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神经瘤患儿的手术如期做了。吴主任还特意跟进手术间观看手术。由于术前定位准确、准备充分, 术中脑干诱发电位监测,也未出现需要停止手术的异常。
手术结束后, 吴主任对麻醉周主任和陈文强说:“要是能把这手术录下来就好了, 太完美了。”
“是啊。这手术太完美了。”陈文强看着李敏给患儿的伤口做包扎,也赞同吴主任的说法。“剩下的就看命了。”
可能这孩子的命真不好吧, 麻醉苏醒超过了预期,让周主任不得不一直守床边,直到快下班了才苏醒。
术后当晚就出现出现高热, 体温接近39°c , 值班的王大夫急查血象尚在正常范围,就给与了物理降温,但是没什么效果。
术后第一天早晨, 李敏上班就去看着孩子, 急查血象白细胞总数超过1万1, 立即开血培养的检查单, 然后去找陈文强商量做脑脊液培养。
陈文强看李敏围着患儿打转, 安慰她说:“这孩子就是应激反应太强烈了。脑脊液的检查等两天再说。血培养的结果要等72小时, 至少也要36小时呢,你着急也没有用。”
“我就是看这孩子可怜。昨天算是术后正常发热, 咱们勉强按小儿反应激烈的吸收热看,可今天体温超过39°,白细胞也上去了, 就是感染也没有这么快啊。”李敏愁的要揪头发。
她可怜这孩子的原因是他的父母亲在拿到自闭症和听神经瘤诊断后, 立即申请了二胎指标。虽没说放弃治疗, 但是对这孩子的热情,已经不如第一次在儿科见到的时候了。
该用的药、该给的能量合剂都给了。剩下能做的就是两到四小时一次的物理降温了。
周六下午是李敏上夜班前的半天休息时间。可实际上吃完迟到的午饭就不剩多少时间了,勉强够她洗洗衣服的,然后就要回到科里参加串讲的活动。可等到接班后,李敏耐不住就跑到监护室,指使做特护的护士给孩子做物理降温。
小陈老大不愿意,她不想动弹。“李大夫,一小时前才做过物理降温的,也没什么效果。说不定这就是感染了呢。”
“别胡说。怎么不盼着一点儿好呢。这手术儿科吴主任自始自终地盯着看呢,只说不能把手术录下来做教学用。哪来的感染可能。说不定他就等你出手,温度就降下来了呢。”
可真应了李敏这话,这次物理降温的效果不错,患儿体温在38.4°了。
“看吧,我就说等你动手呢。”
小陈对患儿体温降下来半度也觉得莫名其妙的。
“行啊,要是真等我动手的,我过两小时再给他做一次降温。”
等李敏做了个急性阑尾炎快九点的时候回来,患儿的体温度降到了38°。“阿弥陀佛。我就说要等你动手嘛。你看体温不是下来了。今夜肯定不会再升上去。”
“我知道你盼着是术后的正常发热,念佛是没用的。”
患儿的父母亲很消极地看着护士忙乎。李敏看不过眼就说他们:“要不就孩子妈妈今夜留在这里吧。”
孩子妈妈呶呶嘴说:“我昨天看了一夜,很累了。”
“今晚监护室就小陈一个护士在,你留下比较好。明天早点回去睡呗。”
患儿的父亲则说:“我看儿科病房那边,都不用父母陪护的。”
“那边是新生儿病房。主要是早产儿,和出生在一个月之内的。”小陈护士把你家这个五岁半了的话,在李敏的暗示下吞了回去。
“要是你们愿意都在这里守着,就守着吧。”这父母做的。“你们出去商量好了,留一个人在这里吧。”
小陈把这对夫妻撵了出去,关上门就对李敏说:“物理降温难么?我教他们,他们都不愿意动手,没见过这样的父母。”
“唉,他们拿到二胎指标了。”
“怪不得呢。行啦,李大夫你去忙,我在这里看着,没事儿就不喊你了。”
患儿的体温莫名其妙地就这么一路向下去了。而且降下去之后,整夜再没有升起来。
周日一早来接班的是李主任。李敏现在也搞不清周日的白班他和梁主任怎么交换的了。不过对她来说,有人来接班就好。
李主任换好白大褂就问那患儿的情况。
“那孩子体温多少?”
“昨晚接班的时候,护士给他做了一次物理降温,降到38.4°c左右。九点做了阑尾炎手术回来,体温在38°左右。然后午夜降到了37°,没有再发热了。”
“那就纯粹是术后的吸收热了。”
*
渡过术后高热这一关,患儿开始哭闹,谁也找不出是什么原因。然后哭着哭着开始呛咳。李敏看着孩子消瘦下去的小脸,和扎撒着两手不去哄孩子的父亲,只好把给自己侄子买的一幅48块的拼图拿给孩子玩。
小男孩看李敏拼了一遍后,伸手接过李敏打乱的拼图盒子。自己坐在病床上,慢慢地一块块试着拼凑。
不哭就好。李敏生怕他哭出其他的问题来。
小男孩玩的很认真,李敏给他换药都不抬头。果然自闭的孩子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摆弄他能够弄得来的玩具。
“我们俩一起玩好不好?”
孩子抬头看看李敏,大概记得拼图是李敏拿给他的,犹豫了一会儿递给李敏一块。这是接纳了李敏的意思。
“这孩子去年春天感冒了一次,发烧后就变得内向,不仅不喜欢和小孩子玩,偶尔在家也像刚才那样无缘无故就哭叫,要等他闹累了才会安静下来。唔,也就他妈妈能哄了他好好说话。”患儿父亲看着李敏与孩子玩的好,讪讪地解释了几句,然后还补充道:“我工作忙,这孩子自小就只和他妈妈亲。”
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的拼图,李敏觉得这孩子的自闭,如果家长能够很好地陪着他游戏,或许会能够改善很多。她想为孩子争取一下,就叹息道:“你们再要一个小的,能带得了吗?吴主任不是和你们说了,你家这孩子是轻度的自闭症,趁着他还能够与人交流、抓紧治疗的话,这孩子还能够上和正常孩子一样长大?”
“得怎么治?”患儿父亲的态度不怎么积极,这句话只是出于礼貌问问。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跨专业了呢。不过你看我和他第一次玩,他就接纳我了。不如你问问吴主任,让他帮你们找个心理学专科的大夫。在系统治疗前,我建议你们多主动和孩子接近,陪他做游戏,不能等他哭闹累了安静下来。”
“好好,我们尽量吧。”
李敏看患者父亲的态度,就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他并没有听进去,更不可能照做。
唉,这可怜的孩子。
*
她有些情绪低落地回到办公室,就见杨大夫和王大夫俩一起给那个“前列腺增生”的患者家属讲解病情。
“他这个前列腺增生是需要做手术的。你们也是为了这个住院的。但是上周我不是给他预约了肠镜嘛,肠镜的检查结果回来了。大王,你和他们说。”
王大夫笑笑说:“你们得谢谢杨大夫问病史问的仔细,不然等到有肚子疼或者肠梗阻什么症状的再来医院,一个是结肠癌晚期了,失去最佳的手术治疗时机。再一个二次开腹,肚子里的肠管都黏连到一起了,碰哪儿那出血的,手术很难做。”
围着的几个家属都有点儿懵——怎么就成了结肠癌呢?
家属这样的态度,落在杨、王二人眼里是不奇怪的,任谁都难以自然地接受癌症的降临,然后跟上大夫的思路,听从大夫的安排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所以杨大夫在给这几位家属一段时间消化王大夫的话以后,轻咳一声再度开口了。
“是这样的。患者不管是什么原因进来住院的,我们一定要问明三餐饮食、二便、睡眠的。结果你家老爷子就说他一般是便秘几天、然后觉得肚子胀的不行了,跟着就会腹泻。他这个腹泻是一天内连着拉几次,拉到最后像脓鼻涕似的。他这样的大便习惯,我结合他这几年偏肉食的饮食爱好、退休了整天就坐着打麻将等,就给他预约了肠镜检查。”
肠镜检查的事儿,家属们都知道。他们也听说过老爷子便秘的事儿。但是几年下来,老爷子不用吃通便的药,看起来吃饭挺好、睡觉挺好、除了打麻将输点儿小钱不开心之外,就是这两年为前列腺的事儿折腾。
“怎么就结肠癌啦?”患者的老伴儿喃喃自语。
王大夫不理这话。接下去说:“我给他做肠镜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结肠有广泛的息肉。就像这张照片,他这种的息肉不老少。”
王大夫拿钢笔在空白的病例纸上给家属画结肠的走形。
“就在降结肠中部这里,有几个息肉,看着就和其它的不同。你们想啊,我既然给他做了肠镜,自然就要把可疑的息肉取病理。这个病理就是在显微镜下面看细胞。这一看,这是肿瘤就是结肠腺癌细胞,所以这不就把你们找过来了。商量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
“能切除吗?”
“能。结肠腺癌生长缓慢,发生转移也比较迟缓,这是结肠癌的共性。但你家老爷子这事儿有好几年了,咱们也不敢保证绝对就没有转移。”
“那我爸爸有没有生命危险?”
“目前看要是不动结肠这块的肿瘤,可能一年甚至不超过一年,他那便秘就会变成‘肠梗阻’。咱们这么比喻一下子啊。这就像一堆人要出门,三、四个人在门口卡住了,谁也出不去。但是后面的不停往前挤,他就肚子难受。当挤得力量越来越大,呶,一下子把堵门的推倒了,哗啦啦积攒几天的大便一起排出来了。等结肠这块的肿瘤越长越大,把肠腔堵死了就成肠梗阻了。积累再多、肠管再蠕动都推不过去,粪便都堆积在肠子里,也得来做手术。那时候可能早已经有淋巴转移、或者是周边相邻的脏器直接转移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我爸爸这次要做两个部位的手术?一个是切除结肠癌这块,另一个是前列腺?”家属里面还是有明白人,能抓住杨大夫和王大夫找他们谈话的重点和目的。
“是。”杨大夫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前列腺增生不抠掉,老爷子遭罪。但结肠癌不切,可能只有一年的时间留给他。现在做手术,都已经不是早期发现的癌症了。”
“那我们商量商量啊。你们先别和我爸爸说,行吗?”
“行,你们尽快商量好,癌症这事儿多拖一天,对生命的危险度就大一些。”
“那要什么时候能排上手术?”
“争取这周吧。不过最快也得要周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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