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受惊失控,西凉军自乱阵脚。
庞登被乱箭射中肩膀,他根本顾不上伤势,调转马头想要快速撤离。
保安城外,留下一堆尸体、伤兵,而撤走的庞登亦没有彻底走脱,不过片刻,他迎面遇上了带兵等候在此的程晋之。
一边是士气如虹的朝廷兵士,一边是强弩之末的西凉残兵,庞登恼得反手拔下了肩膀上的箭矢。
“叫你堵上了,算老子运气差!”庞登怒骂。
程晋之笑得肆意:“你不是运气差,而是无路可走,你往南逃,会遇上我二哥,你往北,便是我这儿。庞登,你插翅难逃!”
庞登把箭矢丢在地上,拔出长刀,想要拼死突围。
却不想,他们这儿还没有交上手,后头又传来嗒嗒马蹄声,快马奔袭,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
原来,程晋之带领的这些兵士只是“前有狼”,保安城方向还“后有虎”!
在庞登撤离之后,保安城城墙上的连弩停了,城门迅速打开,做好准备的骑兵冲出城门,沿着西凉军逃离的方向追了上来。
冲在最前头的,正是下了城墙、上了战马的蒋慕渊。
庞登如瓮中之鳖,被前后夹击。
短短数日间,他在京城被蒋仕煜和顾云宴夹击了一回,行至半途才知道,老家被北地军占了,隔着千里江山,他被北地铁骑和京城守军夹在了中原大地上。
今夜更是如此。
思及此处,庞登一口血喷了出来,举着长刀,夹紧马肚子冲程晋之冲了过去。
若今日没有了脱身可能,他们西凉兵注定灭在保安城外,那他也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拼死也要带走几个人!
能拖上程晋之,他不亏!
能拉下蒋慕渊,他血赚!
庞登血气冲脑,誓要最后拼一把,可他的西凉军却已然失了再战之心,根本无力面对夹击的困局。
能在绝境之中奋起的只是少数人,绝大部分,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庞登顾不上手下,他一刀砍向程晋之。
程晋之早有防备,手中长剑架住刀锋,兵器碰撞力量之大,震得人虎口发麻,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借着巧劲卸了庞登的力。
一剑封喉。
鲜血喷涌而出。
庞登倒下去时,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
他什么都不赚,还全亏……
大将战死,使得本就失了战力的西凉军彻底溃败,前后夹击之下,死了死、降的降。
天渐渐亮了。
程晋之把战俘押回了保安城,他从马背上下来,揽着蒋慕渊的肩膀,道:“还是阿渊神机妙算!真让这庞登逃回西凉,我们收拾他还得费些工夫。”
蒋慕渊笑了笑。
他传消息让顾云宴分兵,这一招其实是有风险的,但他曾和顾家兄弟们并肩作战,他信得过自家舅哥们,而他们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顾云宴救下京城和顾云熙踏平西凉七卫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传到了蒋慕渊手中,让赶着回京的将士们为之振奋。
蒋慕渊当机立断,没有再往京城赶,而是带兵往西,要在庞登往西凉的路上截住他。
他推算了西凉兵撤离的速度,估摸着庞登在这一带就会收到西凉失守的消息,又猜庞登会就近趁夜色入城,就带兵提前到了保安城设伏。
蒋慕渊不怕算错。
庞登不入保安城,对蒋慕渊而言,也就是错失一次良机,之后跟上西去的庞登,与守着西凉的顾云熙一块与庞登大战一场。
他只怕他们的动作不够快,没有防御能力的保安城落到庞登手里,吃亏的是城中百姓。
好在,他们的运气很好。
不止提前赶到城中,更收获了自投罗网的西凉军。
庞登死在这里,这场高举清君侧大旗的战争,也能就此结束。
此时的京城,秩序渐渐恢复。
城门、城墙重新修缮,因大火而烧毁的屋舍重新开工,聚集在城中的京郊百姓陆陆续续回家。
虽然各家各户耽搁的买卖、农务都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恢复,但起码没有西凉军怼在脑门上了。
蒋仕煜也总算腾出手来,有空收拾京畿一带冒出来的山贼匪寇。
或是招安,或是剿灭,京城已经入秋了,现在不收拾,难道留他们过年吗?
同时,因京城被围困而阻断的各地政务折子又能进出了,各衙门忙得脚不沾地。
徐砚天未亮就登上了城墙,城池土木工役之事,都由工部负责。
年轻的役工在彻夜赶工,他虽不用出力气,但一直记挂着进程,白日里抽不出空,干脆这时候过来看看。
城墙上,哪怕冲刷过了,也还留有大量的血迹,它们渗入了缝隙之中,与石砖融为一体。
这不是徐砚第一次看,可依旧是触目惊心。
得亏这是京师,城墙高大坚固,远非其他城市可比,否则,在西凉军的攻城车和投石机的狂轰滥炸之下,早就撑不住了。
徐砚检查得很仔细,时不时叮嘱役工几句,直忙到了晨光撒落,才下了城墙,在街口面摊坐下,要了一碗面。
摊主热情,拉着徐砚说个不停,说他就住在这一带,那天的大火险些就烧了他家院子,若不是将士们奋勇守城,他大概是家也没了,人也死了。
他之后又说,徐侍郎您那外甥女好生厉害,那么多血,他一个爷们看着都发憷,结果人家小娘子一点都不怕,杀起敌人来眼睛都不眨。
“大伙儿都在说,顾家一个个的,真是太有本事了!”摊主拍着大腿道。
投军的男儿肯定是厉害的,可正是因为大家见多了男儿郎,顾云锦、顾云思这样的小娘子才颠覆了他们的印象。
知道北境的女子练武,知道顾家男女皆能战,这一回是真真正正亲眼看到了。
传言里相貌出众的小公爷夫人,浑身染血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容颜,反倒是越发的灼灼如朝日。
摊主显然是兴奋劲儿上来了,甚至忘了传言里另有一桩——小公爷夫人与徐侍郎夫妇的关系微妙。
徐砚听他夸顾云锦,其实是有一些尴尬的,可更多的是高兴。
哪怕关系远了,但顾云锦能这般出色,他为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