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她还真没有证据反驳太子妃,经卷送进了昭华殿,太子妃的人说没有就是没有,祈元殿里也是,人家说她没去就可以坚持说没去,她也无法提出任何反驳的铁证,其实这就是上对下的欺压,真心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智慧女主可以靠机谋搞定一切。太子妃身在尊位,想弄死她虽然不能随时动手,但是想找麻烦就是可以这样不讲道理。
“将纪昭容抄写的经卷拿来。”太子看了纪青盈一眼,冷峻的神情同样毫无变化,语气中全无温度。
纪青盈不由伸手去摸了摸腰间荷包里的存档珠子,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喀嚓+天旋地转”了。
很快昭华殿宫人送了几叠手抄经卷过来,倒是与纪青盈抄经用的装订一样。只是太子随手翻开了几卷,便看到数量好像不少,但是当中字迹明显不太统一,有一些还颇为潦草。说是胡写乱涂倒不至于,可说用心,那也不像。
太子立刻沉了脸,长眉紧锁,怒气横生:“纪青盈!过来自己看!”
纪青盈心里一战,但还是依言走到太子跟前也去看那些经卷,她大概翻了翻了就明白了,这当中最多只有三分之一是她自己写的,其余的分明就是旁人写的凑数,那落在太子眼里……
“殿下,我——”纪青盈只说出了三个字,便听太子怒喝道:“跪下!”
纪青盈吓得一抖,不由便屈膝在他跟前跪了,手里握着那颗珠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捏碎。
或许是她不想回到两天前再经历一轮抄经诵经、被荷意监视折辱,又或者是她内心深处,总觉得太子是会相信她的。
“伸手!”太子紧紧地盯着她,顺手从旁边的放着许多经卷书本的案上拿起了一枚梨木镇纸。
纪青盈这次是真的震惊了,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当着东宫所有的妃嫔叫她跪下还不说,难道……
“伸手!”太子又低喝了一句,身上的凛冽寒意越发慑人。
纪青盈木然地伸了右手出来,那颗存档珠子还在她左掌心,可是她不想捏了,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吃亏没吃够,怎么就能信任太子呢?
“啪!”地一声脆响,在场所有的东宫妃嫔几乎都微微一震。
果然,事关栾皇后与二皇子,纪青盈的这点子狐媚就不够看了,太子还是动了真怒,这一下下手之重,只怕太子妃出手也不过如此了。
纪青盈瞬间便几乎要飞出泪花,这——这个王八蛋!
右掌心疼的钻心,而太子显然怒气未绝,“啪啪啪啪!”又是四下重重击挞,打在她右手上,纪青盈几乎将下唇咬破,才能没在太子妃、梅侧妃等人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哭叫出来。
“滚回梦蝶轩!没孤的旨意不许出门!”太子将镇纸向地上一掼,啪地一声滚了老远,妃嫔们根本顾不上幸灾乐祸,几乎是同时各自低头。这样的太子面色铁青,目光如刀,人人都恨不得这会子叫他看不见才好。
小苜蓿与绿萝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将纪青盈扶起来便向后退。
纪青盈痛得额角都有些汗意,满脸皆是泪水,齿痕宛然的嘴唇几乎不可抑制地发抖,勉强低了头不去看太子,便随着小苜蓿与绿萝赶紧离开了昭华殿。
回到梦蝶轩之后立刻有重华殿护卫将门守了,纪青盈也不在意,她右手痛得发抖,而心里更是无尽的委屈与愤怒。
太子是脑子抽风了吗?太子妃说什么都能信吗?
她怎么会对栾皇后与二皇子的祭祀大事那么不上心!
还是他又存了一肚子邪火、在皇帝那里受了气,就不管不顾地拿她撒气?
大混蛋!
小苜蓿和绿萝扶了纪青盈进门便被侍卫拦住,不许再出门,竟然连御药房的人都没办法去请。纪青盈却也不在乎这些,只是一头扑在床上便开始哭,手上的伤也不处理,反正只要没打断骨头又不会残废,她这个时候只想让自己哭个够,将太子骂个够,还有这个破宫斗世界破系统破穿越,到底特么的为什么自己要受这个罪!
等到她从无声嚎啕到出了声音,再到呜呜咽咽地快要没有力气,几乎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小苜蓿和绿萝好劝歹劝,才将纪青盈重新扶起来洗个脸喝些水,又拿了冷水浸了棉布巾子给她敷手。
可是太子下手实在太狠,就这样的半个时辰,纪青盈的右掌心竟然已经肿了几乎半寸高,就算是冷帕子也是一碰就疼得冒泪花,折腾了两次也就罢了。
“昭容,您敷一下眼睛吧。”小苜蓿看着纪青盈这样,实在不忍心。
纪青盈摇摇头,她不想敷,她也不想读档。
读档又能怎么样?她已经全心全力地努力了,从升级为正四品昭容之后,她就根本没有太多选择,不是生病养病,就是抄经诵经,她哪里有什么余地去另辟蹊径?
便在这时,就听外间绿竹禀报:“昭容,殿下来了!”
太子?
纪青盈红肿着眼睛抬起头,他还来做什么?
当中这样打了她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带人直接勒死她、就跟头一次见面一样?
这些想法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绿竹那边禀报了一声之后就直接开了门,太子身后只跟着德海公公,而跟上次探病的时候一样,德海公公在寝阁外就停了步,又向小苜蓿使了眼色退出。
“见过殿下。”因为太子来的实在突然,纪青盈完全没有任何整顿仪容的时间,她也不想整顿了,直接起身跪倒,便算行礼。
“行了。”此刻的太子似乎已经怒气尽散,语气里还多了三分温和,“起来。”
“臣妾有罪,不敢起身。”纪青盈咬牙低头,不想与他正面相对。
“纪小怂,”太子将声音压低了些,“先起来成不成?”
纪青盈心里又是微微一震,这个变态到底要做什么?
一下子凶神恶煞,一下子又柔情万种,大爷你是人格分裂吗!
但到底她是抬了头去看太子,脸上泪痕未干,双眼哭得粉光融滑,满脸皆是委屈。
太子脸上神情又是微微一顿:“是孤下手重了。”见她似乎没有主动起身的意思,索性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手上擦药了没有?”
纪青盈受不了他这样忽然又柔和的态度,复又垂目:“没有。”
“先坐下。”太子直接扶着她坐到窗边的榻上,自己也坐在她旁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的药油直接倒在纪青盈红肿的掌心。
那药油的气味里带了些薄荷气息,而倒在伤处亦是十分清凉。
太子轻轻用指腹为她在掌心将药油抹开,并不用力按压,只是即便这样程度的接触,还是让纪青盈疼的眉头直皱。
第42章
“这回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太子低声道,“太子妃如此作态,其实在孤面前也不值得卖弄。只是近来傅贵妃动作频频,才需稍加留意。当时若不打你几下,她们定是有后着的。”
纪青盈不由抬眼望向太子,眉头稍微舒展了两分,然而再仔细想想,心里还是委屈难解,这样几句话说出来,一切都言之成理、顺理成章,而且太子的意思里,好像这样还是保护了她。可是就算是要留意傅贵妃,难道只有这一个法子?非要这样打她折辱她?
“那殿下何必过来。”纪青盈撇了撇嘴,“亲自走这一趟梦蝶轩,岂不是破坏了您的锦囊妙计。我也白挨这顿打了。”
太子轻轻一哂:“孤若不亲自过来,你心里岂不怨望到死。”又看了看她红肿的右手:“如今你不必抄经,也不必去祈元殿了。祭礼之事,在心不在行,梦蝶轩的卫士是谢允仔细选的,你安心休息些日子,无事之时将先前的经卷读一读便好了。”顿一顿,又道,“等下孤回去,会再降旨贬你的位分,削减供奉,你只听着便是了。”
“是。”纪青盈又低了头,以太子惯常的冷峻高傲而言,此刻的平和语气已经是非常放下身段了。无论是苦肉计、将计就计还是别的什么计谋,身为一颗棋子,她也算荣幸满满。
太子又拉过她的右手看了看那红肿的掌心:“这药效用还行,孤叫德海拿了两瓶过来,你叫人勤换着些。”
“是。”纪青盈还是没抬头。
“纪小怂。”太子沉了沉,有些无奈地又叫了她一声,“当时孤都向你打了眼色,是你笨得看不出来,还一直赌气个没完了是不是?”
“疼。”纪青盈终于抬了头,眼睛里还是有氤氲的水气,委委屈屈地嘟着嘴,她知道太子说的合乎逻辑,可是她心里总是有什么过不去。
太子这次没避开她的目光,静静看了她片刻,才轻声道:“我知道。”
纪青盈忽然说不出其他的话了,窗外是秋风拂过枝叶的响动,销金瑞兽香炉中飘出淡淡的清香,而眼前的太子这样沉稳而宽和地看着她,不再含有平素的鄙薄轻蔑,好像真的了解她的委屈和疼痛。
纪青盈又想低下头去,太子却伸手抚了她的脸颊,和声道:“这次委屈你了,以后不会了。”
纪青盈的小心脏又不太争气,而且敌人的糖衣炮弹实在太强大,她最终还是投降了:“殿下要说话算话。”
太子唇边终于有一丝笑意:“算话。”
“殿下。”外头是德海公公轻轻的咳嗽与提醒,“时辰不早了。”
太子起了身,修长的手指却好像还是眷恋着纪青盈柔软的脸颊,又在她下颌蹭了蹭:“好好歇着,别瞎想。孤走了。”
当天晚上,太子探望纪昭容,却再度在梦蝶轩大发脾气的消息就传遍了东宫,甚至还在踏出梦蝶轩门口的时候下旨贬谪纪氏,降级一品,连梦蝶轩供奉都削减一半,随后的数日祭典,不许其参加。
对于重视礼法仪制的妃嫔而言,不许祭祀其实是比降级罚俸更大的羞辱,相比起来,白日里被太子亲自动手责打都不算什么了。
但纪青盈在梦蝶轩里却是难得逍遥了起来,如临大敌的一层层保暖衣裳都直接脱了去,泡了个热水澡又好好睡了一觉,除了手上的肿痛确实难熬之外,起居饮食都比那些陪着太子素服行礼,吹风望月的妃嫔们舒服太多了。
转日起来,纪青盈才想起去查一下恩宠值,果然并没有下降,而且还再度增加了1点,到了37。那么看来所谓的品级跟恩宠值也不是完全成比例的递增,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升级降级,会不会有什么系统奖励之类的变化。
刚好露珠姑姑过来给她诊脉,听说还是太子妃亲自指派的,意思是表示一下身为正妃的宽厚仁德,毕竟纪氏即便降级禁足,到底也是手上有伤的,太子妃这个东宫之主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只是原本与露珠姑姑一起过来的昭华殿大宫女荷意姑姑却被侍卫拦在了梦蝶轩门外,银甲卫士面无表情,只说奉了殿下严旨,除了御药房的人之外旁人不许出入,荷意姑姑还是知道重华殿的人惹不起,只得悻悻停步,在外头等候露珠。
“良媛,您的手并没有伤到筋骨。”露珠姑姑为纪青盈小心诊断了一番,“您现在用的九华露已经是贡品之中的最佳良药,您接下来只要小心调养就会无碍的。”
纪青盈点了点头:“知道了。那么有关这个品级的事情……”
露珠姑姑仿佛立刻会意,躬身答道:“回良媛,因为您如今重新回到五品,先前的治疗自然还是有效的,党参珠也不会变化,只是可能价格要再加三两。”
神马!
原先就是十五两一次存档了,现在再增加到十八两,而太子为了显示对梦蝶轩的冷落打压,还将她的俸禄供奉减半,那一个月的月例只剩了十二两,这分明是砸锅卖铁才能再存档的节奏啊!
不过,相比于她之前担心的什么系统惩罚,这种加价不加量的变动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露珠姑姑请脉完了又开了点秋季润肺的汤药便走了,纪青盈重新安心下来养伤。因为伤在右手,也就不用抄抄写写了,不过是白日里盥洗完毕,便将那些经卷读一读,再自己弄些汤水点心,调养一下身体就罢了。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纪青盈的右手早就好了,但是太子始终没有发话解除梦蝶轩的禁足,也没有给她恢复位分或者俸禄的意思,每日里除了忙着国事公务,便是与太子妃、梅侧妃等人为栾皇后与二皇子做祭礼。
因为祭奠追思的是一国之母,这过程中自然也有不少宗室与命妇入宫一同行礼,渐渐就有些流言传出,不外乎是称赞梅侧妃知书达理,又或者夸奖太子妃端庄贤惠,还有人觉得身为栾皇后侄女、定远将军之女的宝音乡君也是贤孝可嘉。与此同时当然也有些鄙薄齿冷,梦蝶轩纪氏这样婢作夫人的艳媚宫女,到底上不了大台面,曾经多少风光,如今也一文不值云云。
纪青盈在梦蝶轩里虽然不出门,这些消息还是多少有听到一些,相对于小苜蓿的愤愤不平,她倒是淡然的多。
其实抄经诵经什么的,能看出什么贤孝仁德。这个时候称赞梅侧妃或者太子妃,又或者将养在夏贤妃身边的宝音乡君,大约都是代表了一定的政治立场。
称赞太子妃的,应该是依附傅贵妃及傅氏一族。傅贵妃其实出身不算特别高,其父是吏部郎中而已。但随着傅贵妃在宫中水涨船高,其兄弟姐妹便有了不少与公卿之家甚至宗亲之间的联姻,十余年来勾连相助,又扶持了不少族亲门生,到如今连中书省都有亲近傅氏一族的重臣。傅贵妃明明膝下并无亲生儿子,却能与身为栾皇后嫡子的怀渊太子敌对至此,自然不是没有底气的。
至于梅侧妃则简单得多,出身清流名门,满腹诗书文学,对于士林文人而言,一直都是最理想的储妃人选。
而宝音乡君,年纪是小了一些,但姨母夏贤妃如今娘家的势力蒸蒸日上,虽然姑母栾皇后已经过世,其父栾业的彪炳军功却还是让栾氏一族越发荣耀。所以论起身份高贵,皇室宗亲则会更喜爱她一些。
当然,纪青盈也知道,小苜蓿最为她不平的是流言蜚语之中对梦蝶轩今时今日门庭清冷的幸灾乐祸,她却真心觉得无所谓。
今年□□月份一直阴雨连绵,而这场为了栾皇后与二皇子的大祭典要做足一百零八日,那就是几乎要到年下。
就算她能出去参加祭典又有什么用,整天淡妆素裹地抄经诵经,茹素守身,真的很冷很累的。以她的尴尬出身,只怕在宗亲众人面前露脸越多,招来的麻烦就越多。多说多错,多做其实也是多错。
纪青盈随口安抚了几句小苜蓿,就打发她出去整理花瓣,预备做些冬季用的提神香包,自己则还是静下心来写字。
很快,半个时辰就不知不觉地过了,外边的天色也有些擦黑。
“良媛,您喝盏茶吧。”一杯热热的新茶送到了纪青盈手边。
纪青盈闻声不由愕然抬头:“香草?”
身穿浅灰色宫衣的香草赔笑一福:“良媛,刚才绿萝姐姐身体不舒服,便换了奴婢进来送茶。”
纪青盈微微皱眉,又上下打量了香草两眼。其实香草并不能算是有太大的过错,只不过当初纪青盈刚刚穿越过来,香草作为她身边唯二的宫女之一,完全不曾用心侍奉,似乎还被虞奉仪借走过两三次,跳槽之意根本就是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等到后来纪青盈愈发得到太子恩宠,香草才凑到近前,可纪青盈已经无法信任她了,只不过香草既然没有大错,纪青盈也没有非要将她赶走,只是不让香草近身侍奉。
基本上纪青盈的贴身之事还是以小苜蓿为主,有时绿萝也会帮忙。绿竹大多时侯在帮助小苜蓿打理梦蝶轩的其他杂务,理论上来说香草是没有机会到纪青盈跟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