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殿里,无人再提那送上去的折子,大臣们不都想掺和其中,干脆只说正事。
直至用午膳了,那些折子还如石沉入了御书房那片大海,不知道圣上是没有看,还是看了也不在意。
午歇后,御书房倒是来了个小内侍,笑着请蒋慕渊走一趟。
蒋慕渊随着他走。
小内侍半垂着脑袋,声音很低:“今儿齐公公当值,圣上传召小公爷,齐公公已经在给您备茶水了。”
蒋慕渊应了声:“齐公公的手艺好。”
“是,”小内侍笑道,“圣上也是夸赞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蒋慕渊心里有底了——圣上心情还不错,起码没有为了他的折子置气。
若是上午圣上在御书房里发过脾气,一溜儿伺候的人,尤其是年纪小的,哪个还有胆子说些琐事?
只怕是各个都想把嘴巴缝上,眼观鼻鼻观心,免得被迁怒了。
当然,这也在蒋慕渊的意料之中。
圣上就是那么个脾气。
通禀之后,蒋慕渊进了御书房,给圣上行礼。
圣上嘴上应了声,头也没抬,让蒋慕渊现在一旁坐下。
一坐就坐了一刻钟,好在,茶水和点心,没缺了蒋慕渊的。
圣上这才把奏折放在一旁,道:“你的折子,朕看了,文章写得不错。”
一面说,圣上一面看向蒋慕渊,只见他坐得随性,手里还拿着块绿豆糕,圣上的眉心跳了跳:“朕这是夸你?”
“反正不是骂我,”蒋慕渊稍稍坐直了些,“能解释的都解释了,道理也都明白……”
圣上哼了声:“气也出了?”
蒋慕渊笑了起来。
圣上隔空虚虚点了点蒋慕渊,倒是不再提那折子了:“前几日朕问你的那几桩,有想法了吗?”
蒋慕渊这才敛眉,正襟危坐,一一说了自己的看法,用词谨慎,并不妄言,最后道:“虽然在文英殿里听众位大臣们说了些,但毕竟久离京城,很多事情只知表面,这份分析恐也有不周全的地方。”
圣上摸着下颚,缓缓点了点头:“说得也都有些道理,知道朕今儿要问,昨儿寻傅太师临时抱佛脚,还抱出了些模样。”
蒋慕渊笑容不改。
他知道圣上要提这个,并不觉得意外。
“昨儿是听了太师不少指点和教诲,”蒋慕渊顿了顿,眼里添了几分温和,“媳妇儿与她姐姐感情好,我应了陪她一道去太师府探望。”
圣上看在眼中,道:“白日里不自己去……”
“整个下午就在宫门外候着了,她喜欢素香楼的点心,买了满满一食盒,怕我下午肚子空了,让人送到文英殿来,”蒋慕渊笑得扬了扬唇,“她那黏黏糊糊的心思,随她喜欢,倒是昨儿看了她姐姐回来,整个人越发担心了,听说是她姐姐孕中不适,人看着浮肿,肚子里的小东西还折腾,她就吓着了。”
这没有说上几句话就炫耀上了,圣上听得牙痒痒:“你跟你媳妇儿那点黏糊事儿,别进御书房来说,德行!”
蒋慕渊笑得越发得意,十分讨打。
圣上连连咋舌,最后干脆赶他出了御书房:“拿上那两碟点心,回文英殿去!”
蒋慕渊从善如流,起身告退出来。
韩公公替他拿了点心,小内侍捧着一食盒过来,把碟子装进去,又去茶房里取了些,装得满满当当。
蒋慕渊也不要旁人提,自个儿接了,迎着暖洋洋的南风,一路往前走。
他心里清楚,他在折子上撒些气,再在御书房里“胡闹”一通,这事儿就过去了。
文英殿里的大臣们,见蒋慕渊全须全尾的回来,面上不但没有被圣上喝斥了的颓然,反而精神气极好,手上又多了个食盒,里头装的是御膳房的点心,这是又吃又拿了。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明白那份折子根本没有给蒋慕渊带来半点影响。
君臣不假,但,不也还是舅甥嘛。
外甥闹点儿小脾气,多大的事儿。
真要生气,圣上怕是要先被小王爷那个不着调的侄儿给气倒了。
下午的文英殿,依旧如常。
眼看着天色渐渐转暗,小内侍进来点了灯。
外头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这在文英殿格外罕见,蒋慕渊听见了,偏转头往外头看了眼。
窗户依旧开着,只瞧见一个着五品官服的官员站在殿外的天井里,正往这厢张望。
那官员与蒋慕渊对上了视线,赶紧俯身作揖。
内侍进来,禀道:“吕大人,鲁大人来了,说有要事向您禀报。”
刑部左侍郎吕大人闻言抬头,先往外头看了眼,便起身对殿内众人拱了拱手,这才出去,寻了鲁郎中到庑廊下说话。
隔着远,殿内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蒋慕渊只瞧见吕侍郎那张刻板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他甚至捏着拳头重重挥了两下,可见是十分高兴。
两人又说了几句,吕侍郎引着鲁郎中进了文英殿。
他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把一本折子递上来,道:“几位殿下、小公爷,众位大人,南陵那里有进展了,那个拐卖孩子的老郭婆,抓着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面上都添了欢喜。
这桩拐卖孩子的案子,压在他们心里有一阵了。
尤其是刑部,派了不少人手去南陵,却一直没有进展,偏好些人盯着这案子,连孙睿都看重,对他们的原地踏步很是不满,甚至当着许多大臣的面指责刑部办事不利。
孙睿说话并不难听,反而很讲道理,但正是那一句句的大道理,压得整个刑部脖子都歪了。
不说刑部尚书,两位侍郎日常进文英殿面对孙睿时,心里都不住擂鼓,愁得头发一把把往下掉。
眼下,总算是有消息了。
孙睿催得虽紧,但折子呈上来,他没有先手接过,只看向孙祈。
孙祈对南陵倒不是很上心,但十分满意这种长幼有序,便接了折子看:“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着了,没有抓错人吧?”
闻言,吕侍郎只觉得满脑袋都汗涔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