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看呆了一瞬,又有些词穷起来,但想着慕白的“谆谆教诲”,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找话题,“那个……你……你最近好吗?”
流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今日玄影说的话,比他前几日加起来说的还要多,而且,还是主动的!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蹙了眉头朝他看去,狐疑着开口道,“玄影,你没事吧?”
这些轮到玄影愣神了,眨了眨长睫,“我……我没事,我们的兵力占上风,公子又都计划好了,一路上根本就没遇到什么抵抗。”
流月盯着他,咽了咽口水道,“我是说……我不是说今日的战况,我是说……”扭捏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你今天……好像与平常不大一样。”
“是吗?”玄影笑笑,瞥见流月盈盈的眼眸,似乎受到了鼓励似的,“那……是好还是不好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声含笑,眉眼也弯出一个弧度,脸上笼罩的寒意被驱散,倒显出几分俊俏来。
平心而论,慕白和玄影皆是容貌俊朗的男儿,但慕白平素多板着副脸,倒将他五官的精致给挡了去。
流月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心弦一动,不由自主叹一声,“玄影,你应该多笑笑的。”
玄影耳根处浮起一抹绯红,微垂了头,轻轻“嗯”一声。
见他好了一会,又恢复从前那副羞涩寡言的神态,流月越发失笑,盯着玄影看了一瞬,“玄影,是不是别人同你说了什么?”
“啊?”玄影愣愣地抬了头,一脸懵懂之色。须臾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脸色一红,摆摆手道,“没……没有……”
被他这么一逗趣,流月的心情好了不少,原本想着再也不主动理他了的想法便又被抛诸脑后,看着他嗔笑一句,“真是呆子。”
玄影眨了眨眼,见流月又恢复从前那般笑吟吟的模样,不由舒一口气,小心开口道,“流月,你不生我气了?”
流月眉头一皱,笑意垮了下来,瞪着他气呼呼开口,“我何时生过你气?”这个呆子,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先前……你好像突然就不理我了。”偏生玄影还没看出流月的不乐意,一五一十道。
流月瞬间就被他气得没辙了,瞪他一眼,笑容以肉眼可见的态度淡了下去,“我现在也不想理你了!”说着,背转身去,再也不看他。
就当流月以为他又会同之前一样闭嘴不言时,他突然绕到了流月面前,半蹲了身子,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流月,你别生气,我……我给你道歉。”
流月也瞪大眼睛望着他,语气中带了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憨,“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你不开心了,那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了,不管怎样,都是我的错。你别因为我的过错气坏了身子。”玄影今儿倒是破天荒地说出了一长串话。
流月听着也惊呆了。
这话,当真是从玄影这个呆子口中说出来的?
心里头甜滋滋的,板着的脸色也渐渐和缓,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我没生你的气,你别多想了。”
“真的?”玄影狐疑地看向她。
“真的。”流月点头。
玄影舒一口气,“那就好。”心里头却在庆幸,原本以为慕白那家伙嘴里说不出什么好坏,没想到他教的这一招倒是颇为灵验,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女孩子生气了,你不需要问原因,只管道歉便是,态度越诚恳越好。
他得了鼓励,脸皮也厚了起来,看向一旁的高阶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坐坐吧,公子和少夫人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
“好。”流月虽然没有参与战斗,但奔波了一上午,也确实有些乏了。
玄影伸出大手在阶梯上拂了拂,方请了流月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了一旁。
流月见他突然开了窍似的,心中自然甜得冒起泡来,又恢复了从前的活泼,同玄影闲聊起来。
另一厢。
宋清欢和沈初寒进了昭帝寝宫。
宫里头很静,静得能听见他们细碎的脚步声,还有风拂珠帘发出的细微声响。
宋清欢看一眼里间的寝殿,同沈初寒一道,走了过去。
帘子挑起,龙榻旁站着的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望来——
是王喜和小福子。
小福子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动声色地对沈初寒点了点头,而王喜的目光则很复杂,紧紧盯着沈初寒,心中感慨万千,一时竟忘了行礼。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突然,到现在他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一大早,昭帝寝宫外便传来了熙攘之声,出去一瞧,竟是铁甲卫右卫中郎将严怀带了一大队铁甲卫过来,将寝宫给团团围住了。
见他出来,严怀皮笑肉不笑地同他打了声招呼,说什么端王查出皇上昏迷一事与寒王有关,如今已带兵前往寒王府捉拿寒王去了,为了保证皇上的安全,这才带了人过来保护他。
看着他那架势,王喜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利。
皇上因何昏迷,他心里清楚得很,明明是被薛彦辰和阮昭仪的事刺激到了,又怎么会扯到寒王身上?这些日子,皇上的吃食都是经过他的手,寒王根本就不可能对皇上下手。
而端王此举,分明是谋逆!
他和皇后大抵怕皇上苏醒后找薛家和他的麻烦,所以才急急起兵,想要赶在皇上苏醒前打败寒王,掌控大权。
可明知道君彻和皇后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他却什么也做不得,只得认命地重新进了殿内。
没想到,没过多久,殿外却又有嘈杂熙攘声传来,很快便变成了兵戎相接之声。
他心中一惊,走到窗户旁一瞧,见又有一队士兵过来了,并且已同严怀的人交上了手!
后来的这一队兵力显然要强过严怀的人,很快便控制了局面,将寝宫周围守卫的人通通给换下。
不多会,方才领头的那人便进来了。
原来,他竟是寒王的人!唤作玄影。
寒王发现了端王图谋不轨的打算,暗中部署,反倒将了端王一军,如今局势已渐渐逆转。
玄影大概跟他解释了现在的状况后,便走了出去。
这之后,再没有其他消息传来。他知道,玄影带人过来,名义上说是保护昭帝,实则也是变相地断绝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端王想要夺这个权,却不知寒王心中是怎么想的?
他是昭帝的心腹,自然事事都以昭帝为先,故而在沈初寒意图不明前,他也不可能对他太过热络。
沈初寒并不在乎他行不行礼一事,上前两步,看一眼榻上的昭帝,“父皇还没醒来?”
他已经开了口,王喜就断没有再忽视的道理,应一声,面上还是恭谨道,“是的王爷,皇上还没有醒来。”
沈初寒“嗯”一声,转了目光看向王喜,眸中浓雾涌动,看得王喜有几分发虚。
“君彻死了,皇后逃了,王公公不用再担心了。”
王喜猛地一惊。
端王竟然死了?!明明方才还来势汹汹的模样,这么会功夫,竟然死了?要知道,今儿举兵这事儿,端王该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身子不由抖了抖,对沈初寒越发忌惮起来。
早就听说寒王性子凉薄,心狠手辣,只是一直没机会领教,可通过今日这事,他算是真真看清楚了。
能如此轻易反败为胜逆风翻盘之人,放眼整个昭国,怕也只有他一人吧?
端王虽死,但显然最后胜出的寒王,更让人心生畏惧。更何况,他对皇上的态度不明,萧贵妃的事也不知同他有没有关系,若有的话,皇上的处境怕是越发堪忧。
可这个时候,他一个小小的内侍,当然什么也不能说,只得躬身应“是”。
沈初寒看他一眼,嘴角一抹冷笑闪过,“本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父皇这里,就有劳王公公了。”
“不敢当不敢当。”王喜忙躬身行礼,“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王爷客气了。”
沈初寒“嗯”一声,“那本王就先走了。”
王喜虽忌惮沈初寒,但这会子皇上未醒,明面上还得对他恭恭敬敬才是,闻言忙躬身应了,看一眼一旁有些惶恐的小福子,开口道,“小福子,送王爷和王妃出去。”
“是。”小福子假意一凛,忙不迭应了,抬头看向沈初寒和宋清欢,面上堆笑道,“王爷,王妃,请。”
脚步声渐渐远去,王喜紧绷的神经才舒缓些许,只眉头依旧皱成一团。他看向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昭帝,不知为何,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皇上,您若再不醒来,这昭国的天,是真要变了!
小福子领着沈初寒和宋清欢朝殿外走去,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这些天你做得很好,小心别在王喜面前暴露了。”沈初寒瞟他一眼,淡淡开口。
小福子躬身应了,“王爷请放心,奴才不会坏了王爷计划的。”
沈初寒“嗯”一声,沉吟一瞬,如有所思地看向前方,“皇上的药,三日后可以停了。”
昭帝昏迷,的确是因为受到了薛彦辰和阮莹莹的刺激,但后面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却是沈初寒让小福子做了手脚。
昭帝中了醉清风,身子本就虚弱,所以一受到刺激,就势必会昏迷。只有昭帝一直陷入昏迷,君彻和皇后才会着急在他醒来前起事,因此,沈初寒让季流云再配了味药出来,让小福子加入了昭帝寝殿的香炉中。
这味药寻常人闻了并不要紧,但会与醉清风中的另一味药相互反应,能使昭帝昏迷不醒。
如今,君彻和薛家已除,昭帝也该醒来了。
“奴才明白了。”小福子福身又应了,一脸机灵。
“好了,你不必送了,回去吧。”眼见着快出大殿了,沈初寒停下脚步。
“是,奴才告退。”小福子福身一礼,转身往内殿走去。
“薛家那边,阿殊打算怎么处置?”宋清欢沉吟着看向他。
“杀。”沈初寒凉凉吐出一个字,牵着宋清欢走出了殿外。
宋清欢微凛,但也很快镇定下来。薛家留在世上只是个祸害,当年慕容家被灭门之事,与薛青云的煽风点火也脱不了干系,果真是天道好轮回,看来,这就是报应了。
见两人走了出来,玄影和流月忙停止了交谈迎了上来,略略吩咐了玄影几句,沈初寒怜惜宋清欢的身子,便带着她径直回了府,只留了玄影萧濯等人在宫里处理剩下的事。
于是,原本以为会是无比惨烈的夺权之战,便这么落下了帷幕。
第二日,寒王昭告天下,端王意图不轨,妄想篡权夺位,买通昭帝身边的贴身内侍王喜,给昭帝下了慢性毒药,导致昭帝昏迷不醒。
幸得他事先得知消息,暗中早作准备,一举粉碎了端王的阴谋,并将其斩首。为儆效尤,下令将其头颅悬于城楼三日,除其王位,贬为庶民,端王府阖府,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为官奴。
而端王同党薛家,同样以谋逆罪论处,阖府上下斩立决。
而同为逆党的皇后在混战中下落不明,已命人贴出告示,全城通缉。
旨意一道接一道传出宫去,众人哗然。
要知道,端王虽然死了,但昭帝尚在,寒王又未被封太子,这些旨意,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可根本就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那些原本与君彻一派的人更是夹紧了尾巴做人,深恐沈初寒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沈初寒彻底掌控了昭国的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