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悲田院之行还算顺利,除了一两间房内有挑灯苦读的少年人外其余人皆早早睡下。唯独一点,林少泉初来乍到根本不知晓那名录放在何处,大大小小数十间房要从何找起?
林少泉对祖师爷心怀愧疚的起了一卦,杀鸡竟用宰牛刀,如此寻到了名录所在。
书纸收理应放置在稳妥之处,不能日晒也不能潮湿,要通风却不能干燥。如此所在远离了顽皮孩童住所,林少泉见窗未落锁相比数道铁链加重锁的粮仓此处是过于松懈了。
今夜月华正辉,都不需掌灯也可夜中视物。林少泉挂在窗子上时倏而想通为何人间盗贼黑衣蒙面,那是因欲将自身隐于夜色。
他因图个潇洒风流身着玉白色道袍在夜间被挂在窗外动弹不得,心中祈愿莫要被他人瞧见!挣扎扯动中又暗自后悔从师时未好好练功,术法牢记心中身法却远不及二师兄。
一怯生生的童音自窗下响起:“你是何人?”
林少泉惊得浑身一抖险些没抓住木雕,他急得顾不得其他口中念咒运转术法运风推至足下,一个翻身滚入阁楼之中。
就这一点点术法波动偏生被数里外的某物察觉,牠骤然睁开双目,眼眸中流转着愤怒和不安。牠所栖之地是一间奢华楼阁,月华透过窗棂只照显出一尺长光洁坚硬的喙。
林少泉在阁楼翻阅书录,那小童在楼下不停的压低声音冲窗口说话:“您是仙人吗?怎会凌空而起?”
“可不可以教给我?”
“哎呀,是不是要先拜师才行呢?”
“那您收我为徒罢,您真是好生厉害啊!”
那孩子恐怕担忧吵醒他人因此压低了声音,可他格外执着一直在楼下絮絮叨叨。林少泉查看完名录从窗台处扯出包裹书籍的长布围在面上,此处不长打扫那布上的灰尘险些要了某家的命。
林少泉打着喷嚏不断咳嗽着从窗口落下,那小孩眼中尽是崇拜,激动得差点当场拜师——如果这“仙人”不一直咳嗽的话。
林少泉咳嗽得嗓子冒烟,一张口声音竟奇奇怪怪的,尖声尖气好似宫城内的宦官内侍。“你这小孩怎不去睡觉?”
小孩愣住了,想不到仙人都是如此嗓音吗?他看着林少泉咳出来的眼泪关心问道:“您有什么伤心事吗?为何哭了?”
林少泉猛地闭上眼强强忍耐,几瞬后骤然睁眼教训道:“小孩就要早早睡觉才能长得好!知不知晓!”
小孩被唬得扁起嘴快哭了,他不是被林少泉的教训吓到的,而是被他越来越奇怪的嗓音吓到的。林少泉拉起小孩的手掌在其上放了一枚被红布缝好的护身符,说:“保你平安时时戴在身上,莫沾水莫碰污秽。”他最后拍拍这孩子的脸颊,“某家先去,你……你好好睡觉!”
说完,他踏着风步越墙而去。
既然那孩子将他错认成仙人不如将错就错,赠与他护身符一枚,兴许这孩子同别人讲起今夜事也会被当成一场奇遇。
林少泉方才迫不得已才用了术法,出了悲田院他没再用术法赶路,只能依靠双腿急行。这一走便夜已过半,终于到达秦家时正是夜正浓时。
奇怪的是本该寂静的夜晚秦家却灯火闪动,下人们提着灯笼好似寻找什么般院里廊外的走动着,还时不时响起管事的询问:“有什么异常没有?”
林少泉蹲在不远处的高树杈上隐匿身形不敢贸动,心中不敢确认是巧合还是他们心知今夜会有人造访。
忽而一阵寒风逆面而来,风丝中掺杂着淡淡妖气,林少泉怀中揣的法器轻鸣颤动仿佛要履行使命欲去镇妖!
这厢法器方动,那厢秦宅深处响起禽鸣尖声啼呖。仅此一声,若不是林少泉感知到浮动的妖气怕是还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
他捂紧怀中法器念着咒语,隔绝了法器和妖气之间的感应,那法器才重回安静。林少泉眯起眼睛望向宅中的下人,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反常依旧提灯走动着。
不过一会从主屋中跑出来一人,下人对他格外尊敬。他高声喊道:“加强巡逻!一只鼠虫都莫要放过!”
“是!”
这大半夜的秦宅竟闹了这么一出,林少泉是万不敢靠近前去,他又观察了许久看时辰过了不少这才下树归去。
那一声啼呖除了林少泉外还有一人听的清楚,此人正是如今秦家当家秦大爷——秦襄。管家吩咐下人们加强巡逻后匆匆返回,他神色紧张连声唤着大爷,“大爷,小的们都没发觉有异啊。”
秦襄的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嘴里嘟嘟囔囔的:“牠不会出错,牠说感应到了就是感应到了,去找!去找!”
管家应下又去加强人手,秦襄双手抱头欲愤欲泣,“祖父啊,如今让襄儿该怎么办啊,您帮帮我罢……我怕……”
他祖父如今早就是一块牌位,恐怕帮他不得了。
管家再次回来看见大爷哭着喊祖父,顿时试探问道:“当初祖老爷在世时不是有至交好友吗?和那件事,和那件事有关联的那位,咱可要求他帮忙?”
“快!拿纸笔来!”
秦襄举着笔眨巴着眼睛思考着,半晌侧头询问道:“就写说,‘当年之事恐有人发觉’?”管家连忙点头,“可行,可行。大爷快落笔!”
秦襄仿祖父的笔迹写下了寥寥数字,他仿的像不像不打紧,他祖父早就过世仿他的笔迹仅是想提示看信人自己是秦家人。
管家拿着信纸封成蜡球,他躬身说道:“那我这就派心腹前往京都给阁老送信!”
秦襄双目空洞点点头,一个激灵回神后拍着大腿喊他:“回来!你先回来!”管家连忙捧着蜡球往回跑,噗通一声跪在秦襄脚边,“大爷吩咐!”
秦襄抓着管家的肩膀半天没挤出来一句话,最后跺跺脚缓了半天才发出声音,“信是必须往京都送的,阁老年纪越来越大了贸然打扰恐出大事,先往申大人那送。可不是太尉府的那位!是小申大人,你可记住了!”
管家抬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点头,嘴里念叨着:“小申大人,小申大人,我记住了!大爷放心!”
林少泉连喝了两壶水,嗓子终于清爽些。
祝义抿着唇,黎明晨辉洒在她的眉眼却散不去其上愈发浓重的阴翳。她嫩白纤细的指尖拨着壶盖噔呤噔呤直响,那声音急躁,林少泉被这声弄得心焦连忙按紧了壶盖。
祝义抬眸看他,“花婆寻了一辈子的妖竟然躲在秦家?”
林少泉不敢断言,沉默不语。
祝义怒急,她查此事不全是因为花婆的嘱托,还有那商队百余条人命的大案。最值得怀疑的就是秦家,而妖物也出现在秦家。到底是妖物利用秦家,还是秦家用妖物害人?
她怒急反笑,哪怕被日辉照耀可她周身肃寒一片,“呵,到底是人说谎!还是妖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