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陈文强转身就要往外走。医务处章处长立即飞扑过去,死死抱住陈文强。“陈主任,陈主任,费院长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啦。”
陈文强半真半假地挣扎,“章处长,你快放开我。院长当着你们下指示,我敢不立即去做吗?耽误事情了你负责?”
小会议室里的人又上去两个,把陈文强按到座位上,心里都怕陈文强出了这个门,就把费院长让他杀人的事儿,宣扬得满院的医护人员都知道。更怕陈文强把杨大夫不顾及患者的事儿,也满院地宣扬开来后,被无孔不入的记者知道了。
那绝对会上电视的。
想骂人的不止一个。
操淡的玩意!
骂的是杨大夫?还是陈文强?抑或是舒院长、费院长?
反正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差不多的想法:俩院长对上了,陈文强掺和进来帮腔……舒院长开除了一个张红琪还觉得不够,还要借机把杨大夫踢出创伤外科。
——让费院长更没脸!
这该是陈文强的要求吧?
他陈文强就是要报复费院长上回借口社会影响、撸了他外科大主任的那事儿呢。
哼!换个人来闹场试试,大家伙会合起来教导他明白道理的。
可这是陈文强。
与舒文臣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人。
唐丽揉揉眉心,心里暗叹,说不得一会儿做陈文强思想工作、安抚陈文强的事情还要落到自己头上。
她开始恼恨起张红琪来——没事找事儿的祸害!继而又怀疑起张红琪折腾出这些事儿的用意来:难道真的是费院长指使他的?意图是舒院长的一把手位置?
顺着这思路往下想,她突然就觉得舒院长不是无的放矢了。转而开始怨恨起费院长来。何必撸了陈文强的大外科主任呢?当初那屁大点的事儿,哪里有杨大夫值班醉酒的影响大!
唐书记不肯出面打圆场,别的人惯于在这样的场合等她先开口。她的沉默不语,让小会议室瞬间陷入静默的尴尬状态中。
有心帮着费院长的人,不愿意在陈文强在场的时候冒头,天知道什么时候要求到他头上,总得给自己的亲戚朋友留条路。
舒院长这边的人更不想说话了。已经占了上风了,说多了,没准那句话就被抓住了疏漏,被费院长护着的杨大夫脱逃了。
但这几个人的心里、脸上都反映出同一个诉求:该!你费保德惯与讲大道理、拿大帽子压人,如今被大帽子压住,看你现在怎么收场。
更有幸灾乐祸的,心里已经在哼着小曲了:陈文强得了机会就来闹腾,今天上班就被喊来开会,变成看戏了。哈哈……
舒院长坐回主持会议的位置,悠闲地看着七嘴八舌劝阻陈文强的人,都默默地退回位置上喝茶,更添了愉悦地欣赏着费院长如同开了染料铺的变幻脸色。
费院长的手一直在抖动,紧闭的嘴唇抿成一条弧线,下弯的唇角、咬紧的两腮帮,隐隐约约的颤动,暴露了他的内心:不是稳坐泰山看陈文强挣扎要走而不动声色的冷静。
他也确实是在拿出所有的意志力在控制自己了。他不敢松开紧紧地握住椅子扶手的双手,他怕自己失去控制,他怕自己要去揍陈文强两拳的疯狂念头,主宰了自己的行动。
这绝对是舒文臣与陈文强商量好的。
费院长在心里冷笑着自己劝慰自己:闹吧,我看你陈文强能闹到什么程度。他杨卫国就是一普通大夫,身上没有任何行政职务,他也没造成什么恶果,我看你们能怎么地了他?
他这时候开始庆幸起来,亏得陈文强和张正杰第一时间做了补救,把杨卫国醉酒之事捂在创伤外科了。
呵呵,要是陈文强不替杨卫国值班呢?
要是陈文强豁出行政副主任不要了,不出头接管创伤外科呢?冷汗终于悄悄爬上了他的脊背……
章处长把陈文强按下以后,静默的小会议室里,他最年轻、资历最浅、感受的压力却是最大的。当他觉得自己不再能承受的时候,他便去寻求能暂时减压的对象。
环顾一圈,他揣着小心找上了陈文强。
“陈主任,你有什么要求慢慢说。正好刚开完院长办公会议,咱们医院的所有领导都在。”
陈文强咳了一下清嗓子。
“杨大夫的思想行为,导致创伤外科的日常工作受影响。我想请院里增派一个外科大夫,接替杨卫国的工作。”
费院长皱眉:“陈主任,医院现在缺人手,没人。”
“但杨卫国这人,创伤外科不要了。科里要用人的时候他吊猴,这样占着茅坑不屙屎的货,哪里缺人你调他去哪儿吧。”陈文强寸步不让。
费院长被噎得几乎心脑血管一起哽住了。
他费了一番周折把进修泌尿外科的杨卫国送到创伤外科,那也是他为自家所有亲友做的无奈选择。他现在升任管医疗的副院长,不是做医务处处长、甚至科长的时候。以前老家的亲戚朋友来看病,他可以陪着笑脸、带着亲友满院走。然后再尽可能地用职务的便利,还了欠下来的人情。
可他升为院长了,人情反而不好还了。
另外他也知道这些年的临床变化。他再带着亲友去,谁敢收他的亲友的红包?挡了那些靠技术立身之人的财路,等过几年自己到站了,没什么能力自立的儿女,会不会为难?
——他不能给儿女留下隐患。
杨卫国的毛病他都知道,但是自家除了大儿媳妇还凑合着能在药局站稳,就没有能拿出手胜任临床的。两边的亲戚都扒拉遍了,也只有杨卫国这个内侄子,还算能扶起来。
让杨卫国带着所有亲友去各科找人看病,那些资深主治医还有副主任医,基本都知道他和自己的关系。一般的事儿基本都能办成。真遇到杨卫国搞不掂的了,自己再出头,事后再为难,那也是值得的大人情了。
谁让自己小时候,受了亲戚朋友和村里乡亲那么多照顾呢。
唉。挺好的打算,就让那兔鳖玩意毁了。白扶持他这么些年了。
这操淡的瘪犊子!老杨家真是除了脸,tm的就没有可取之处了。
“唐书记,章处长,杨大夫酗酒之事儿,你俩找他谈谈话吧。”费院长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抹扯下自己的脸皮,努力把杨大夫当成一般的临床医护来看待。
“我的意见仅是参考。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他再犯,就调离临床第一线。陈主任,你看这样如何?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也是我党一贯的优良传统……”
陈文强不让费院长继续巴拉这类的场面话,突兀地开口打断企图靠着这些话混过尴尬局面的费院长。
“那社会影响呢?不考虑了?我可是为了医院的名誉,先替杨大夫值了个夜班了。要不咱们把杨大夫在值班时候醉倒在办公室里、科里还有车祸后那么多住院患者的事儿,说出来让所有人来评评理?”
□□裸的要挟!
费院长紧咬牙齿。腮帮子上的肌肉隐约可见的抽动,再也无法遮掩地暴露在小会议室的众同事面前了。
陈文强不答应,是所有人意料中的事情。但谁没想到陈文强会拿出咄咄逼人,一星半点的余地都不留。
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果然不假。
费院长尴尬地闭紧嘴巴,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心里多少开始后悔自己前年把事儿做绝,为了舒文臣不肯让自己继续管后勤,做出拿陈文强立威的举动来。
一着不慎,如今砸到自己的脚。
坐在唐书记下手的傅院长,是医院的三把手。他因为学历不如费院长,舒文臣在调整副院长主管工作的时候,将他由负责医疗改成了主管后勤。
可他不想管后勤。
一个字:怕!
在舒院长把各自分工负责的内容确立后、找他的谈话时,他提出与费院长交换工作内容。舒院长当时说的话,迄止今日他仍然忘不掉。
“你知道费院长是上面的意思要提拔他的。但是让他去负责后勤,我怕咱们医院跟着要建的宿舍楼等的质量要悬。他老家的负担太重,儿女在医术上又看不到什么发展的希望。
让他管后勤,会误事、会害了他、也会害了所有的人。
我担心他太看重钱。倒不如让他管医疗,我们俩多看着一点儿也就算了。”
僵局之下,傅院长出面说话了。
“杨卫国之事,其一我建议费院长先回避比较好;其二如今创伤外科的大夫掉队两个人,我建议把其余六人的奖金系数暂时都提高一阶,从医院行政的平均奖里出钱。直到张正杰或者杨卫国……”
傅院长见陈文强要说话,立即伸手制止他。
“让我把话说完。直到他们俩任何一个能够回到工作岗位,奖金系数再调回去。这奖金本就是多劳多得的,且院里确实是再调不出合适的人手去你们科。”
傅院长停顿一下,见陈文强果然很给自己面子、没急着打断自己,就笑着继续说:“虽然现在是院长负责制,费院长回避后,我也会与舒院长商议的。因为必须要对杨卫国这样的值班醉酒之事,做出最合适、最恰当的处分,才能杜绝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陈主任,你要相信医院领导,一定会给你和创伤外科一个能接受的交代。”
傅院长说完话就看向舒院长,眼神里便是:你的打脸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私下里沟通,达成满意意见后,再托到院长办公会议桌上走流程。
你看是不是可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