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黑色宛如洒了满空间的墨,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汹涌翻滚的黑墨浪潮渗着冰冷自四面八方朝他扑来。
周林目眩胸闷,感觉在这狭小空间里喘气都难。
贺逍把他丢在这个地下室乌漆麻黑的屋子里已经不知多久。
本来他追着叶醒出了仓库,那小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路摆脱了袁立和其他人。仓库门没锁,体积大,推开还要些力气,叶醒似乎力气用完了,扒了两下都没扒开。
周林冷笑着甩了甩铁棍,手都抬起来了,忽然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没了。
再睁眼,就是这间黑屋子。
自从进了这里他就再没见过除自己外第二个人。整个屋子高没他高,站不直,得一直躺着,但躺着也很费力,逼仄空间仅容他翻个身换个面。周围静得只能听听自己的呼吸声。
不定时有食物从天花板窗口递进来,周林摸黑磕磕跘跘摸索半天才找到那个不过巴掌大小,打开发现外面亦是一片黑压的小窗口,直径只够他伸直胳膊,连递东西的是手是脚都不知道。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解决。
刚开始还好,他觉得自己肯定顶得住。关黑屋的说法不是没听过,当初甚至想要不要就拿这个方法对付贺逍,关他个几天几星期的,听说不死也得被逼疯。
随着时间流逝,他意识到不死也疯的后果并非无稽之谈。
睁眼不睁眼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他渐渐变得焦躁,感觉心跳紊乱,一会儿震耳欲聋频率急促,一会儿毫无声息仿佛骤停,手脚躯干一阵阵麻,到最后,他恶心反胃,两便失禁,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也感觉不出。
他的五感严重失调,脑海里没有任何时间概念,只觉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帧帧放慢,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开始出现幻听。
那道嗓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恶毒而满怀恨意地叫着他的名字:“周林,出来吧。周林……”
周林——
周林——
周林————
“啊——”附骨之蛆一样作呕又刺骨的声音终于成了断崖前最后一记助力,他崩溃地扑过去,蓬头垢面地掐着嗓音主人的脖子,脖颈直爆青筋,恶狠狠道:“你去死,你去死——去死——”
对方却满怀得意地笑:“不好意思,我不去。”
“因为死的是你。”
·
医疗仪器催命般滴滴骤响,周母一把按住病床上不知几次抽搐不停说着胡话的周林,掉了一夜的眼泪又有重聚之势。
一群医生护士冲进来,熟练地查看瞳孔反射、给患者注射镇静剂给予相应补液,检查基本生命体征。
最后还是那句话。
什么时间醒,端看患者意志力。
贺逍关了周林两天,没想到后者意志力这么薄弱,刚放出来只睁了一次眼就陷入昏迷。
不过在入院两天并做了不少噩梦后周林终于清醒,周家一家子抱着不知为何总有点反应迟钝的当家少爷喜极而泣。
周林是突然消失两天并在第三天早上出现在周家门口,周老爷子隐约猜到周林突变原因,找人查了查发现自家孙子又一次和贺逍杠上后气得血压直飙,碍于周林大错在先,他们也不好再找谁讨要说法,只想有多远避多远,从此跟贺家及贺小公子保护对象叶醒不沾一毛钱关系。
一家子商定送周林出国修养,什么时候回来暂未可知。
至此,周林彻底退出两人生活圈。
袁立等人则在警察叔叔爱的教育下留档及自动转学。
要说哪一位在这件其实谁都吃了亏的事情中获了甜头……
“真的,我就请他吃顿饭,后天上课放学一起去?”因为照顾叶醒请了三天假,贺逍在叶醒家已经呆了两天,这会儿两人正挤在叶醒书桌前,叶醒拿着笔三划两划。
“他到底帮过我,不答谢一下好像说不过去。”
贺逍翘着二郎腿,闻言没抬头,原文小说搭腿上又翻一页。
嚓啦一声。
叶醒看他,目光从他微敛的薄眼皮一路下滑,慢慢抵达微敞衣领露出的锁骨窝,心里痒嗖嗖的,很想在那小小凹陷里挠一挠。
然而现在心思得放在另一件事上。
“你真不去?”他不死心,“请你吃好吃的。”
贺逍啪嗒合上书,抬头,“我看起来像只有三岁?”
叶醒连忙摇头,嘴里道:“像耍脾气的五岁。”
贺逍伸手用力捏了捏他脸。
叶醒吃痛,举手抗议,“你是不想让我跟他单独吃饭还是不想他跟我单独吃饭,请你吃饭还推来推去的,是不是男人,一点不痛快。”
贺逍:“你认识他么。”
叶醒乖乖答:“不熟。但他救过我。”
贺逍凑近他:“他叫什么。”
“莫瞿白。”叶醒说。
“那你知道他是故意接近你的吗?”贺逍眯起眼睛。
“啊?”
贺逍把前几天老吴发的短信给他看,“发微博的ip地址查到了。”
吴叔说人是他们班一个叫‘莫瞿白’的,其人头脑聪明,家境殷实。
据说本人很喜欢贺逍,曾在卧室里贴满贺逍剧照,一天不拜浑身难受,喜欢到甚至有些疯魔,是贺逍当之无愧的超级脑残粉。
只是本人性别为男。
曾任周林少爷团一员。
吴叔还说那人家族里有精神病史,遗传几率相当之高,让他小心别让对方伤到或是占了便宜。
贺逍完全不记得对方长相,少爷团里他就对周林有印象,那也是曾经数次见面对对方严刑拷打后叠加来的印象深刻,教室除了几个面熟的,他一个不认识。
‘莫瞿白’为什么会出现?
贺逍思考着这件事对刺激叶醒或许有什么意义——因为电影里根本没有同班男同学爱贺逍爱到拿他当神拜的脑残粉。
果然‘梦境’可塑性太强,他不该以为事情会随着电影发展而发展,就像他经历的拖家带口那次一样。从刚开始到现在整件事情发展的比电影更加丰满、也更加未知。
——脑网络之间的连接需要媒介,而且因为植物状态下肉眼无法识别患者清醒与否,刺激的点无比重要,危险系数太高,一个搞不好会对双方造成严重损伤,更甚者结果无法挽回。
——这个技术提出后,针对安全风险及技术对接问题,连接媒介还需要再三筛选,等真正能实施这个项目,恐怕得再等几个月、甚至几年。
赵海年的告诫响在耳边。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若真有风险,该怎么在降低危险系数的同时把握刺激叶醒的点。
而且普通人在梦里无法控制梦的走向,这些事情是怎么发展出来的?
是俞揽洲自己无意识推动。
还是他也不过其中一份子?
如果是第二项,他媳妇儿的安全是不是就无法保障。
那在这个梦里,叶醒的安全就无法保障。
电影以叶醒跳楼、贺逍露出真面目为结局,那是不是意味着,就算他帮着解决周林等人,叶醒也有可能跳楼,或者随时出现其他什么意外……
贺逍不自觉想的入神,叶醒叫了好几次都没注意,敲了数次桌子才堪堪把人敲醒,小声说:“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贺逍张口就来:“想你。”
“……”耳根轰烫,叶醒本来见他沉默以为这人生气了,闻言不自觉松了口气,“你早说是他啊。”
早知道是他,叶醒打死都不会管。
“先不说微博的事,他是同伙小叶同学。”贺逍皱眉,单手掐着叶醒两边腮帮子,语气肃穆,“请你认真严肃地对待并体会一下这两个字。对方悬崖勒马又怎样,你逍哥不爽他就是不爽他,难道你还想把你逍哥往火坑里推?”
“你不爱你逍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