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郁是在一处沙坑里寻找到莱恩发送的最新定位的,他作为一只雄虫,体力并不多么强悍,能做到上将的位置全凭胆大心细,出发前特意为诸虫准备了容易消化的饮食,就连幼崽适宜服用的营养剂也装了满满一盒,因此受到了莱恩的千恩万谢。
自从十年前联邦和帝国长达三十载的战争终止,宇宙间十分安稳,但景郁并不认为陆忱一行遇袭是偶然事件,他对胆敢袭击元帅家小雄虫的凶虫身份非常好奇,趁着莱恩等虫进餐,自顾自地蹲了下来。
景郁仔细查看了已经死去的敌虫的尸体,终于在对方浓密的银灰色发丝下发现了端倪,他眼也不眨地令属下虫员点亮照明设备,亲手执刀剃光了这片头皮上的毛发,细细辨认道:“这是……铁齿龙和罗莎蒙德。”
莱恩是经历过大战的军雌,受到重伤后才退居前线,他的命是陈言和陈燃兄弟救回来的,于是甘愿为元帅一家处理些勤务工作,直到今天也还以管家虫的身份陪伴在全家最需要保护的陆忱身边。
退役军雌听到这句话后愣了片刻,四十年前惨烈的记忆一时在眼前聚合,他难以置信地低声说道:“那是帝国守卫军的标志!”
虫族认远古龙为祖先,联邦和帝国在几千年前曾经是统一的虫族帝国,后来长老院四分五裂,经过漫长的内战,形成了联邦和帝国这两个理念和政体都存在相当差异的国家,大体上保持着时战时和的动态平衡关系。
帝国守卫军是在分裂后建立的,初代元帅是一只罕见的s级天赋雄虫,传闻中他双目湛蓝、容颜十分俊美,就像开遍中心城区的蓝色罗莎蒙德一样华美,受到当时雌虫们的疯狂追捧。
铁齿龙和罗莎蒙德由此便成为了帝国守卫军的象征,这个图纹在战时曾是联邦所有虫族的噩梦,莱恩本虫也正是被穿着此类制服的敌虫一剑刺穿孕腔,从此彻底丧失了孕育幼崽的机会。
景郁与莱恩是故交,他见老友望着眼前的纹章发愣,立刻回忆起了这段伤痛过往,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为了转移话题,他提出要看看元帅家的小雄虫。
上将亲自上前从叶泽手中抱走了幼崽,低头仔细端详片刻,感叹道:“这双眼睛长得真像言哥。”
这段惨烈的往事已经过去快二十年,莱恩心里已经没有多少痛楚了,对亲手带大的小雄虫的喜爱与责任感,让他能够遗忘那些命中注定的缺憾。
他迅速回过神来,笑着附和道:“见过的虫都这样说。”
景郁上将家中只有雌子,他摸了摸小雄虫安睡时红扑扑的脸蛋,悄声说道:“这么可爱的雄崽,我也想要一只。”
他顿了顿,改口道:“不,一只不够,多来几只才好。”
莱恩半是欣慰半是心酸地看着景郁对小雄虫“爱不释手”的模样,想到了这些年间陆忱遭受过的冷待和白眼。
他透过舷窗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主星,这颗漂亮的星体外包裹着一层银蓝色的星云,像一颗价值连城的珍贵矿石,这里曾经带给陆忱最深的病痛和最大的磨难。
管家虫暗暗想道,虽然父系家虫都不怎么样,但少爷已经不再是只软弱可欺的小虫了,身边又有自己和叶泽时刻保护,定能在主星度过一段平安、快乐、有尊严的时光。
陆忱揉着眼睛醒来时,星舰已经停泊在直行军出入主星的专属枢纽站了。
莱恩代表一行五虫填写出入登记表,负责护送他们的一众军雌则秩序井然地排成竖队,被一只面容十分英俊的上将领着训话,一个个面色冷峻,看起来颇有气势。
叶泽注意到小雄虫好奇的目光,微微凑近了些,为他解释道:“这位是联邦‘一帅四将’之一的景郁上将,跟陈言上将是表兄弟。”
军雌口中的陈言是自己的雌父,陆忱点点头表示知晓,却听见叶泽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景上将还抱了你。”
“抱了好久。”
陆忱有些想笑,虽然叶泽的表情还是那么淡淡的,但他就是能从这样简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些隐隐约约的委屈来。
他重新审视了一遍叶泽没什么表情的脸,发觉对方自从抱着自己哭过以后,似乎就打开了某个曾经刻意压制过的阀门,更愿意表露出真实情感。
这很好理解,毕竟他们现在互为对方的救命恩虫,称得上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十分聪慧的陆忱闻弦音而知雅意,对着叶泽张开了手臂:“正好我睡得太久没力气,现在轮到你抱抱我了。”
叶泽的眼睛蓦地亮了,他唇角微微上翘,以标准的抱崽姿势捞起了小雄虫。
他怀里的幼崽刚从安睡中醒来,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聪明又乖巧,引来了一队军雌隐晦的羡慕目光。
陆闻伤得太重,星舰刚落地时,莱恩做主将他直接送往医院,因此真正站在通道出口等待安全检查的除了景郁等军雌,就只有陆忱、莱恩、叶泽和陆怀四虫。
陆怀经过这次的经历早就怕了陆忱,他站得离另外三只虫足有十米远,望眼欲穿地凝视着通道口,满心期待回到家虫的怀抱。
陆忱不经意间瞥见到他那副归心似箭的滑稽模样,顿时忍不住笑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陆怀涨红了脸,将头扬得高高的,不肯向堂兄的方向扭转一星半点。
他在心里痛骂陆忱和那只品行卑劣的雌虫管家,将莱恩特意去寻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却把对方将他扔在原地的那一瞬间反复咀嚼。
陆怀心中深恨这两只虫,再加上那只卑贱的胆敢投向陆忱、背叛兄长的陆闻,布鲁克林之行的所有屈辱,他会在主星为这些虫一一奉还。
虽然心里恨到咬牙切齿,陆怀却再也不敢在言语上挑衅陆忱,他形单影只、度秒如年地站了许久,终于看到不远处来了浩浩荡荡的一行虫,就停在安检处的门口,那正是他朝思暮想了许多天的家虫们。
陆怀大喜过望,他抢在前面接受了安全检查,刚从台子上伸出脚就连跑带颠地向他们奔去,忙不迭地跟家主雌君站在一起,才觉得有了点安全感,禁不住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仍站在检验台上的堂兄。
陆忱对便宜堂弟这些无聊的小心思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也只是获赠了一个不太可笑的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