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办公室正中央的立式大钟的秒针发出规律的跳击声,罗夏至将手肘靠在办公桌上,右手抵住自己的额头, 痛苦地闭上眼睛。
“畜生……”
他轻声地说着, 充满了无力的愤怒。
罗沐泽,你居然对家人下手, 对孩子下手。
当真是投靠了日本人后,不但良心彻底泯灭, 连人性都不要了么!
“三爷!”
办公室大门被打开, 黎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双目通红,布满了血丝,只是进了门之后, 反而畏畏缩缩不敢去看罗夏至的脸。
“我约了顾局长,他来了之后我们一起去。”
罗夏至缓缓抬起头,冷静地说道,“我给家里打了电话, 说笑笑想要回女中看同学,等吃了晚饭后,我会带她在百货公司参加完圣诞晚会后再回家。”
从今天开始,一直到25号圣诞节, 百货公司都会延长营业时间, 并在五楼的法国餐厅举办圣诞晚会。
罗夏至为此请了全洋人阵容的乐队给餐厅伴奏, 并且还聘请了高大英俊的白俄男侍应来端盘子。这一招吸引了很多喜欢过洋节的热烈气氛,但又不愿真的跑到沐恩堂去唱赞歌, 祈祷的红男绿女。
“三爷, 对不起。”
走到办公桌前, 黎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低下头沮丧地说道,“是我没有看好小姐,让三爷失望了。”
“你这孩子……这和你有干系么?”
罗夏至可没有让人动不动下跪的习惯,不过还没等他走出办公桌去搀扶,从门口进来,一身风尘仆仆的顾翰林就一把将黎叶给拉了起来。
“我不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之类的话。现在是民国,早就不兴动不动就给人下跪这一套了。你三爷不是那种老派人!”
他说话毫不留情,让本来就羞愧不已的黎叶更加自惭形秽,几乎想要找给地缝钻进去。
看着顾校长快步走到三爷身边大方地询问和安慰,黎叶默然退到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最近顾校长对他没有原来那般和气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
听到三爷低声的惊呼声,黎叶转过头,看到顾校长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把手·枪。
“梁少龙给的。之前他爹没了的时候,他怕有人会找我家麻烦,特意留给我防身的。”
顾翰林说着,“咔哒”打开保险后又熟练地关上,递到罗夏至面前。
“给你带着。”
罗夏至摇了摇头,打开办公桌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把他大哥送他的金色左·轮·手·枪。
“我也有。”
说着,他手一扬。黎叶只看到一片金色的虚影在面前一晃,他下意识地接住,那把精美的手·枪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你带着,比我带着有用。”
“少爷……”
黎叶握着枪,仿佛握着千斤的重担。
罗夏至转身来到衣架旁,他刚想上前两步,顾翰林就走到罗夏至身边,为他披上了浅褐色的英式双排扣大衣。
“我听梁少龙说你枪法很好,不是一般二般的好,这枪你拿着,关键时候有用。”
罗夏至又带上帽子,转身对顾翰林说道。
“你放心,我二哥不敢拿我怎么样,你的枪我也用不到。”
现在还不是日本人全面泄露对华野心的时候,他们对上海的掌控也不如十年之后那般登峰造极。
自己好歹也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商业大亨,他身上有太多的利益链条,罗沐泽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不然的话,他会选择直接对自己下手,而不是用笑笑来威胁自己。
三人坐上轿车,在冷风萧瑟的冬夜,一路开往嘉善。
罗夏至在大一的时候,跟同学来过西塘玩。
那时候的西塘已经是被商业化非常严重的地方了。和江南千篇一律的所谓古镇一样,进门就要被收取门票钱。街道两旁都是各类仿古民宿、酒吧还有特产商店、古装摄影店和咖啡店,到处充满了金钱的“伪小资”味道。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这个百年后的“旅游胜地”只不过是成百上千个尚未倒在推土机下的寻常江南小镇而已。因为连接着杭州和上海,站了地利之便,商业比较发达。但是也绝对不会有人特意跑来旅游、看景、喝茶就是了。
“所以,为什么罗沐泽夫妇会选这个地方?”
罗夏至不解地望向顾翰林,后者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罗夏至平日里坐的这部车子,平时都是在上海宽大的街道上开的,黎叶是第一次把这部车开到这种坑坑洼洼,拐弯抹角的乡村小路上。因为连路灯都没有,他只能一路开着大光灯,用尽全力辨认前方道路的情况。
说真的,如果一会儿他们真的和罗沐泽起了冲突,就这种车况,他们想要带着人直接跳上车逃跑都不容易。
他们到达西塘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对于百年后的小资旅行者而言,这个点连酒吧开门的时间都没到。但是在乡下,在这寒冷的冬夜中,马路上,除了发出凄凉哀嚎的丧家之犬,真的别说人了,一只“赤佬(鬼)”都看不到。
“那边有灯光!”
突然,罗夏至趴到驾驶座后方,用手指着不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建筑说道,“像是个茶楼,快!小叶,快开车!”
黎叶点了点头,用力地踩下油门。
三人在一栋叫做“燕来茶馆”的建筑前下了车。
这楼一共也就两层,白天藏在一堆粉墙黛瓦中绝对不打眼。不过因为它夜里二楼上下都点了灯,所以特别醒目。
“站住!”
罗夏至三人下了车就要往里冲,被一个身高不不高,但是看得出肌肉纠结的“练家子”拦住了去路。
“なにものか?”
好家伙,上一句“站住”说的还挺熟练,可见平时没少说。下一句就是让人听不懂的日本话。
“小叶,这家伙说什么?是问我身份么?”
罗夏至后退半步。
黎叶点了点头,上前对着两个看守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在他说完之后,他们其中的一个匆匆上楼,不一会儿走到楼梯口,对着那个肌肉男点了点头。
“你看看,这就是多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啊……”
罗夏至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一楼。老板和伙计一个都不在,便明白这里算是被这些日本人“包场了”。
亏罗夏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待他们三人想要上楼的时候,楼梯口站着的那个矮子又伸出了手,拦住了顾翰林和黎叶。
“三爷,他说只能让罗家人进,我们不能进去。”
黎叶忠实地翻译道。
顾翰林抬起下巴,用手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枪。
他手怎么就感觉那么痒呢?
“你跟他说,你们两个,是我的‘家人’。我们必须一起上去。”
“三爷?”
黎叶万万没有想到罗夏至居然会这么回答,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翻译。
家人……他也算是三爷的“家人”么?
不是捡来的仇人之子。不是司机,不是秘书,不是下人,而是“家人”……和顾校长一样,和笑笑小姐,大爷,八太太一样,是家里的一份子?
黎叶激动的几乎有些哽咽,磕磕绊绊地翻译完了之后,那双眼睛就再也离不开罗三爷的背影了。
这一幕,站在他身侧的顾翰林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少年迷恋的眼神,虽然没有那天五色霓虹灯的照映下来的那般惊心动魄,但是却越发让人看清楚了他早就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所以他跟梁少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上~床是上的假的不成?
顾翰林摸着兜里的枪,觉得手简直痒到发烫了。
这两个月被学校和局里的事情耽误了,没来得及去找那家伙。等今天的事情办完,那小子要是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交代,他们“两个”……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拦路的日本人朝上站在栏杆边的伙伴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让开路。
“三叔!”
罗夏至刚走到二楼,就之间一个人影快速朝自己扑了过来。他伸出双手,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笑笑。
“三叔,三叔……你总算来了。”
笑笑抬起巴掌似的小脸,吸了吸鼻子,“三叔,二叔他……”
罗夏至弯腰好好地看了下他的小姑娘。
几个月不见,确实长高了,不过也黑了、瘦了。
和他之前预料的不一样,笑笑只是在看到他的时候才红了眼眶,并没有之前哭过的痕迹。
那刚才在电话里哭泣的小女孩又是谁?
“笑笑果然是和三叔比较亲,不怎么喜欢我这个二叔……”
就在两人的不远处,一身灰色貂皮大衣,脚底下还烧着火炉的罗沐泽一边喝着茶,一边对着他们两人笑道。
他的对面坐着美丽的妻子,一身淡蓝色和服上也配着短打的貂毛大衣,跳跃的火光映照出她秀气的侧脸。
如果不是早知道这两人的心思有多狠毒,罗夏至还真想夸他们两个是一对“璧人”,好看得就像是日本人三月三女儿节供奉的男女偶人一样精致奢华。
“二哥离家太久了,小孩子嘛,没有什么印象也正常。”
罗夏至搂着笑笑走到了罗沐泽的面前。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扫视了二楼一遍,发现楼上除了这对夫妻,光明面上的“打手”就有七八个,加上楼下那两个……为了对付自己,这对夫妻还真是颇费了点心思。
“那里……”
顾翰林跟着上了楼,也仔细地开始观察起来。
很快在一间半敞开的包厢后面,发现一个蹲着的小姑娘。可能是哭累了,只能发出猫儿般似得微弱声音。
“哟,这不是堂堂上海教育局的副局长么?顾局长,怎么也跟着我弟弟一起来‘喝茶’呢?”
放下茶杯,罗沐泽嘲讽地说道,“我是听说你跟我小弟是结拜兄弟。没想到你们的感情能够好到这个样子……你是夏至的结拜大哥,算起来,我们确实算是‘家里人’。”
“我也没想到,夏至他这样好的人,罗大哥那样刚烈的人物。他们的亲生兄弟居然会联合日本人,给‘家里人’下套呢。”
顾翰林大步走到罗夏至的身边,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校长,黎叶哥哥……”
笑笑看到他俩出现,更是安心了一些。
“那边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顾翰林指着厢房的方向。
“哦……那个呀,是笑笑的好朋友啊。”
听着顾翰林话里的明显的嘲讽,罗沐泽也完全不当回事,命人将那个女孩子带了出来。
小姑娘本来就害怕的很,一下子看到那么多人出现,更是怕的低下头不断颤抖,哭出声来。
“我听说我的小侄女今天会从香港回到上海,可是特意从扬州把她最好的朋友给‘请’了过来呢……结果笑笑居然不喜欢,哎……真是枉费我的一片心意。”
罗沐泽假惺惺地说道。
“扬州……这是周家的姑娘?”
“是,三叔,这是周曼迪,是我以前上海教会女校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笑笑走到叫做周曼迪的小姑娘身边,拉住了她颤抖的小手。
“我就是在火车站上听到她叫我,我才会匆忙跑下车的……结果下了车,我就被这个日本女人拉着上车。然后就到了这里。”
笑笑愤愤地说道。
“啧,这孩子真是没规矩。什么‘这个日本女人’?她可是你二婶!”
罗沐泽瞪了她一眼。
没错了,这个应该就是那位“扬州酱园”家的周小姐,笑笑曾经最好的朋友。
她的父亲被日本人设计弄死了之后,又被母亲送回了扬州乡下。不但如此,她家曾经的土地也被大椿商社给强占了,造起了樱花百货大楼。
“一切都是我们家的家事,何必要牵扯到别人家。”
看着小姑娘害怕的模样,罗夏至不赞同地说道。
这姑娘也太可怜了,被日本人害的家破人亡不算,自己还要担惊受怕。
“既然小夏这么说了,明天一早就派人把她送回扬州去吧。”
罗沐泽拍了拍手,立即有人将小姑娘带了下去。
“我听说二哥二嫂要请我来喝茶,不知道是怎样的‘茶’呢?”
话说到这里,罗夏至主动挑开了话题。
顾翰林和黎叶两人带着笑笑,退到了一边。
“小夏真是‘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罗沐泽派人送上一杯茶水,罗夏至低头看了一眼,是日本的抹茶。
这二哥二嫂真有意思,分明占了别人家的茶楼,居然还“自备茶水”。
“不了,大晚上的喝茶,我怕夜里睡不着。”
罗夏至伸出纤长的手指,将茶杯推开到一边。
“我的父亲,想要在嘉善这里开一间纱布厂。”
一直默不作声的椿樱子开口了,“我听说小叔子你和梁家的大少爷一起合作开了纺织厂和成衣厂。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了。”
难为这个日本人的成语用的比梁少龙还要好。
“我了解到梁少爷是顾局长的表弟,原来也不过一个小混混而已。小叔子既然连结拜大哥的表弟都会帮忙拉一把。那么嫡亲兄弟,‘自家人’中的‘自家人’,应该也不会吝啬帮忙吧?”
女人说完话,勾起樱色的唇,笑意盈盈地望向罗夏至。
“呵,大椿商社实力强劲,财力雄厚,怎么看也轮不到我来投资吧。”
罗夏至冷笑。
“而且现在有那么多日本人在中国开纱厂。光在上海就有山田、大和、山口这几家日本人的纺织公司。大椿商社要是考虑合作对象,为什么不考虑他们呢?”
“哎,小夏,看你这话说的——我们不是‘自家人’么?你看他们广东人多么团结,我们也要学习学习他们,抱团做生意才对啊。”
罗沐泽厚颜无耻地说道。
“请小夏你出面,这不才能体现出上海商界对我们大日本商界的重视和欢迎么?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拿出真金白银,只要做个‘挂名董事’就可以了。”
罗沐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中日文双语的“股权确认书”,摊到罗夏至面前。
“你看,只要你做我们的‘名誉股东’,你就可以得到工厂百分之五的干股。而且年底还可以参与分红——怎么样?做哥哥的是不是很‘照顾’你啊。”
照顾,太照顾我了……
罗夏至听得后槽牙都酸了。
这家伙明明知道自己是“中华国货推进会”的主要会员,时迈百货里更是基本不进口日本商品,居然还想拉自己下水,一起开工厂,这摆明了是要害他!
“二哥的提议很好……不过这不是一件小事,要不容我考虑考虑,回去和我们的大哥商量商量?”
他要想办法拖延时间。
“呵呵,我听说小夏你做生意早就独当一面了。大哥的意见,也只是参考罢了……”
罗沐泽也皮笑肉不笑地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考虑么,自然是要考虑的。这里呢,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风景不错。听说早上起来河道上水汽氤氲缥缈,和大上海比起来,别有一番风韵。我呢,早就为三弟你和笑笑订好了镇上的客栈。”
他看了一眼面色如铁的顾翰林和满脸愤怒的黎叶,笑了笑,“没想到小夏你还带了朋友来……没关系,我自己多掏些钱,也把他们的房钱给付了就是。你呢,就带着你的朋友,还有我们的小侄女住下来,慢慢考虑,慢慢想……一天不够,可以住两天,两天不够……”
“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你。”
罗夏至突然说道。
“三爷!”
“三叔!”
非但黎叶和笑笑大吃一惊,就连这对“狗男女”也没想到罗夏至答应的那么爽快,他们本来以为就算是笑笑在他们手上,但还需要费上一番周折呢。
“不过百分之五的干股太少了……我要百分之十的干股。而且不是年底分红,我要每个季度都有分红。分红我只收美金,打到我个人在花旗银行的账号上。”
罗夏至报出了一连串的条件。
“好!三弟不愧是被上海滩人人赞颂的‘商业天才’。百分之十……可以,没有问题。”
罗沐泽和椿樱子对视一眼,在后者点头后,命人去找了纸笔来,重新拟定了一份合同。
“好了,小夏,签字用印吧。”
罗沐泽殷勤地将新写好的“股权确认书”放到罗夏至面前,同时放好的还有一支钢笔和一块印泥。
“我自己有笔。”
罗夏至从怀里掏出一支德国金笔,看也不看那合同,快速地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从外衣的内侧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私印。
看着鲜红的“罗夏至印”盖在白纸黑字的合同上,罗沐泽夫妇这才双双松了口气。
“痛快啊,这合同签的再痛快不过了。”
罗沐泽拍了拍手,“来来,尝尝我从日本带回来的清酒庆祝庆祝。这是北海道札幌产的好酒,在上海可喝不到。”
“不用了,我还要带笑笑回家呢。”
罗夏至说着,站了起来。
“三叔……都是因为我……呜呜……”
坚强的,哪怕遇到突忽其来的绑架都没有哭闹的笑笑,此时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已经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刚才三叔签下的合同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明天之后,全上海的人都将会知道,罗家的三爷和二爷一样,都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都是因为她,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明天一早再走也不迟啊,反正房间都订好了。”
罗沐泽随口说着,拿起合同看了看。
哎……他这个三弟生意做的那么好,怎么写起字来能丑成这个样子……果然“人无完人”……
“我答应了大哥和母亲,要带笑笑回家。家里已经做好了她喜欢吃的菜和点心……”
拉起笑笑不盈一握的胳膊,罗夏至就要往楼下走。
站在楼梯口的两个日本人,看到老板示意让行,也就没有出手阻拦。
“三叔,对不起……对不起……”
笑笑边走边哭,罗夏至则一刻都不敢放慢脚步。
“开车,快!”
直到四个人都上了轿车,罗夏至这才咬着牙,狠狠地回头看了一眼——他那丧心病狂的二哥,居然冒着寒意走到了阳台上,正对他挥着手呢。
“三爷,怎么办?那个合同落在了日本人的手上,那就是威胁你和时迈最大的把柄啊!”
黎叶一边猛踩油门,一边慌忙地说道。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罗夏至阴冷不说话的表情,又着急地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顾翰林。
“顾校长,您也说句话啊。”
顾翰林此时的怒意并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人少,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着,试图找到罗沐泽这一招的破解之法。
“黎叶,停车。”
当车子终于开出西塘,来到下一个小镇之前的时候,罗夏至突然说道。
“吱嘎……”
刹车杆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在路边缓缓停下。
“三爷?”
黎叶转过头。
“笑笑留下,其他人下车。”
罗夏至说着,打开车门。
三个男人走到一根孤零零的,发着柔弱灯光的电线杆旁。
“翰林,动手吧。”
罗夏至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钱包、手表、金笔、私章等物品一点点地从衣兜里拿了出来,放在了路边的田埂上。
“三爷?顾校长?”
黎叶看着他俩凝重的表情,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会避开你的要害……不过还会很疼,你要忍一忍。”
顾翰林拧着英挺的眉毛,眼中是满满的不忍。
“没事,我不怕的……对了,你等一等。”
他转身,走到轿车,示意笑笑摇下车窗。
“笑笑,你是大孩子了。一会儿你把这车子的窗帘拉上……然后把耳朵捂住……”
他温柔地说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可爱的蘑菇头。
“三叔,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啊?”
小姑娘哭得不停打嗝。
“记住三叔说的话——关窗,捂耳朵。”
说完,罗夏至毅然回头,走回了路灯下。
“来吧。”
他先是蹲下身,用田边的泥土抹脏了自己的连,又脱下外套,将它掼进被收割了稻子后,一片空旷的天地里。
“三爷,你要做什么?顾校长?”
在黎叶惊讶的眼神中,顾翰林掏出枪,对着罗夏至……
“呯!”
一声巨大的枪响回档在空旷的天地间,惹得附近小镇上的野狗和家犬们一阵阵地狂吠。
“三叔!”
抱着耳朵缩在车里的笑笑,撕心裂肺地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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