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沈林欢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大约是护士给她打好吊针没多久。她觉得实在小题大做,吃点儿退烧药睡一觉就好了,但医生这样安排了,她也没说什么。
做了梦, 梦见陆尧了。
梦里陆尧也在跪着, 笔直地跪在书房, 身姿挺拔, 身上西装挺括, 面色冷峻异常,说:“无论如何, 这婚我离定了。”
爷爷拿鸡毛掸子抽他好多次,“你再说一遍?”
他就无数次重复。
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
最后沈林欢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说:“离婚吧!”
不必强求的。
画面转到偃湖公馆,1号别墅占地面积最大, 和周围的房子隔开很远的距离, 独自像座小岛一样高贵地矗立着。
她提了一个手提的行李箱, 箱子里只有几件衣服,和她常用的东西,周管家问:“其他东西不带走吗?”
“不是我的。”她从家里带来的,只有自己一辆车,和一些鸡零狗碎的不值钱东西。走了自然也没什么可拿的。
陆尧驱车进院子, 落下车窗冷漠看她, “慢走, 不送。”
沈林欢点点头。
下着雨, 沈林欢没有撑伞的, 弯腰钻进自己的玛莎里, 驱车离开。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车兜风, 似乎有人在问她,“你怎么不回家呢?”
她说,“我没有家。”
画面碎裂成一片一片,似乎又转到书房里,陆尧跪着,背脊挺得笔直,爷爷的鸡毛掸子打在他背上,发出闷重的声响,“你再说一遍?”
“这婚我离定了。”他下颌线绷得极紧,固执说着。
沈林欢闭了闭眼,循环梦境里,再次出声说:“那就离婚吧!”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股巨大的悲伤袭来,她胸口闷得喘不过来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却似乎越来越少。
沈林欢猝然睁开眼,濒死的窒息感消失,世界重置,她重重吸了一口气,喉咙里“离婚吧”几个字似乎还没消散。
醒了。
护士正给她拔针,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这陆太太做梦说梦话“离婚”两个字都出口了,陆总脸色倏忽就沉下来了,她没扭头都能从余光里感受到气氛的凝重。
护士内心一片惊涛骇浪,强装平静地拔了针头,叮嘱好好休息,就赶紧离开了。
病房里一片安静,沈林欢回过神,梦太清晰,甚至意识到说了梦话。
陆尧的脸色极沉,盯着她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刚刚还算温馨的气氛,一下子降至了冰点。
陆尧不明白,她到底有多想离婚,才会做个梦都是离婚。
他扯了下领口,气闷得烦躁。
他浑身被冷燥交替折磨着,怕她开口,真怕,无论是解释还是道歉,他都不想听。
最后陆尧倏忽站了起来,走了,一句话没留。
沈林欢眼珠转动片刻,梦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个梦,又为什么说了梦话,还正好叫他听见。
陆尧生气了。
也是,无论两个人关系如何,新婚妻子做梦说离婚,怎么听都刺耳。
她刚刚有解释的意图的,只是一时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托词,好像怎么说都古怪。
她轻吐一口气,在床上躺了会,药效上来。浑浑噩噩又睡了小半日,到了晚上才彻底醒过来。
外面天要黑了,雨也停了。
沈林欢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理好被子,拿了自己的包离开了病房。
她想出门叫个车回家去,到了门口却发现司机就在外面等着,不知道是送走陆尧又回来,还是压根儿没走。
司机问道:“回家吗?太太。”
沈林欢点点头,“嗯。”
车窗外,暮色四合,霓虹渐起。
她低头看手机,漫无目的地瞎点着,最后在娱乐新闻里点到楚妍,停留了一下。
漫天的骂声,细数她“勾引”过的男人们,甚至包括昨晚从一辆卡宴上下来,她手撑在车门,冲车里魅惑笑着。
还有人说,她和自己的助理不清不楚。有照片,模糊的只有个侧面,但沈林欢能认得出来,是楚邵。
楚妍和楚邵……
沈林欢终于想起来一件事,纹身的那天,楚邵的电话一直响,他挂了几次,终于不耐烦地接了起来,“楚妍你是不是找死?不是跟你说了我忙的时候不要一直打电话给我。”
女声轻哼了声,“我就打。你别接啊!”
楚邵气笑了,“又干嘛?”
“给钱!”语气像个爹的叉烧闺女。
楚邵也不客气,恶狠狠,“没钱!”
“那去卖肾吧!”
楚邵“嘶”了声,“滚蛋!”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沈林欢听到他叫对方楚x,就问:“你妹妹?”
旁边有人揶揄地笑,“哪儿呢!人家童养媳。”还跟她解释,楚邵的大伯死得早,没孩子,大伯母另嫁了,另嫁后婚姻不顺利,生了个女儿没两年离婚了,娘家没人了,回楚家住,结果没两年又得了病,早亡了,独撇了个跟楚家非亲非故的女儿,跟着楚邵奶奶长大,奶奶去了后,就一直算是楚邵在养着了。
楚邵闷笑了声,“去你妈的!”
那人又接话,却是对沈林欢说的,调侃道,“他不让你纹人名,他自己都纹了呢!还纹在大腿,嘶,骚得不行。”
-
沈林欢退烧了,只是出了一身汗,于是回去先洗了澡,去吃了点东西,天就彻底黑透了。
陆尧没回来,周管家说:“先生说他今晚住千枫玉湖,不回来了。”
她握着手机好一会儿,给他发了信息:【抱歉。】
她真不是故意的。
陆尧没回,大约不愿意接受。
白天睡多了,晚上她怎么都睡不着。
她去书房看文件,一直看到凌晨,才又去躺了会儿。再也没做梦,她其实梦很少,更别说说梦话了。
云朝发消息给她,说:【我出门了,大概一个小时到你家。】
沈林欢这才想起来,和云朝的约定。
于是收拾好心情,起床准备迎接洛洛。
【好。】
她给厨房放了一天假,自己亲自去烤了曲奇饼干,做了草莓派,还有其他小朋友会喜欢吃的东西,大多是甜食。
以前云朝会说,她对小朋友出奇地有耐心。
说她看起来应该是严母的类型,但估计当了妈,完全不是那回事。
沈林欢就在厨房盯着烤箱的片刻,倏忽想起来孩子的事,母亲时不时发消息催她一下,她都没理,装作没看到。
下周三回门,也不知道会不会当着陆尧的面再提。她狠狠皱了下眉,反感油然而生。
但又想到今天陆尧的冷脸,也不知道会不会回门都不陪她。
……
云朝开着辆奔驰直接开进了院子,他从驾驶座下来,把后排的洛洛抱下来,沈林欢迎了出来。
云朝冲她笑了笑,“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林欢摇摇头,“没事。”
“你要是不舒服我就把人带回去了。”云朝抱着洛洛没放下来。
沈林欢再次摇头,“真的没事,我已经在烤饼干了。”
“那行,我就把人丢给你了。我得去看学生们的实验论文了。”
“嗯。”
沈林欢把略显得兴奋的洛洛抱过来,看着云朝上了车,他把车窗降下来,骤然说了句,“亲子鉴定结果,保险起见我已经销毁了,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沈林欢点点头,“我相信你。”
云朝无奈摇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就算这事挑明了,你以为能离婚?这种联姻式的婚姻,本身只是利益的交换和勾连,轻易解除不了的。”
沈林欢摇摇头,“你不明白。”
云朝皱眉道:“真的搞不懂你。”
他倒车,掉头,奔驰驶出院子。
沈林欢抱着洛洛回身往屋子里去,突然脚步顿了一下,身后周管家静静站在门廊一头,瞧见她,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微微点头,“夫人,司机今天急事请假了,您要是有出行计划,提前交代一声,我让小陈过来顶班。”
沈林欢“嗯”了声,“没事,我不用司机。”
-
会所的包厢里许多人,牌桌上四个人,陆尧占据一侧,陆尧手一动,就有人揣摩出他的意图,从铁盒里抽出一根烟,送到他嘴边,他含住,眉眼仍沁着冰,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一个女人扭着腰肢要过来给她点烟,人还没到,他先蹙了眉,身旁男人忙挥了挥手,“去去去,献什么殷勤。”陆尧洁癖,对不熟的女人一向敬谢不敏,再干净都不行。
男人替他点了烟,他轻吐,“谢谢。”
那人笑了笑,“陆总客气。”知道陆尧不爱人多话,说完悄声退开了。
牌桌上另外几个,不时瞥他。
沈风笑说:“你这怎么还挂了彩?”
陆尧舌尖轻顶唇角,哼了声,“命运的重拳,为了提醒我,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臊眉耷眼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简与臣挤兑他,“你这是在家受了气,出来折磨我们哥儿几个呢!”
沈风笑出声,“他自己求来的,受了气怕是也心满意足。”
陆尧终于嗤了声。
人都贪心不是。
还没说话,电话先响了,他瞧见来电提示,撂了牌,出门去接电话去。
屋里热闹,走廊却安静无声,陆尧倚着墙,指尖夹着烟,石化在那里了一样,半晌一动不动。
指尖烟都燃出好长一节烟灰,簌簌往下落。
他终于抬了一下手,冲角落垃圾桶轻弹了一下,放在唇边猛抽了一口。
沈风瞧他半天没回去,出来寻他,一推门,就看到他冷着的半张脸,这表情,连他都怵,“怎么了?”
陆尧下颌线紧绷,半晌才摇了下头。
沈风瞧见他微颤的指尖,意外挑眉,拉着他进了隔壁包房。
灯暗着,两个男人沉默陷进沙发里。
沈风说:“说吧!我你还信不过?”
沈风这个人,嘴比谁都严,朋友圈子里,属他知道的最多,也数他口风紧。
陆尧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自嘲一笑,“你觉得云朝的女儿,有没有可能是沈林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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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噩梦引发的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