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蛟从未见过陈子锟脸色如此的难看,铁青中带着一股黑气,不对,是煞气,大帅要杀人!要见血!
冲进警察厅的不是警备旅的兵,而是陈子锟的私人卫队,一水的白俄雇佣兵,歪戴大檐帽,套头式军上衣,带红裤线的马裤,俄式马靴,挎着恰希克马刀和驳壳枪,走路铿锵作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彪悍劲儿。
陈子锟径直进了厅长办公室,曾蛟赶紧站起来让位,毕恭毕敬立在一旁。
“你就是曹明,曹副厅长?”陈子锟看着已经被剥掉警服的曹明问道。
“卑职冤枉啊。”事到如今,曹明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为啥闹出这么大动静。
“谁让你枪毙夏小青的?”陈子锟开门见山,没头没脑就是一句。
曹明终于明白了,是女飞贼惹出的麻烦,他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江湖了,知道这种时刻不能松口,一定要把责任往外推。
“陈部长,卑职实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底下人做的事情,这种小案子,卑职也不可能亲自插手啊。”曹明苦着脸狡辩,陈子锟却不为所动,官场这些猫腻他清楚的很,曹明和区广延是一系的,帮他弄死几个人不过是嘴唇一动的事情而已。
可恨夏小青就死在这样一帮无耻官僚手中!
“谁负责侦办的,报出名字。”陈子锟道。
曹明报了两个名字,是侦缉队的两个老手。
曾蛟立刻派人去传。
陈子锟摆摆手,两个白俄兵上前将曹明拉了出去,刚开始他还不明就里,到了楼下才知道,这是要开刀问斩啊。
这陈部长也忒不讲理了,一省的副厅长,说杀就杀,没有任何程序,甚至连借口都没有,曹明无语问苍天,冤枉啊!
白俄兵将曹明按在地上,抽出恰希克马刀,一道优美的弧线划下,顿时人头落地,颈子切口齐整无比,血从腔子里喷出来,人头尚有知觉,还冲人眨了眨眼睛。
两个受伤的侦探被押来的时候,曹副厅长的尸身还没收敛,就躺在院子里,上面盖了一块白床单,身下一摊血,俩侦探胆战心惊,被押进了厅长办公室。
曹明的首级摆在盘子里,双目尤睁,陈子锟身后站着四个膀大腰圆黄毛碧眼的白俄兵,手按刀柄杀气腾腾。俩侦探一看这阵势,当时就跪下了,口称冤枉。
“是曹副厅长让我们做的,再说那女子并未真死,她跑了!”侦探声泪俱下道。
“没死?”陈子锟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一些,“怎么回事,说!”
俩侦探一五一十把经过叙述了一遍,还把胳膊上缠的纱布解下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犯人确实有人搭救,而且武功不俗,自己只是为了敷衍上司才编出将逃犯击毙在护城河里的谎话。
夏小青还活着,陈子锟心情大好,让人把两个侦探带下去严加看管。
曾蛟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大哥,曹明就这么处决了,上面问起怎么办?”
陈子锟道:“他草菅人命,难道不该死?怎么交代那是你的事情,我包你没事就是。”
曾蛟道:“我明白了,这厮渎职不说,还私通共-党企图行刺上峰,将他就地处决后,警察厅人心大快。”
陈子锟笑道:“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回头务必把曹明的亲信肃清,一个不留。”
大帅终于露出笑脸,曾蛟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暗道老曹你真是活该,这回现世报了吧,脑袋还真没保住,回头我烧点纸给你,黄泉路上你个无头鬼慢慢溜达去吧。
他啪的一个立正:“是!卑职一定把他们全枪毙了。”
陈子锟道:“枪什么毙,找个由头开革下狱就是,滥杀无辜可不行。”
曾蛟看看桌上的人头,说声是。
陈子锟出了警察厅,回到车里,对小北道:“孩子,你娘没死,笨蛋警察胡扯八道的。”
小北喜道:“真的!”
陈子锟道:“这孩子,爹还能哄你么。”
……
区家突遭灭顶之灾,府邸被宪兵围了,男女老幼被集中在后院空地上,大人哭,小孩闹,唯有金瓯和婉茹手挽手站在一起,四目对视,温柔无限,反正天都塌了,他们也不在乎被人发现了。
事到如今,也没人管大少爷的丑事了,各人顾各人,有的苦苦哀求看守宪兵放自己一条生路,有的跪地念经,祈求上天保佑,更多的则是蹲在地上惶惶然,区广延则不停和负责看押他们的宪兵排长讲着道理。
“我是省党部主任委员,归中央组织部管,只有陈祖燕才能撤我的职务,陈部长这是越权,我要上告,我要申诉,小兄弟,你帮我拍一封电报到南京,我把这个给你。”说着,区广延拿出一块俄罗斯金的怀表来。
宪兵少尉接过怀表放在耳畔听了听,犹豫了一下:“你拍什么电报?”
区广延道:“拍给南京组织部,就说我被下狱。”
宪兵少尉点点头,转身去了。
区广延擦擦汗,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抬眼看看自己的大儿子,又气得发抖。
“金瓯!你做什么!”当爹的愤怒质问道。
“爹,我和婉茹是真心相爱的,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们。”金瓯义正辞严,毫无惧色。
婉茹扭头不敢看老爷,但是手指依然和金瓯紧扣。
“反了反了!全翻天了。”区广延指着大太太怒斥:“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又看看三姨太和蜷缩在地上的金宝,骂道:“都是你这个孽畜惹的祸,好端端的欺负陈子锟家的孩子干什么!”
众人不敢顶嘴,由着他发飙。
区广延四下看看,没发现女儿金灵。
“金灵呢?”
“没看见。”众人都摇头。
“小姐跟人跑了,一个穿学生装的公子背着她跳墙出去的。”丫鬟小红怯生生道。
区广延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场倒地。
“救人呐,出人命了。”家眷们凄惨的叫起来。
……
区公馆客厅里,陈子锟和阎肃相对而坐,正商讨如何善后。
阎肃道:“区广延是南京派来的,是陈立夫的亲信,你把他办了,组织部方面肯定要有所反应。”
陈子锟道:“省党部乌烟瘴气,到处伸手,安插亲信,这是要夺我的江东,我不出手就晚了,反正已经杀了一个,再闹大点也无妨。”
阎肃道:“恐怕闹得太大,传到蒋主席耳朵里,对你不利。”
陈子锟道:“非也,啸安你没做到我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是不懂的,你说蒋中正是信任一个智勇双全八面玲珑的老牌党员,还是信任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莽撞武夫?”
阎肃一点就透,叹息道:“昆吾,真是难为你了。”
宪兵少尉在门口敬礼报告,说区广延行贿让自己给南京拍电报,还把金表交了出来。
陈子锟道:“金表你留下吧,电报这就去拍,按他的意思,拍给陈祖燕。”
宪兵少尉去了,阎肃道:“反正事情捂不住,让南京方面早点知道也好,区广延是老党务了,在各县都设立了党部,严重分了省政府的权力,把他搞下去也好。”
陈子锟道:“江东是咱的地盘,容不得任何人插手,善后的事情啸安你来处理,我得赶紧回去了。”
阎肃道:“你刚回来就放了一炮,弟妹一定很担心,早点回去吧。”
陈子锟道:“我可不是回家,还有要事要办。”
阎肃奇道:“莫不是要把军队里的中央系也清理了?”
陈子锟道:“启麟是自己人,信得过,我去办别的事儿,啸安,再过几天你等着喝我的喜酒吧。”
阎肃做恍然大悟状,等陈子锟匆匆离开,又嘀咕道:“这都哪跟哪啊。”
搜查区公馆的宪兵捧着一个清单来报:“阎主席,区家的财产都在这上面登记着了。”
阎肃接过来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才当了一年裆部主任,就他妈捞了这么许多!”
……
陈子锟明白,做娘的无论如何放不下儿子,夏小青一定会到中央大旅社来找小北,所以又回来守株待兔,还把卫兵都撤了,生怕吓到夏小青。
可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人来,枫林路那边的电话倒是打了好几个,催促他赶紧回家,陈子锟知道夏小青不会来了,便在房间里留了一张纸条,带着小北回家了。
奇怪的是,小北对这个强行要当自己爹的男子,一点生疏感都没有,反而很是喜欢,喜欢他高大威猛的外形,喜欢他雷厉风行的作风,更喜欢他下令砍人脑壳时候的凶悍,娘虽然也很凶,但属于凶恶,比凶悍还差点意思。
陈子锟带着小北上车回去了,马路斜对面,藏在暗处的夏小青冷哼了一声,也消失在黑暗中,儿子和陈子锟在一起不用担心,现在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插着三星将旗的梅赛德斯大轿车驶到枫林路官邸,雕花大铁门缓缓拉开,满院子灯火全开,喷泉淙淙,童话般的城堡,巨大的院子,简直是梦幻一般的家园。
站在汽车踏板上的护兵跳下来,拉开了车门,陈子锟牵着小北下车,张开双臂道:“儿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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