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慕渊刚醒,按说是思路最混沌的时候,但他的思绪回笼得很快。
他立刻就明白了顾云锦的意思:“你是说,三姨她也是?”
顾云锦道:“这事儿玄,不敢说一定对,但我有七成把握,我该往那处想的,只是一直没有那么想。”
重活一世,这很玄妙,搁在哪一个人身上,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顾云锦虽说轻而易举就接受了回到十年前的经历,甚至为此庆幸不已,可她也很难去想,身边是不是还有这样的人……
即便她在蒋慕渊身上察觉到了一些,心里猜测不断,但在发现同心锁之前,依旧无法断言,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与自己相同。
猜,不可怕,确定,也不可怕,让人真正踯躅的、彷徨的,是这中间的过程。
是这些猜测、试探之中,所付出的、所失去的。
可现在,因为蒋慕渊和孙睿,顾云锦明白有奇特经历的真的不止她一人,她也就能从这个角度去看顾云思的话语了。
顾云思的今生,与前世走的路截然不同。
她拒绝了贾佥事府上的亲事,请求单氏走秦夫人的路子,试探傅太师府,一心嫁给傅敏峥,她说过喜欢一个人的酸甜苦辣,是她曾经感受过的吧;
她说服了单氏,说服了田老太太,长房就此进京,而不是孤身嫁过来;
她曾讲过蒋慕渊在两湖官场上手段太硬,许是会让圣上不满,当时顾云思解释为以人心推断,而从前世结局看,她提出来的是正确的;
她在收到北地破城的消息时,曾喃喃过“不应该”、“不可能”,顾云锦此刻想,顾云思和他们一样,都认为北地会安稳地度过这些年,长久不论,起码在顺德三十五年时,北地依旧好好的;
她在知道压垮顾致泽的其中一环是长房进京之后,曾说过“选择没有对错”、“有些罪总要有人去背负”,她是把北地今生的变化扛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对孙睿的插手,只有一句“原来是这样”……
蒋慕渊听了顾云锦的解释,想了想,道:“她比我活得久,若她也是,她知道的也会比我多。”
“小公爷从前印象里的三姐姐,是什么样的?”顾云锦问道。
昨儿睡前,两个人说了不少旧事,但提及顾云思的并不多。
蒋慕渊只说顾云思有两个儿子,旁的并未多言。
就像蒋慕渊对前世顾云齐的痛苦说得很简略一般,顾云思的不如意,蒋慕渊也不愿意细细说给顾云锦听。
都是前尘往事了,今生顾云思嫁的都不是贾家,压根不会再重蹈覆辙,何必说出来让顾云锦伤心。
可若是顾云思与他们经历相同,这些事儿迟早要说。
蒋慕渊沉吟着,道:“当时四房与她的走动很少,嫂嫂倒是去瞧过她几回,说是三姨身体不大好,似是生产时留下的病,具体状况,我知道得少。”
顾云锦颔首。
这也难怪,顾云齐对长房有心结,与顾云思往来得少,自然也不会把她的状况挂在嘴边。
顾云锦道:“你进宫后,我自个儿去看看三姐姐,是与不是,想问问明白。”
蒋慕渊应了,道:“你们慢慢说,别说着说着就抱头痛哭,三姨的身子吃不消。”
顾云锦叫“抱头痛哭”说得又是想笑又是不好意思,撇嘴道:“她孕中不能大喜大悲,我又不碍事……”
这话把蒋慕渊逗笑了,他揉了揉顾云锦的额头,道:“你啊,我会心疼。”
什么不好意思,全散了,留下来的是满心底的甜。
直到练了晨功,顾云锦的眼睛还是弯着的。
蒋慕渊去了文英殿,顾云锦看着时辰,让念夏去备车。
念夏神情微妙,试探着道:“您还是去南宫门?再等一日?”
“去太师府,我寻三姐姐。”顾云锦随口答道。
念夏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准备去了。
二门上,念夏又遇上了听风。
听风一听说顾云锦要车,当即也冒出了相同的问题,等知道了答案,一时之间,不晓得是该松口气好,还是该遗憾失落好。
他还以为,夫人每天都要去呢……
今儿不去,还是有那么点空落落的。
他都空落落了,他们爷岂不是更像少了些什么似的?
等夫人从太师府出来,他还是要大胆建言,说什么也把夫人带去宫门外。
爷再过几日就要回北地去了,这便是等,也等不了几回了,不能错过了。
就好像那自以为能瞒过他的袁二……
虽然袁二不承情,但他还是愿意帮忙的。
听风佯装无意,聊天似的与念夏道:“爷身边做事,我还算清闲的。”
念夏闻声转过来。
“惊雨还留在北地,寒雷跟着爷回京、晚些又要跟着再赶路,”听风摸了摸鼻尖,“袁二也一样,前儿傍晚才进京,昨儿上午又快马加鞭往南陵去了。”
念夏闻言,奇道:“昨儿清晨不还在书房与小公爷说事儿吗?”
“说完就收拾了东西,又走了。”听风道。
念夏微微点头:“那真是挺辛苦的。”
听风笑道:“可不是。”
点到为止,听风也就是试探下念夏的反应,见她神色一切如常,不由感叹了声袁二的长路漫漫。
太师府外,听风递了帖子。
两家沾亲,傅家也欢迎顾家人多来看看顾云思,自是高高兴兴迎她。
傅唐氏不打搅她们姐妹说话,傅敏芝引顾云锦到了顾云思的院子,也先离开了。
顾云思得了消息,坐在罗汉床上等她。
她如今挺着大肚子,四肢浮肿,也就不讲究什么仪态,怎么舒服就怎么坐,反正是自个儿屋里,见的也是自家姐妹。
顾云思心思细,让丫鬟守了中屋,问道:“是不是又有什么进展?”
前几日刚来过,今日再登门,当时说过孙睿对北境的插手,眼下是不是……
顾云锦被顾云思的开门见山给说笑了,想想也是,她们姐妹之间,哪里还需要那些客套,可不就是明白些好呢。
她捏了捏指尖,开口道:“顺德二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