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见缚杀和白辛仁打得难分难舍,顾临渊瞅了眼捂紧菊花的白清延,估摸着他对他们的威胁也不算大了,她心下骤生一计,右手于半空中画了个半球,四周吸附着雷元素的水元素纷纷被她凝聚于掌心,下垂的左手旋动腕口凝聚起火元素,形成一红一蓝两团元素球。白清延在不远处注视着她做的这一切,他不能理解这个女人要做什么,毕竟每次她做的事情哪一件不算惊世骇俗?如果这样的女人都不需要死于极刑,他不明白这个国度的律法还有什么用。
不够、还不够,力量太低微、四周太干燥,她凝聚的力量根本不够形成她想要的效果……
她突然想起夜弼说过的话:禁术虽然会逐渐侵蚀毁灭她的身体,却可以促使她的修为转化,那么是不是她用禁术来刺激自身就可以借此突破环境的桎梏来获取更多的元素了?作为一个多年熬夜甚至通宵的人,说什么爱惜身体是不可能的,她敢学禁术、敢这样想,就敢依葫芦画瓢去做。
唇瓣上下翕张,她细声念着沉灼槐当年手把手教授的“裂痛”——一种可以令人感受到剧烈疼痛的基础禁术。咒术被附在掌心,只需要触碰到相应的对象就能生效,她低头盯着手心里若隐若现的咒印,又抬首望向前方的白清延。
她那狠戾的眼神着实把男人给吓了一跳。
下一秒,她反手,将咒印贴上自己的胸口!
禁术的生效很快,几乎是瞬间她便感受到仿佛五马分尸般的疼痛自胸口蔓延开来,痛得她几乎要窒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山壁上,可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力量在体内涌动,伴随着痛楚在全身流转,她再次凝起元素球,猛烈的火与汹涌的水在手掌间攒动,并且越积越大,她运起右手,将左手上的火元素与水元素糅合在一起,蓝红交织的颜色刺眼耀目。
白清延顿时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可以她本身的实力是不可能借助互相排斥的两种元素形成爆炸的,哪怕有这个实力也得不偿失,那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说,还会令她力竭、甚至灵根损毁,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顾临渊回头看了一眼缚杀,白辛仁的剑始终纠缠着他,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那样的话她的战术只会大打折扣——蓦地,她在白辛仁的身后看见了浮空的沉灼槐。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要做什么?
缚杀显然也留意到了他,他的剑锋一顿,险些被白辛仁压制下去。
“别担心,我不是来害你的。”沉灼槐的声音隔空传到她耳朵中,“如果缚杀死了,我也不方便在这里把你保下来——我又怎么忍心看你受伤呢?把手给我,我帮你缓解裂痛吧。”
顾临渊不解地拧紧眉头,自从被他算计失忆后她便对他失去了所有信任,只觉得他肯定又有所图,只是他的身份她至今都觉得成谜,更不要说最终的目的了。
“也罢,”沉灼槐长叹一声,“反正在你的心里,你我早就是敌人了,对吗?”
不等她回答,他已抬掌,一股和紫元相似的力量自他掌心流出,飞快地钻入顾临渊身体里,刹那间,缚杀也回过头去,无问与白辛仁的佩剑相撞,震得他虎口一麻,没能拦住他的下一招,剑刃划过脖颈上用于保护的鳞片,将原本坚硬的皮肤划开了一道口子。
顾临渊被那团紫色的力量包裹,本以为又是失忆之类的戏码,没想到剧痛感确实消失了,她不可置信地抬眼,沉灼槐笑得暧昧又疯狂。
“我说过我爱你,这不是谎言,我会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也是因为我爱你。”他低语。
手中的元素球又膨胀了一倍,顾临渊也不顾白辛仁步步紧逼和缚杀越来越近,负起手一个飞身过去,白辛仁见状,趁两人剑刃相对时收腿狠狠踹上她的小腹,霎时,顾临渊伸手将元素球甩上他的脸!
活跃的火与水在球内积蓄已久,若非她的限制,早就四散崩裂,这下受到他脸部的冲击,径直在皮肉上炸开,与此同时,水被相对强势的火给蒸干,大团白雾在他眼前散开,白辛仁甩了甩头,提剑正欲摆出防御式,不料沉灼槐突然出手,在他背后狠狠一掌!
——他的表情可怖,像是被饿虎惦记的肉为豺狼染指,占有欲在一瞬间化为毁灭欲,他的手掌甚至在那一刻化出了实体。
白雾很快散开,可对于白辛仁来说为时已晚。
无问刺入腹部,黑血如莲花在半空中绽开,男人年轻的身体在一瞬间萎缩衰老,浓密的银发一把一把地脱落、变黑,而他眉间的刹红神印顿时失了颜色,如同他不断失血的身体,连同鲜红的唇瓣也变得苍白干瘪。
缚杀双目通红,最后这一下凝聚了他最后的力量,由上一代引发的铭记的流传的、他的仇恨他的痛苦他的悲哀,全数由这一刺奉还给始作俑者之一。他也许迷茫过、失落过、绝望过,也想象过复仇结束后的快意,可如今他更多的是恨、无边的恨,他知道底下的那些人要如何编纂传述这一段故事,又是如何的想把他从这一段历史中抹去,还想要如何中伤诋毁他的爱人,他都知道、他都清楚…人性,他太清楚了……
他松开无问,神剑从老人的体内化为莹白色的微粒,一点点收入他的纳戒中,天雷散去,澄澈的天幕重归众人眼帘,可天空再是清澈明亮,永远是笼罩着自由的穹顶。
经过沉灼槐时,他们目光相撞,不过须臾,绿眸青年眉间的沟壑深了几分——目的虽然达到了,可心底回荡的那种不甘与厌恶感迟迟难以散去,他明白,是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夺取才会拥有这种感情,这都是顾临渊赋予他的感情,只是她目前暂时的一叶障目,他不能因此动怒轻易毁了整个世界。
他看着缚杀抱起捂着肚子骂骂咧咧的顾临渊,蹒跚着走近受伤坠落在高台废墟上的白辛仁。后者以佩剑扎入地里,勉强撑着没有倒下。
好戏开场、谢幕,沉灼槐冷笑几声,缓缓飘回人群中。
缚杀还未开口,白辛仁已大声道:“你的父母都死了!”
他本就在重伤状态,这样一说话,腹部伤口的血反而越流越多了。
四周一片死寂,没人敢打断他接下来的表演。
白辛仁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愈发癫狂,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白翦、我一直嫉妒他的天分,若给我一个至纯的灵根,我也定能创造一个传奇!可惜…可惜那是白翦,是你的爹,我不可能让他有你这样的耻辱,所以我杀了师父嫁祸给他、又骗他启动宗门大阵绞杀蛇母,等他走了,我的儿子就是他遗留在外的种!反正他为了保护蛇母一直装成花心风流的模样,那也怪不得他在外有这样一个儿子了!”
“那、那我呢…?我是你的……”白清延忍不住颤声道。
“你?”白辛仁瞥了他一眼,“你又是哪个野女人生的,我不知道,反正她带着你来见我,说你是我的儿子,那便是了——不过后来我还是杀了她,因为你和她都太平庸了,配不上我的血脉。”
“平、平庸……?”白清延僵住了,他的脑袋里回想着之前所有的历练后,白辛仁那毫不吝啬的夸奖,那些谎言在此被他尽数撕碎,变成了他荒唐的幻想。
“玄壹呀,我从小给你喂了成百上千的药,你都不记得,这很正常,因为我让孟溪东把你的记忆消除了——若是你还记得,一定会恨我,又怎么可能像狗一样眼巴巴地期待我的称赞呢?说到紫元,他也是个愚蠢平庸的人,本来在宗门内就像个书呆子一样,整天只知道泡在万书阁里,那里能学到什么知识?也怪不得所有的师兄弟都以欺负他为乐,而我呢,自然是要以身作则地可怜他一下,只是没想到蛇母也可怜他,她难道也喜欢这种收集狗的快乐吗?哈哈…孟溪东!他不珍惜我的可怜,反而舔蛇母倒是舔得一塌糊涂,可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托他研制的安神香,就是迷倒白翦和师父的得力助手呢?我和他谈女人、谈那些我恶心的东西,他说他梦到过蛇母,无数次、在梦里,多肮脏啊!这样污秽的人,是个疯子也不奇怪了吧?”
“仲灏也是,他还在愧疚吗?因为是他让蛇母来的千华宗,否则她也不会被宗门大阵给辗得形神俱灭,可他为什么会通知蛇母来,还不是因为我杀了师父嫁祸给白翦,让他被一众长老审判,仲灏知道蛇母才能救他,自然会去通风报信,蛇母关心则乱、前来营救——可我怎么会让他们相见呢?若是这样,这场好戏就索然无味了。白翦中了有禁术的安神香,把蛇母当成了‘混沌’,我又引导他前往宗门大阵,一切又顺理成章了……仲灏到最后还想向白翦隐瞒他杀了蛇母的事实,为了他那一点小私心。毕竟白翦和蛇母的事情一旦泄露,摄政王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又怎么能在夜半时分想起她呢?”
“要我说,你现在杀了我又如何?青鳞的子嗣依然会在这片大地上行走蔓延,他会带着父亲的遗志活下去,毁灭你、或是毁灭整个魔族!这个肮脏下贱的种族早就该死在‘混沌’的手下——不,没了我,你们都会死在它的手下、都会!整个世界都会因此而灭亡,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历史、那所谓的千年传说不过是‘混沌’烙印在我们先祖脑海里的虚假记忆罢了,举头叁尺有神明,我们都不过是、不过是一群虚构的——”
他话音未落,原本恢复原状的天空突然隆隆作响,猝不及防一道惊雷劈下,将他的话生生打断。
然后便是一场暴雨,雨水冲刷着废墟,沿着保护阵的边缘流淌进大地中,黑血被冲刷洗尽,缚杀身上的血也融入雨水中,他和顾临渊依偎着、站在废墟的最高处,白辛仁的话如五雷轰顶,缄默是他们心头共同的声音。
“妖女祖安!”
黑蛇抬眸,目光与阵前陌生的道修老者碰撞,擦出无形的火花。
“——衣着暴露、以淫勾引蛊惑怀月尊上之子,迫使其堕魔为王,如今又妖言惑其杀害千华宗宗主,罪不可恕!”
老者拢了拢袖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吾当杀妖女,迎神子,以正青史!”
“——杀妖女!杀妖女!杀妖女!”
震耳欲聋的喊声冲破暴雨砸落的碰撞声在广阔的平地上回荡,又被那一记记雷在耳畔炸响给掩埋,电闪雷鸣间,顾临渊想要回头,却被缚杀轻轻揽入怀中。
话语是苍白的,生命是虚幻的,唯有恨意如此的真实,在他心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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