿,太子照旧现身,至于那个在祭祀礼节之中间隙的相见片刻,自然还是在同一处回廊转角。
“你怎么穿了这样一件衣裳?”太子皱眉的神情别无二致。
纪青盈心里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又被勾了起来,抬眼看了看他:“江州素锦而已,臣妾穿着也不算逾制。”
太子皱眉更紧:“你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有什么事?”
纪青盈直接转开了目光:“没有。”
太子本就疲惫不堪,但见纪青盈这样情状,又觉得不对,咬了咬牙,才忍着头疼耐性子追问:“受了什么委屈?跟孤说一声。”说着,便伸手去牵她。
纪青盈退了半步:“殿下,到底是在大祭,您先进去吧,臣妾也要去了。”言罢转身就走,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太子。
太子皱了皱眉,到底也不便再追上去,只得暂时不提。
后半日的祭祀,纪青盈终于觉得心里的恶气出了一点点,加上她其实已经经历过一次完整的祭礼,这次再走流程就熟练多了,因而整日顺顺畅畅的,几乎没有错处就完成了祭礼。
到了黄昏时分,又是所有人列队离开祈元殿。纪青盈特意在起身的时候拉了拉裙摆,确定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撕下半片,才施施然走在梅侧妃后头。
果然,到了还剩三四节台阶的时候,那熟悉的力道传到了她裙子上,“撕拉!”一声裂帛大响,纪青盈的裙摆直接被拉开了一大片。
而那脚下踩着素锦一角的罪魁祸首也是脚下一滑,向前跌倒——居然是虞奉仪。
“啊!”
又是尖叫、混乱、跌成一团。
这次因为是虞奉仪从后头跌下来,纪青盈算是有点预备,反手一接就托住了薄良媛。可是虞奉仪在薄良媛身后稍远小半步,这一下滑冲的力量有点大,纪青盈虽然撑住了一刻,足以让梅侧妃赶紧躲开,但到底还是接不住两个人的冲力。
于是当太子转身过来的时候,跌倒的就是三个人,薄良媛还是磕到了手肘,虞奉仪只是跌坐了一下,而纪青盈则是光荣地扭到脚踝,但是还没到梅侧妃那样楚楚可怜站不起来的地步。宝音乡君又是快步冲过来:“这是怎么了?”
纪青盈赶紧硬撑着站了起来,避开宝音乡君的手:“臣妾没事。”
宝音乡君这一下略有些尴尬,不由望向太子。而太子则是上前一步,望向薄良媛:“伤着了没有?”
纪青盈连薄良媛那句“没有”都懒得听,在太子刚一迈步的时候就直接咬着牙向前走,就跟没看见太子一样。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宠冠东宫的纪昭容在给太子甩脸色。
可是,更让人注意的还是这次众人跌倒的原因——虞奉仪脚下踩着的那一片江州素锦裙摆是怎么个意思?
太子冷了脸,看了一眼梅侧妃:“你如今代执东宫,看着办罢。”言罢也拂袖去了。
纪青盈由小苜蓿和绿萝扶着回了梦蝶轩,进门就立刻换衣服洗澡,顺便叫人煮甜汤。至于很快赶到梦蝶轩送跌打药的德海公公,纪青盈连见都没有见,只叫小苜蓿拿了个大大的红包出去赔笑脸,反正太子现在也是在薄良媛那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泡热水澡放松休息了。
理论上,她成功了。她揭穿了虞奉仪踩她裙角,她给太子甩了脸色,就算恩宠值还是跌了又怎么样,起起伏伏怕什么,最终能走到终点就行了。
至少这次就算是恩宠值跌了,也是她甩着脸色跌的,不是陪着笑脸和小心跌的。
可是她还是不高兴,所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脚踝扭伤虽然不严重,也还是有点酸疼,而跟太子这样冷脸相对,她心里有些痛快,却并不能开心起来。
那又怎么样,去找你的解语文竹啊!
太子,王八蛋!
纪青盈恨恨想着,同时在热水里狠狠捏着那棉布巾子,简直恨不得将那巾子绞成十八街麻花。
“那么用力干什么?”疲惫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浴桶旁的屏风后响起。
第59章
纪青盈手一抖,抬头望去,果然屏风后能看见太子隐约的身影。
“殿下请先出去。”纪青盈随口应了,躺在浴桶里连动都没动,“待臣妾更衣完毕,才好觐见殿下。”
“什么觐见。”太子顺手将纪青盈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拿了,便直接向内进来,“你到底有什么不痛快,从今日一早便这样?”
纪青盈泡澡的时候叫小苜蓿放了许多木芙蓉花瓣进来,再加上桶里还有棉巾子,随便挡一挡,不太走光也就是了。反正都被这个混蛋抱着睡过几回了,纪青盈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意思,也不想接太子的话:“殿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还是容臣妾更衣罢。”
太子眉头紧锁:“你——”顿了顿,终究是将那袍子一扔,便转身出去了。
纪青盈其实看得出来,太子应当是疲惫至极,他眼底的乌青太明显,眼皮几乎沉重得要阖起来,脸色也不是平常健康的白皙,而是带着明显的憔悴之态。
所以他又想过来干什么?跟他的解语文竹谈心够了,又过来让她按摩□□么?
这时小苜蓿与绿萝都赶紧进到净室,动作神速地服侍纪青盈出浴更衣,二人脸上都带着隐约的惶恐,甚至不敢多叮嘱纪青盈什么,毕竟几步之外的寝阁内,还坐着脸色铁青的太子。
“殿下有什么吩咐?”纪青盈到了太子面前,稍微舒展了一下眉宇,平平静静望向他。
太子看了她两眼:“过来。”
纪青盈有些警惕,这王八蛋难不成又想直接耍上次的招式?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然后卖个可怜让自己心软?
“殿下,这毕竟是大祭之期,还请自重。”纪青盈并不肯动。
“过来!”太子怒声斥道,这一声冷喝实在突然,莫说站在他面前的纪青盈被吓得一战,门外服侍的众人都是齐齐一震,几乎是同时垂首更低,同时也再向外又移开了小半步。
“殿下要做什么?”纪青盈知道自己从武力上暂时还是抵抗不了太子的,为免情形更难堪,咬了咬牙,还是上前到太子面前。
“啪!”太子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
“啊!”纪青盈猝不及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可怜的……臀部。
“王八蛋你干什么!”这一下打在她屁股上的巴掌实在好疼,纪青盈吃痛之间立刻溢出了泪花,满肚子的委屈被迅速勾了起来,铺天盖地都是愤怒情绪,什么宫斗任务,什么恩宠值,只要今天不死就能读档,回头再说策略吧!
“孤在京北天天都惦记着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就这样赌气个没完?”太子也怒起来,上前一步质问纪青盈,“你倒是说啊!”
“惦记我?大约是惦记‘我们’罢!殿下难道忘了薄良媛了么。”纪青盈气极反笑,一推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
太子身手却比纪青盈好得多,见纪青盈伸手,直接左掌一转一带,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向怀里带:“说清楚,孤做了什么?”
纪青盈死命想要挣脱,哪怕手腕被太子钳制得如同箍在铁环里也不肯放弃,一边向回夺自己的手一边去打太子:“放手!你这个花心萝卜,大混蛋!”
“你……”太子眼看她的手腕有些发红还在拼命挣,到底不能继续用力,还是松了手,可是因着二人纠缠了半天,纪青盈已经有些气急,右手总是夺不回来,左手就一巴掌向着太子的脸挥了过去——“啪!”
好生响亮的一个大耳光,太子的头都偏了偏。
纪青盈也是一惊,好容易抽回来的右手赶紧去摸腰间的存档珠子。
“纪小怂,你闹够了没有。”太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颌,又摸了摸自己指痕清晰的右脸,重新抬眼去看纪青盈。
纪青盈有些后悔,打人不打脸,太子这样心高气傲的未来皇帝,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把她大卸八块了。
不过,有存档在手,她也没那么怕。甚至看着太子脸上的指印想了想,如果确定要读档的话,干脆再打一巴掌好了。
“没闹够。”纪青盈哼了一声,不过忌惮着太子比她更高的武艺,还是不敢真的再去突袭一下的。
“就是因为孤今日先问了薄氏的伤势?”太子向纪青盈走了过来,伸手去牵她的手。
纪青盈想闪躲,动作却没太子快,手臂也没太子长,退了退,不但没逃开,反而还被太子欺身而进,直接压在了墙边,她只好转了头不去看太子。
“是孤错了。”太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越发疲惫,“别生气了,以后孤都先问你,只问你。”
纪青盈听他忽然口气和软,心里却更委屈了:“我才不信你。满口说着想我,回来还不是先去看了薄良媛。殿下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何必耍着我玩呢!还打我!”她想忍着眼泪,然而说到后半句,还是不争气地酸了鼻子,泪水也夺眶而出。
太子伸手去擦她的眼泪:“那你也打回来了。你若心里还是委屈,孤让你再多打两下,成不成?”
“呸!”纪青盈伸手去推他,不想继续保持这个形同壁咚的姿势,然而太子牢牢圈着她,一步不退。
“走开!”纪青盈又推又捶,不知不觉就越来越大力气,太子一一忍了,见她眼泪愈发多起来,心里实在难受,便又展臂将她搂了:“别哭了,都是孤的不是。”
“你讨厌!”纪青盈终于不再推他了,然而心里总还有口气出不去,尤其是屁股上的隐隐作痛还没消失,一气之下便向太子肩臂上咬了一口。
太子搂着她,并不作声,只是皱眉默默受了,待得纪青盈终于自己觉得牙都酸了松口,太子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可痛快些了?”
纪青盈仍旧被他搂着,此时是再也无力拳脚相加了,可是眼角瞥见桌上的点心盒,便又哼了一声没说话。
太子松了手,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肩臂,顺便扫了一眼点心盒:“孤叫德海给你送了点心,这事你难不成也不痛快?”
“殿下是只给了我么?”纪青盈垂目嘲讽,“不过殿下仁德,恩泽东宫众人,也是应该的。”
“你还真是,”太子自己开始动手解衣裳,“小醋坛子。”
“我哪里——”纪青盈一句话没说完,便不由顿住了。
太子身上先前的鞭痕倒是渐渐淡了,可是脖颈胸前又添了几道新伤,而在她刚刚咬的那一口旁边,太子的左臂上还多了一条细细的伤痕,像是利器所伤。因着这一通的纠缠扭打,那条伤痕好像要重新迸裂的样子。
至于刚才与她所纠缠之中留下的伤痕,譬如那一个大耳光的指痕、纪青盈的指甲在太子下颌的刮伤、还有那圈能明显看出血痕的牙印,也在太子白皙的身体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这……”纪青盈略有些惊疑地望向太子。
太子的困倦疲惫之色愈发严重,看着便觉得他随时都会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