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乖的点着头，和淑玉一起手牵手，站在自家院子外，送走了爹爹。
他本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分别，可是过了一天，又一天。
三天之后，爹还是没回来。
大爹他们全都急坏了，大哥跟着另外几个爹爹去找人，最后他爹是被人背回来的。
死了，人的生命很脆弱，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儿。
他爹从镇上回来的路上，刚进山不久，就遇见一头山猪，被山猪顶穿了肚子。
老三淑君也是从那时开始才学着打猎的，起初的几年，老三猎的最多的便是山猪，而他，在爹爹下葬时，脸上没一滴泪。
村里有人说，梁家小二是个克父克母克全家的命，这是一个冷血的小怪物，没心没肺也没有眼泪，他爹为了他才被山猪顶穿了肚子没了一条命，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死了，都是他害的，可他竟一点都不伤心。
他没哭，不是不伤心，而是他总觉得，那一切就像是一场幻觉。只要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总是护着他冲着他的爹爹，就又回来了。
爹爹下葬之后，有很长一段日子，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句唤的，便是爹爹。
大哥和几个弟弟的样子都很沉痛，另外几个爹爹也总是一副悲悯的样子看着他。
但那时，在感情上，他是迟钝的。
他总觉得，他爹没死，没有死。
直至有天早上，他当时染上了风寒，咳嗽了很久，娘冷冷的看着他，大爹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抱走，之后又安慰他：“小二别怕，你娘她心情不好，没事的，有大爹在呢。”
可是，他想要的，是他自己的爹爹，是他的亲爹。
那天晚上，家里人都睡了，可他睡不着，他悄悄起身，去了山上一趟。
天很黑，月被乌云挡住了。
他看不清路，还摔了两跤。
等来到他爹坟前时，他已脏的不像样。
他在爹爹坟前坐了很久，然后看着自己脏脏的手，又看着脏脏的鞋子，裤子上还刮出了一大条口子。
他想起的，是从前爹爹总是把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模样。
他是一个病小孩，他也见过村子里其他生病的孩子、大人，他是最干净的！
爹爹以前总是抱着他，笑着说：“我们玉儿，天生的美玉，自然得干干净净的，不能脏了乱了，要做一个小金童呢，就像观音大士座下的小童子一样。”
可能他是天生爱干净的，但那之前他的洁癖没有这么重，可是从那一夜之后，他大概明白了。
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开始变得很爱干净，几近于吹毛求疵的程度，而每当把自己打理干净时，他总能想起爹爹，想起从前爹爹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
于是洁癖越来越重了，似乎只要做着一些爹爹曾做过的事情，心就不那么痛了，也就不那么孤单了，就算娘冷冷的看着他，就算村子里有人咒他活了今天没有明天，他也不怕了。
因为只要看见自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自己，就仿佛，曾对他最好的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一样。
我不哭，不代表我不痛。
我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我的感情，没人，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