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抬了姨娘以后为沈君阳生下了一个姐儿,取名沈画嫣。刘氏见殷姨娘还算老实本分,生下的又不是哥儿,便也没怎么对付她。沈君阳也不再偏宠徐姨娘,比起虽相貌美艳但见识短浅的徐姨娘,沈君阳还是觉得性子和淡腹有诗书的殷姨娘相处起来更舒服一些。
虽然殷姨娘相貌不若徐姨娘出色,但胜在年轻体贴,对沈君阳的事情也从不多问,反而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出沈君阳心情不好便细致耐心地劝慰一番。许是年纪大了,沈君阳不再贪图徐姨娘那浅显的姿色,平日倒是来殷姨娘这里更多一些。
沈君阳随着年纪渐长,也懂得了妻妾平衡的道理,虽然刘氏已经面临着年老色衰,但沈君阳还是多数宿在刘氏那里。刘氏见沈君阳回心转意,不再偏宠徐氏那狐狸精,再加上奉承巴结她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愈发得意。连平时用膳都用的多了一些,如今看起来已经很是富态了。
相比较刘氏的富态,容姨妈最近消瘦得更是明显。不过这反而更衬出这姐妹俩相貌上的差距。刘氏瞅着年近四十依旧丽色不减的妹妹,一时之间心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嫉妒。
“鹤哥儿真是占了容貌上的光了,”刘氏不无嫉妒地说,“竟叫康国公府给看上了。”
容姨妈清楚姐姐的性子,只是提起这件事她实在开心不起来:“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咱修哥儿又生得差了吗?”
“说起这修哥儿我就犯头痛,”刘氏皱了眉说道,“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如今做了官了还是那个性子。这不满城的闺秀我还没选好要去谁家提亲呢。”
“修哥儿这孩子一看起来就靠谱,哪像鹤哥儿一看就一副招桃花的模样,”容姨妈说起儿子来只觉得一阵阵心痛,“其实我倒不喜叫他娶这国公府的姑娘,国公府出来的,又是贵妃的妹妹,性子难免骄纵了些。”
“妹子可不能这么想,”刘氏忙说道,“国公府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啊,再说罗贵妃在宫中那么有势力,以后和咱家鸢儿也能相互帮衬着些。”
容姨妈知道姐姐一般只想着自己家的事儿,心里虽然不满可也不说什么,只能勉强笑道:“这倒也是。”
刘氏这么一想心里倒乐起来,笑着说:“这是喜事啊,为何妹妹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只要搭上国公府这棵富贵树,这天底下的好人家还不都争着娶你家然姐儿么。”
容姨妈又勉强笑了笑,实在不想再提这件事,便清了清嗓子说:“这段日子,多亏你家棠姐儿陪着然姐儿了。”
刘氏立马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摆摆手说:“这都是应该的,一个姨娘生的,叫他去陪嫡出的姐儿是抬举她。”
容姨妈见刘氏言语之间如此轻贱画棠,不由得有些不满,虽然她也不是很待见容姨丈那些妾室生的庶子庶女,但平时吃穿用度却也不曾半分短了他们。可看棠姐儿那副消瘦的模样,她便知刘氏平日定没好好待她,再说棠姐儿又是个好姑娘,容姨妈实在是很心疼。
“怎么能这么说呢,若不是棠姐儿劝疏着我家然姐儿,估计然姐儿也不会好转那么快了。”容姨妈说。
“那丫头笨嘴拙舌的,能有什么好话说了,”刘氏瞧着容姨妈的神色,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喜笑颜开道,“我瞧着妹子你很喜欢那丫头啊,不如让她去给你家鹤哥儿做妾吧。”
“姐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容姨妈一惊道,“就算你不心疼六姑娘,可一个姑娘去做妾,对你家别的姑娘的声名又好得到哪里去了?”
刘氏撇撇嘴,她只想着送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去笼络前程似锦的容云鹤,哪里想这么多了。这么一想她又说道:“嫁去给你们家另外的哥儿也行啊,你家不是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儿么?”
“那俩孩子和我家侯爷一样,镇日吃喝嫖赌的,风流成性,姐姐还是别来坑害你家姐儿了,”容姨妈这么说着语气不禁冷了几分,“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可你也得为沈家利益考虑啊。”
刘氏没想到一向和和气气的妹妹竟然为了那个庶女动了怒。其实她是想起来自己在瑞贤侯府出事的时候不免有了几分过河拆桥的意思,所以才想把沈画棠送给容家讨好鹤哥儿,毕竟容云鹤此时前途一片光明,再加上攀上了康国公府这棵大树,谁知道以后会得了怎样的前程呢。
但此时见妹妹脸色不悦,她立马打圆场说:“我也就说说而已,虽不是我生的姐儿,我也得顾着我家老爷的意思不是。”
容姨妈也意识到自己表情重了些,于是便缓了缓脸色说:“实不相瞒,我今日来还是有一件事要请托姐姐的。”
刘氏忙说:“你说。”
“你也知道,棠丫头帮我照料了然丫头这么久,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就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可谁知这丫头脸皮儿薄心地好,说她身边的大丫鬟到了嫁人的年纪,她自知不好意思在太太面前开口,想要我顺便帮着求个恩典,让太太把那卖身契还了那丫鬟,放她出去嫁人。”容姨妈和颜悦色道。
刘氏沉吟了一下,笑道:“这有什么,这丫头也是的,自己来同我说就是了,怎么还来麻烦妹子了!”
“我也是瞧着她有心思,自己问的,正巧我来看姐姐,也就顺便一提了。”容姨妈唯恐刘氏多心,忙补充说,“棠丫头一向对你这做太太的恭敬得很,自己也不敢轻易在你面前索要什么东西,生怕落了个没礼了,还是姐姐你这当家太太做的好啊。”
刘氏这么一听便得意起来:“姐姐过奖了,这棠丫头就是这么个胆小的性子,这么说倒显得我很怕人似的。”
“哪有,这还不显得姐姐这当家主母做的有威信么,哪像我,一院子的狐狸精乌烟瘴气的,一点规矩都立不起来。”容姨妈垮了脸说道。
刘氏这么一听心中的自满感愈重,当即就吩咐丫鬟香萍:“去拿了那丫鬟的卖身契给棠姐儿送去。”
容姨妈这一听才放心下来,刘氏也来了兴致,当即留了妹妹分析起京城的各家闺秀来,看看到底给沈明修娶谁合适。
沈画棠回了沁雪居,第一个要去见的自然是阔别了大半年的芷姐儿。画芷容貌较半年之前更显清丽,身量也又高挑了不少,姐妹俩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画棠才回去。
不一会儿,香萍就将妙语的卖身契送了来,沈画棠仔仔细细地瞧了才小心翼翼地收好。刚想叫妙语过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突然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沈画棠一看那架势就知道是谁,如今她更是连理都不愿意理她,只懒懒抬了抬眼。
“你知道云哥哥要成亲了吗?”沈画盈却一点都没有这是别人地儿的自觉,上来就气势汹汹地问。
“知道。”沈画棠抬起眼来淡淡看了她一眼,“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许是沈画棠淡漠的态度刺怒了她,沈画盈嘲讽地弯起唇角:“我还道你去容家住了那么久会留住云哥哥的心呢,未曾想他还是另娶了别人了,你岂不是白去别人家赖了这么久了?”
沈画棠淡漠的眼眸突然牢牢叮住了沈画盈。
沈画盈被她看得心里一阵发虚,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沈画棠一反常态地朝她逼近了一步:“第一,我去容家是去陪昕然表姐的,和表哥半分关系都没有。第二,我根本就对表哥没有一点那种心思,你别把别人都想的同你一样。第三...”
沈画棠突然弯起了唇角,漠然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高傲。
“没能嫁给他是你自己托生的胎不好,谁叫你不是国公府家的姑娘呢,有气去找你娘撒去,问她为什么没给你一个好身份,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你!”沈画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一向软弱怕事的妹妹,反应过来突然扬起手朝她打去,“你好大的胆子!”
沈画棠却眼疾手快地擒住了她的手臂,她前世练过几年防身功夫,再加上在容家养胖了许多,气力自然不是沈画盈这等娇生惯养的小姐可比拟的。沈画棠讽刺地弯弯嘴角,狠狠将她的手甩向一边:“四姐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高我一等吗?同样是庶出的,你就别在我面前耍大小姐威风了。秋水!”
秋水见沈画盈闯进来就一直不放心地侯在门口,此时听见沈画棠传唤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
“将四姐姐送出门去,我要休息了。”沈画棠淡淡说。
“我不走!”沈画盈气得浑身发抖,“沈画棠!你如此过分,就不怕我去父亲面前告状么?”
“你去啊,”沈画棠一副懒散的模样,“我可不认为父亲还想见你,我可是听说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逢着空子便去父亲书房哭闹,弄得父亲都厌烦了呢。”
秋水瞧见沈画盈的样子也是心烦,她在容家这大半年过得不错,也长壮了不少,当即就去扯沈画盈的胳膊:“四姑娘,我们姑娘叫你走呢!”
“你一个贱婢也敢来碰我!”沈画盈厌恶地摆开她,“我是这府里的主子,你给我滚开!”
“四姐姐还是走吧,”沈画棠突然扬声说,“待会若是闹腾大了,别人都瞧见,我这刚一回来四姐姐便急不可耐地来我这里闹事,你说他人会怎么想四姐姐?”
沈画盈瞪大眼睛,仿佛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妹妹:“好!你好!沈画棠,你不要后悔!”
说罢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秋水有些忧心地走上前来:“姑娘这时候给四姑娘闹翻,难道不怕她以后给你使绊子吗?”
沈画棠失笑:“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你不经常嫌我过于软弱吗?”
“话是这么说的没差,”秋水撇撇嘴,“可我晓得姑娘不是那种不谨慎的人,姑娘这个样子还是心里不舒服吧,所以才会这般不让着四姑娘。婢子亲眼瞅着容少爷说要娶你的,结果却...”
“秋水!”沈画棠打断她说,“有些事该忘的便忘了吧。”
秋水闷闷应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沈画棠却突然拉起秋水的手,秋水吃了一惊,抬起头看向她。
“说感动也是有的,可我并没有当真过。因为人活在这个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不如意的,”沈画棠看着秋水温言道,“有些事只是因为年少无知,才会轻易许诺出口,可我从未将别人当作过我的希望,因为那样...随之而来的失望,甚至绝望,太难承受了。”
秋水愣愣看着沈画棠似是饱经沧桑的眸子,不明白小小年纪的姑娘怎么会说出来这种话。
沈画棠似乎有些无奈地一笑:“所以他当时对我说出那种话,我确实是在心里小小地颤抖激动了一下,随即便被冰冷的现实泼醒了。秋水啊,其实你姑娘我根本就不敢去相信了,他或许真能将我带出沈家这个泥潭,可若他撒手,我会被更大更深的泥潭沼泽所吞没的。”
秋水眼睛一涩:“姑娘...”
沈画棠浅浅一笑,眉目之间似是舒展开来无穷无尽的秀丽景致,竟叫秋水看得呆了过去。
“现在我庆幸自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然...我今日没让着沈画盈,只是因为我不想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了,她现在又没什么可依仗的了,咱们干嘛要怕她?其实你家姑娘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呢。”
秋水坚定了坚定心神,反握紧沈画棠的手说:“不论姑娘做什么选择,秋水都是站在姑娘这边的,秋水永远都不会叫姑娘失望的。妙语姐姐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了,秋水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难道你就不嫁人啊?”沈画棠失笑道。
秋水立马摇了摇头:“不嫁,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秋水要一直陪着姑娘。”
沈画棠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我瞧你才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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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三哥儿沈明秋向来不招沈君阳待见,他虽生得看起来有几分机灵,却对读书一道不感半点兴趣,反倒循了徐姨娘娘家那边的脑子,天天看一些商事典志。虽也照着沈君阳的意思参加了几次科举,可迄今为止还是个小小的秀才,这还是靠着他那点机灵劲蒙混过关的。
一胎出生的亲妹妹沈画盈每每都嫌他不争气,沈明秋也觉得沈画盈过于做作,因而沈画盈还留在徐姨娘这里的时候,两人便不怎么互睬。徐姨娘又心疼宝贝儿子,因此也不督促他用功,这样一来,前有沈明秋不招待见,后有沈画盈失了宠爱,沈君阳来徐姨娘这里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是。
徐姨娘就胜在容貌生得艳丽,沈君阳当初年轻气盛,就爱徐姨娘这种性子大胆容貌绮丽的美人儿,更加上当初存了跟刘氏置气的心思,因此才对徐姨娘偏宠了些。可随着沈君阳年纪见长,愈发地觉得徐姨娘见识短浅,身上还带着商户的铜臭气,因此便愈发地不待见徐姨娘。
可也亏得徐姨娘好本事,她察觉到沈君阳渐渐有些厌了自己。因为从小便受嫡母姊妹挤压,徐姨娘从来就不肯轻易认输。这不,刘氏刚洋洋得意徐姨娘那只狐狸精扑腾不动了的时候,徐姨娘的院子里便传出了害喜的消息。
沈君阳知晓了这个消息惊喜不已,立马带着大夫去了徐姨娘的院子探望她。
碧沅堂里,刘氏怒得将茶碗狠狠一摔:“这臭不要脸的骚蹄子,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能怀上,这个年纪生孩子也不怕搁在了黄泉路上!”
周嬷嬷和马嬷嬷不同,她虽一直少言寡语却一直是个心狠利落的,她低垂着眉眼轻声说:“既然本来就有危险,太太索性将这危险坐实得了。”
刘氏却有点犹豫:“可...老爷已经因从前的事儿怀疑上我了,我怕...”
“太太,您是贵人娘娘的亲娘,还是南安侯爷的亲姐姐,老爷真有个什么气也不敢照着您出,”周嬷嬷低声说道,“老奴瞧着老爷已经因为之前的事后悔了呢,要不现在对太太您的态度那么和缓了。”
“可老太太也疑心上了我,”刘氏又说,“要不也不会非把川哥儿领去她那里养了。”
“太太,您是什么身份?老爷虽孝顺,可老太太说到底也不过一介村妇罢了,您尊敬着她已是做到了媳妇该有的本分了,”周嬷嬷又说道,“这些您和老爷之间的事儿,她本就不应该多插手。”
刘氏不由得有点动心:“我这三个子女啊,也就鸢姐儿给我挣点气。修哥儿虽好,可却是个不知变通的,蕊姐儿脾气也越来越坏了。先前殷姨娘生下了个嫣姐儿,你瞧瞧老爷给高兴的,若是这狐狸精真再给老爷生下一个哥儿,可真了不得了。”
“所以太太...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啊。”周嬷嬷低着声音,竟让人有种阴恻恻的感觉。
刘氏看了周嬷嬷一眼:“难不成你有什么好主意?”
第26章 .成国公府
是夜, 虽说徐姨娘那边传出来了有喜的消息,但沈君阳还是宿在了刘氏这里。
“二弟马上就要任满回京了, 你回头派几个婆子将他家宅子收拾收拾, 好让他一回来就能住。”
刘氏便替沈君阳宽衣边柔声答道:“妾身知晓了, 老爷便放心吧。”
沈家两兄弟都很争气, 老二沈松明小了沈君阳两岁,虽未像沈君阳一般一举摘了榜眼,可也成功晋级到了殿试。这两年外放做了知县,眼看着便要回来了,虽做不了什么大官可有沈君阳帮衬着也不会太差。沈家两兄弟关系一向很好,刘氏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但凡沈君阳提起二老爷的事都积极应答着。
沈君阳看着刘氏犹豫了一下, 略微有些不自然地揽住刘氏:“辛苦你了,这般事事替我想着。”
刘氏没有注意到沈君阳动作的僵硬, 红了脸垂下头说:“这都是妾身该做的,老爷缪赞了。”
沈君阳揽着刘氏和衣躺下,状似不经意地说:“徐姨娘那边又有了孕,她年纪也不小了, 饮食用人上都得注意着点, 就有劳太太盯着了。”
刘氏面上一僵, 而后又飞快地柔柔笑起来答道:“妾身明白,妾身会照顾好徐姨娘的。”
“太太身份尊贵, 又肯那么为我沈家操劳, 我沈君阳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了你啊, ”沈君阳侧过头冲刘氏一笑,“三姐儿四姐儿也不小了,我最近忙也顾不上这事,这京城里的人家太太瞧得怎么样了?”
“瞧老爷说的,”刘氏嗔道,“妾身最近可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啊,芷姐儿也有十五岁了,盈姐儿也十四岁了,可老爷啊,你的修哥儿都快十八了,还没娶上媳妇呢!你看妹妹家的鹤哥儿,现在已经和康国公府的姑娘订了亲,真真是叫人羡慕。”
“那有什么可羡慕的,国公府门槛高,鹤哥儿日后不得处处让着他媳妇吗,说来也不好,”沈君阳拍拍刘氏的手背说,“知道你心疼咱修哥儿,可你也别眼界儿太高了,给咱鹤哥儿选个舒舒心心的媳妇就是了。”
“妾身相中了昌意伯家的姑娘,”刘氏又说道,“听闻那昌意伯为人不错,太太又是个贤惠的,想必教出的女儿也不会太差。”
沈君阳点点头:“那昌意伯就在光禄寺当差,那光禄寺虽然清闲,却也没那么多繁杂的事,昌意伯性子倒也是个好的。他家中又有爵位,和咱家倒也是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