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知听得汗涔涔,敢情不是说通的,是威胁通的。
蒋慕渊沉沉看着李同知,笑容凝在唇边,道:“别说只是一位真人,就算是你们马知府,我要揍他一顿,他也只能受着。”
李同知被意有所指的话说得背后发凉,讪讪道:“您打马知府做什么……”
“我想打个人,还要寻由头?”蒋慕渊冷笑一声,扔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李同知一人站在廊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整个人跟从冷水里捞起来一样,浑身直哆嗦。
许是被蒋慕渊半警告半提点地说了两句,接下去的几天,荆州府衙里安分多了。
李同知有些着凉,精神不大好,没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几句,但对蒋慕渊是越发敬而远之了。
有同僚问他理由,在蒋慕渊刚到荆州时就被收拾了一番的马知府都关切了几句,李同知都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蒋慕渊来两湖之前,马知府把人当一个没有多少见识的皇亲小公子,结果被蒋慕渊赏了个下马威。
在大伙儿都晓得蒋慕渊是有能耐的时候,李同知更晓得了,这一位可以冷静自制地与官员议事、井井有条地安排治水事宜,他也可以混不讲理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蒋慕渊说得一点都不错。
他是安阳长公主的独生子,他是圣上的亲外甥,别说是想打个人了,就算把人打死了,别人能怎么样?
蒋慕渊真心要收拾马知府,根本什么都不用管,打出了人命,也有马知府“治水不利”在前头顶着。
这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跟寻常官员截然不同。
李同知思前想后,终是耐不住,去找了马知府。
“能翻过去吗?”李同知苦着脸道。
马知府哼了声:“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可不是曹峰……”李同知道。
曹峰这个名字,让马知府的面色黑了三分,他蹭得站起来,道:“跟曹峰有什么关系,人是病死的,又不是我捅刀子的。老李你别自个儿整天疑神疑鬼,没事儿都给吓出病来!”
李同知抹了一把脸,道:“他一天在这儿,一天不摆平,我就……”
马知府跺脚道:“真出了事,有底下县衙顶着。”
“县衙熬不住,供出来呢?”李同知问道。
“你怕底下县衙供,”马知府伸手往上指了指,“总督大人还怕我们乱说话呢。”
李同知听明白了,马知府的意思是,要是倒霉过不了下去了,那就谁也别过了,为了自家前程,总督大人是要护着州府的。
兴许是“人多势众”,作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群里的一只,李同知稍稍安心些了。
燕清真人已经启程进京去了,寒雷亲自护送,一来一回的,也要花不少功夫。
京城的秋天已经到了,没有感受秋老虎的威力,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
皇太后的生辰过得很简单。
一早起来,内外命妇们来磕了头问了安,今年不摆寿宴,放下贺礼也就各自散了,太后只留了永王府和宁国公府的。
慈心宫里只摆了两桌。
中宫皇后告病有五六天了,没有出席,她膝下没有皇子,只乐成公主一人,皇太后让公主坐在了自个儿身边。
其余妃嫔和所出的子女,没有一位能上桌的,皇太后的理由极其简单,她说不能厚此薄彼,可要是都叫来了就不够坐了,又变成了大宴。
一道陪着吃酒的男孙,只有孙恪一人。
这事儿也不奇怪,皇亲国戚们都知道,皇太后最喜欢的孙儿就是孙恪,谁也比不了。
安阳长公主与宁国公都在,寿安郡主陪在一旁,皇太后说了,蒋慕渊被打发去了两湖,连中秋都没能陪着父母身边,只看这份辛苦,她就很心疼了。
心疼蒋慕渊,便给寿安郡主体面。
谁能说这道理不对呢?
皇太后如此安排,是接连在下圣上的脸,圣上心里明白,也不能在皇太后诞辰时和她起纷争,一顿家宴,还算平静。
用过了膳,皇太后招了寿安到跟前,道:“你这丫头喜欢枣糕,过几天哀家让人送些到国公府。”
寿安笑着谢了恩。
皇太后撇嘴:“恩?不要谢恩,要礼尚往来。”
寿安扑哧就笑了,她哪里不知道皇太后的意思,附耳与她道:“哥哥难道没应了您?”
“他抠着呢!”皇太后哼声道,“哀家给你枣糕,你想与谁一道吃?”
寿安眨了眨眼睛:“还不曾想过。”
皇太后心里透亮,她晓得这对兄妹感情不错,若蒋慕渊心里存了个人,寿安应该不会毫无知觉,她想套个话,结果才一开口,这孩子就谨慎上了。
罢了罢了!总归等蒋慕渊回来就知道了。
皇太后没有再追问。
寿安彼此不曾想过,等回到国公府里时就想好了,她给顾云锦下了帖子。
前回就说过要请顾云锦到国公府来耍玩的,寿安当时觉得,自家哥哥和顾姐姐见面的机会不多,她能寻一个就多一个,两人说得多了处得多了,肯定慢慢也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蒋慕渊离京了,这事儿就搁下了。
趁此机会,让顾云锦来国公府一趟,有一就有二,走动得多了,等蒋慕渊回来,再请顾云锦登门,也不显得突兀。
顾云锦收了帖子,自然是要去的。
寿安准备了马车来接她,从角门处入了国公府,直到二门上才停了。
顾云锦下了马车,寿安已经在等着她了。
登门做客,自然不能进了寿安住的院子就不出来,还要去给长辈问个安。
安阳长公主正与嬷嬷们打叶子牌,屋里热闹极了,听人禀了,她笑着看向寿安与顾云锦。
寿安亲昵地挽着长公主,道:“伯娘,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顾姐姐。”
长公主招呼顾云锦上来,细细看了她两眼:“呦,这模样可真是俏,眼睛鼻子嘴巴,凑在一块可真叫人喜欢。”
顾云锦笑容腼腆。
“京里都知道顾姐姐长得好。”寿安道。
长公主捏了捏寿安的脸颊。
她平日出门不多,但京里的大小事儿,底下的嬷嬷们都会来说给她听。
顾云锦这个名字,长公主是听过的,只是嬷嬷们当故事说,她听了没怎么上心,寿安挂在嘴边夸了几回,她才记住了的。
那些传言里的热闹是非,长公主不会去管,也懒得去分辨,她只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