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日永帝有傅启荣陪伴身侧,刺杀不成反被杀,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冯铭煊的调查结果一出,群臣议论纷纷。有人信,自然也有人不信。
此结果虽然粗看还算合情合理,但若细究,却仍能发现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譬如世人皆知长帝姬深爱驸马容玦,真的会因筹谋此事而让驸马死后得不到安息么?再譬如皇后虽然每日会去御花园散心,但永帝却只是偶尔去之,若长帝姬的目标在永帝,为何会选在永帝不确定会出现的场所?再譬如长帝姬持剑闯入宫中,一路为何竟无人阻挡?
但不管如何,这调查结果,永帝似乎是信了,不仅信了,而且勃然大怒。
原本打算提出异议的朝臣见状,只得咽下想说的话,不敢再出声。
永帝本就视公仪氏之族人为潜在威胁,此事一出,正给了他惩治公仪氏“余孽”的理由。
南锦太始元年三月十二,永帝下旨,四皇子和长帝姬串通勾结,意图谋害自己,罪不可恕,长帝姬为主谋,既已死,不得入葬皇陵,抛尸荒野,四皇子即刻问斩。长帝姬府上和四皇子府上众人,一律流放,男子充军,女子为奴,永世不得回京。
刚刚平静下来的南锦局势,又变得震荡不安起来。
*
这日下朝,皇后派人来请高琼,高琼想了想,随来人往长秋宫而去。
到了长秋宫门口,隐隐听得殿中有人声传来。高琼微皱了眉头,难道皇后还请了人过来?遂看向宫门口当值的宫婢问道,“殿中有谁?”
“回陛下的话,殿中有陆皇后和昭华帝姬。”高琼未将陆妙容赶至西山清月庵,唯独留了其在宫中,说明他对陆妙容的感情不一般,但陆妙容到底未被册封为南锦之后,宫婢仆从们便改唤其陆皇后,以示区别。
至于公仪楚,因高琼未下旨废其帝姬身份,所以仍称其帝姬。
听了宫婢的话,高琼微微迟疑一瞬,最终还是留了内侍在殿外,自己只身踏入了殿中。
这段时间因忙着长帝姬之事,再加上要避嫌,高琼并未来过长秋宫,只是派人赐了些补品下来。此番见来,皇后似乎的确清减了不少,脸上未施粉黛,略有些憔悴。
皇后所出计策未他除掉了两个眼中钉,因此高琼心中到底有几分感激,再者那日她也的确是以身犯险,受到惊吓亦是情理之中之事。心中这般想着,面上神情不由柔和几分。
一旁的公仪楚,永帝更是许久未见了,似乎比记忆中的样子又大了些,神情带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郁气,但不知皇后同她说了什么,嘴角隐有几分笑意。透出几分正是豆蔻好年华的纯真。
看着她同自己有两分相似的眉眼,高琼的心愈发软了,放柔了声线道,“皇后和阿楚在聊些什么呢?”
皇后和公仪楚听得问话转过头来,见是高琼,公仪楚似有几分发憷,朝皇后身后缩了缩,怯怯地低了头不敢看高琼。
高琼在她心目中,不过是个有些可怕的陌生人罢了。
更何况,这个陌生人,还杀了她的父亲,颠覆了她的国家,最后又用这样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对待母后和自己,心中愈发惴惴。
外面传的流言,她也曾听府中女婢偷偷议论过。当时听到的时候气得不行,将女婢狠狠鞭笞了一顿,可是等到冷静下来,却发现这件事情,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若是母后与这个高琼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为何他将所有的妃嫔和皇子都遣到了西山清月庵,却独独留了母后在宫中?
今日母后召她入宫,她本想趁此机会问个明白,没想到……高琼却来了。
公仪楚神情不大自然,皇后却是展颜一笑,拉着公仪楚迎了上去,朝高琼行了个礼,“见过陛下。”说完,扯了扯公仪楚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行礼。
公仪楚心中没底,也草草福了一福。
高琼“哈哈”一笑,道,“无视无视,阿……皇后和阿楚不用多礼。”
皇后笑着请了高琼上座。
高琼落座后,示意皇后和公仪楚也坐下,尔后笑呵呵看向公仪楚开口道,“阿楚这几日可还好?”
听得他这般亲昵地口气,还这般亲切地叫自己阿楚,公仪楚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不知高琼打的什么算盘,只得求助似的看向皇后。
皇后见气氛有几分尴尬,忙开口道,“承蒙陛下关系,最近京中有些乱,阿楚也不敢出门,一直遵照我的吩咐在府中待着。”
高琼点点头,“也是,在府中待着比较安全。等这段时间过去了,秩序会好起来的。”
公仪楚看着高琼和皇后客客气气的模样,心中的不安感更甚。她知道长帝姬前两日刚死,四皇子昨日也已经被杀,世人都说高琼恨极了公仪氏之人,那么……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一想到这里,心中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心中想着既然要死,那就死个痛快。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将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疑惑脱口而出。
“你下一个要杀的,是我吗?”
话音一落,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陡然间冷却下来。
高琼不妨公仪楚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笑容僵在嘴角,神情晦暗不明地看着公仪楚。
公仪楚被他看得起了几分害怕,方才一瞬间涌上来的“豪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自主又往皇后身后缩了缩。
高琼看着她这副怯弱的模样,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
他高琼的女儿,该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性子才是,怎能这般畏手畏脚上不得台面?
皇后感到高琼情绪的变化,眼波一转,忙笑着打圆场。她先是睨一眼公仪楚,呵斥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还不快给陛下赔礼?”
公仪楚现在才知道害怕了,心中惴惴,两股战战地朝高琼行了个礼,嘴里颤抖着道,“阿楚……阿楚无状,说错了话,请……请陛下赎罪。”
皇后便又看向高琼,堆起灿然的笑意道,“阿楚这些天吓坏了,所以才口不择言,陛下不要忘心里去。”
高琼脸上僵硬之色舒缓了几分,嘴里冷淡地“嗯”了一声,扫一眼公仪楚,很快看回皇后,语声沉郁,“阿楚是一国帝姬,就该有一国帝姬的样子,皇后要好好教导着些。”
他原本以为皇后叫他来是为了告知公仪楚她真正的身世,只是经过方才那事,心中的情意淡了几分,又加上这些天忙着处置长帝姬和四皇子一事,颇有些疲惫,便开口道,“朕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皇后和阿楚再好好聊聊吧。”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心知肚明,讪讪应了,恭送高琼出了正殿。
送完高琼,皇后一言不发地往内殿走去。公仪楚见她脸色突变,心中愈发惴惴,只得小碎步跟了上去。
走到内殿,皇后猛然转身,看向公仪楚厉声喝道,“给我跪下!”
公仪楚没想到皇后会突然这么色厉内荏地跟自己说话,先是一愣,继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道,“母后,阿楚做错什么了?”
皇后看着她抽抽搭搭的模样,想起方才高琼抱怨公仪楚没有一国帝姬该有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道,“跪下!”
公仪楚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又是害怕又是不服,眼中写满了倔强。
“你……你还不服是吧?!”
“儿臣不知何罪之有!”公仪楚又羞又恼,骄矜的脾气又出来了,昂着头,似颇有些不服。
“你看看你方才说的那话,那是一国帝姬该有的样子吗?!”
公仪楚冷笑一声,“我不像帝姬该有的样子?那谁像?逃到北魏的公仪音吗?”
皇后见她还不知悔改,顿时生了恨铁不成钢之意,咬着牙齿道,“是!你觉得,若你处在她的位子,若你不是我的女儿,你能成功逃过这一劫吗?”
“既然母后说到这一劫,那儿臣想问问您,为何其他嫔妃们都被遣至了清月庵,唯独母后留在了宫中?世人都说母后同他有私情,儿臣想知道,您真的同永帝有私情吗?这难道就是一国之后该有的样子吗?!”许是被公仪音的名字刺激到了,公仪楚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皇后被自己的女儿这么当面质问,脸都气绿了,“啪”的一声,扬手一巴掌挥到了公仪楚的脸上。
公仪楚脸上火辣辣一疼,却愈发倔强起来,恨然的目光盯着皇后,语气愈发硬了起来,“母后若是不告诉儿臣真相,就别怪儿臣出言不逊了!”
皇后被她气得心肝都颤得生疼,伸出手指一指她,捂着胸口颤颤巍巍道,“好,你要真相是吧?!那我就告诉你真相!”
她盯着公仪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你知道为什么他杀了所有公仪氏的人,却唯独不动你吗?!因为……你压根就不姓公仪,你是他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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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会主要讲肃肃和阿染以及衣衣和谢七这两对cp的事~可能有小虐,但很快就过去了哒~!
第421章 探监
“你……你说什么……?”公仪楚朝后踉跄两步,目瞪口呆地望着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话既已出口,就断没有收回的理由。
皇后定了定心神,依旧看着公仪楚清清楚楚道,“你是他的女儿!”
公仪楚脑中“嗡”的一声,只余一片空白。她瞪着皇后,喃喃地重复道,“你是说……我不是父皇的女儿……我是你和高琼……?”
“是。”皇后斩钉截铁的话语打断了公仪楚最后一丝侥幸。
她呆呆地望着皇后,目光中失去了焦距,只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瞪着皇后,目光中有控诉,有幽怨,有被欺骗的心痛,还有……怨恨……
皇后被她看得起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撇开眼定了定心神道,“所以……阿楚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你是陛下的女儿,他会好好待你的。”
公仪楚没有说话,凝视了她许久,忽然仰天大笑两声。
皇后越发心中没了底,皱了眉头紧凝着公仪楚。
公仪楚笑完了,犀利的目光猛地朝皇后射去,牙关紧咬,一字一句道,“我终于明白为何父皇生前那么不待见我了。原来……原来我竟然压根就不是他的女儿!”
她上前一步,语气愈发阴冷,“如果我是父皇的女儿,他又怎会独宠公仪音?我才是他的长女,嫁给秦默的应该是我!当北魏皇妃的也应该是我!而不是如今落个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
皇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了一怔,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阿楚,你……你是在怪母后吗?!”
公仪楚一咬牙,发狠道,“是!我本可以活得风风光光的,而不是如今这般模样!你既然嫁给了父皇,为何还要同高琼不清不楚?!”
皇后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公仪楚这般咄咄逼人质问自己,心都碎成了渣。她觉得一阵胸闷气短,似有些喘不过气来,抚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平静了些许才抬头望向公仪楚,眼中满是失望,“阿楚,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公仪楚眼眶中的泪花簌簌落下,声泪俱下道,“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是前朝帝姬,却是本朝君王之女。我身为帝姬,却早已不清不白,只能每日闷在府中度日。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生过!”
公仪楚是何等要强之人,事事都要争最好争第一。当日洵墨之事太多人知道,实在难以堵住悠悠众口,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导致她现在一出门,就总觉得百姓在对她指指点点,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原本她只是恨公仪音太狡诈,可现在骤然得到这个真相,她忽然明白为何父皇生前那么不喜欢她了。如果她是父皇亲生的,身为长女,嫁给秦默的一定会是自己,那她就不会因着洵墨与秦默有几分相似而收留他,也就不会酿成之后的祸事了。
而自己一切苦难和不幸的源头,只因她是个孽种!
之前因公仪音已不在南齐,她就算再恨也没有任何法子。可现在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竟是因为自己母后当年的一念之差。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仿佛在这一瞬间找到了缺口,咆哮着喷薄而出。
公仪楚虽不得安帝宠爱,但自幼被皇后娇宠着长大,性子娇蛮任性,出了问题总喜欢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所以此时才会魔怔般怨恨皇后。她压根就不会去想,若是皇后当年没有同高琼暗度陈仓,出生在这世上的,也就不会是她公仪楚了。
皇后见公仪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早已气个半死,身子颤抖着,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方才她已经遣走了殿内所有的宫婢,此时只得踉跄几步跌坐在坐榻上,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公仪楚,“你……你这个逆子,枉我……枉我这些年辛辛苦苦将你抚养大,你……你便是这样对我的!”
皇后越想越生气,一颗心早已哀凉如死灰。她支撑着站了起来,用尽力气朝外唤了一声,“来人!”
云秀和云芙应声而入。
“让人将昭华帝姬带回府好生看管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让她踏出府门半步!”皇后气狠狠道。
听到皇后要将她禁足的命令,公仪楚愈发恼怒起来,一把推开上前来搀扶她的云芙和云秀,恨恨瞪了皇后一眼,朝殿外跑去。
皇后看着愣在原地的云芙和云秀,厉声喝道,“还愣在这里坐什么?!还不带人追上去?!”
云芙和云秀应是,慌慌张张退了出去。
两人走后,殿内一下子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当中,皇后踉踉跄跄跌坐在坐榻上,一颗心仿佛被人死命揪着,传来剜心刺骨的疼痛。
她怎么也没想到,公仪楚竟然会这般看她。这么些年来,她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到了她的身上,到头来,却换来一个这样的结果。
皇后呆呆地坐在榻上,眼角有泪珠滚滚而落。
她觉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顺手拿起几上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水。茶水下肚,却是沁人的凉,皇后勃然大怒,手一拂,将茶壶和茶盏拂落在地。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