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婆子看着面前的苏阮, 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瞧见了一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朝这处走来。
那锦衣卫身形高壮, 身上的飞鱼服绷得死紧, 活似一座小山, 走路时甚至都能让人有一种青石板砖在震颤的错觉。
“喂。”李阳飞站在苏阮后面三步远的地方, 说话时的声音嗡嗡如瓦缸回响, 震的人耳朵发疼。
苏阮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李阳飞,这才发现这人不是在叫自己, 而是在叫朱婆子。
“这位,这位官爷……”朱婆子颤颤的应了一声,神色紧张。
“摄政王妃要进就进, 你个老婆子还敢拦。”李阳飞一边说着话, 一边抽出腰间的绣春刀。
那绣春刀尖锋锋利,泛着寒意, 刀光闪闪的略过朱婆子的脸, 吓得她两股颤颤差点遗溺。
苏阮站在一旁抿着唇瓣, 没有反驳这李阳飞的话。
朱婆子双腿一软伏跪在地, 死命的朝着这李阳飞磕头道:“官爷恕罪, 官爷恕罪,是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
可怜这朱婆子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使唤小丫鬟, 这会子碰到硬茬,硬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阳飞瞪着一双环形大眼, 猛地一下朝着那朱婆子挥了一下手里的绣春刀, 直吓得那朱婆子惊叫连连,两眼一翻竟然就此吓晕过去了。
收好手里的绣春刀,李阳飞转身,高壮的身子朝着苏阮弯腰拱手行礼,“王妃,请。”
苏阮抬眸看着面前的李阳飞,想说自个儿不是你们的摄政王妃,但在对上李阳飞那豹头环眼的凶恶模样时,愣是没敢说出口,只提着裙裾进了苒香阁。
苒香阁内,丫鬟婆子皆缩在屋内,苏阮一进院子就瞧见那积累了厚厚一堆的枯树烂叶无人打扫。
主屋大门大敞,露出里头的一张红木圆桌。
苏阮抬脚跨过门槛,往内室走去。
伸手拨开面前的珠帘,苏阮一眼瞧见那躺在绣床上歇息的苏惠苒,赶紧上前道:“大姐?”
听到苏阮的喊声,苏惠苒迷迷瞪瞪的抬眸,双眸涨红,根本就瞧不清楚面前苏阮的模样。
“大姐,你在发热。”苏阮伸手探了探苏惠苒的额头,立即惊呼一声。
苏惠苒懵懂的摇头,将脸埋进软枕里,声音虚弱的道:“阿阮啊,我好累哦,你让我睡一会。”
“大姐,我去给你唤朱大夫来。”
话罢,苏阮立时便急匆匆的出了苒香阁,去唤来了朱大夫。
朱大夫背着药箱,被苏阮拉拽着往苒香阁的主屋内去。
“劳烦二姑娘去端盆水给小人。”朱大夫卸下身上药箱,转头跟苏阮道。
“哎。”苏阮应了一声,端着铜盆去外头的水井处打水。
“王妃,臣来帮您。”苏阮身后冒出那嗡嗡响的浑厚声音,下一刻,她手里的铜盆就被人给夺了过去。
“劳烦这位,这位大人了。”苏阮不知如何唤这人,只能适中的找了一个称呼。
“王妃客气,臣是粗人,大名叫李阳飞,是抚顺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将士,有幸称抚顺大将军为一声大哥,浑得一个‘天武将军’的诨号。”
“劳烦李将军。”苏阮微微侧身,与李阳飞行礼。
“哎!王妃万万不可,臣受不得。”看到苏阮的动作,李阳飞瞪着一双眼,赶紧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腰间的绣春刀轻响。
“我不是王妃,还望李将军莫再如此唤我。”苏阮轻摇头道。
“王妃不必害怕,只要有我李阳飞在,这苏府内便无人敢欺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连王妃都敢不看在眼里,那就是跟我李阳飞作对!就是跟摄政王作对!”
李阳飞说话的声音很大,回响在整个苒香阁内,苏阮眼尖的瞧见那刚刚推开一条细缝的绮窗立时被关紧了。
苏阮知争辩无用,所以索性不再争辩,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姐的病。
“那个李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王妃尽管说。”李阳飞拍着胸脯道:“上刀山,下火海,只要王妃的一句话。”
苏阮抿唇轻笑,“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想请李将军去小厨房替我端些清淡点的吃食来。”
刚才苏阮进到主屋,看到内室里置着干冷的饭食,皆是些荤物,大姐身子不好,怎么可能用的下。
“一点小事,王妃稍等。”
话罢,李阳飞将手里打好了水的铜盆递给苏阮,然后挎着绣春刀走远。
苏阮端着铜盆,赶紧进到了主屋。
主屋内,朱大夫正在给苏惠苒清理伤口。
“朱大夫,我大姐怎么样了?”苏阮将铜盆置于一旁的洗漱架上,替朱大夫搬了个绣墩过去。
“大姑娘身子一向康健,此次是因为伤口未及时处理所致的发热,应当也是不妨事的,只要吃几贴子药,多休息几日,养养伤就好了。”
“那就好。”苏阮安下一颗高悬着的心,将绣帕绞了水,给苏惠苒擦拭脸庞。
“阿阮。”苏惠苒靠在苏阮身上,声音虚弱道:“我好饿啊。”
“大姐莫急,我已然让人去给你取了吃食来。”苏阮小心翼翼的替苏惠苒擦拭着脸上的汗珠,然后伸手握住她露在被褥外的手道:“大姐,你很快就能好的。”
“唔……”苏惠苒含糊应了一声,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道:“阿阮,我听说那摄政王来给你提亲了?”
苏阮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嗯。”
“唉……”苏惠苒叹出一口气,娥眉紧蹙,“那个瘟神哟,搞得咱们苏府这么不得安宁。”
“嘘。”抬手捂住苏惠苒的嘴,苏阮凑到她的耳朵边上道:“大姐不知,现下整个苏府内皆是那陆朝宗的锦衣卫。”
“是呀,围的跟铁桶似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朱大夫叹出一口气,将手里的药瓶递给苏阮道:“二姑娘,这个药瓶子里头的药是外用的,一日三敷,这个药瓶子里头是内服的,一日一次就好。”
“好。”苏阮伸手接过,跟朱大夫道谢。
朱大夫摆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背着药箱出了主屋。
“大姐,你这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怎么都不见人?”掀开被褥看了看苏惠苒身上的伤是,苏阮娥眉轻蹙。
“还不是父亲放的话,父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苏惠苒累的厉害,说一句话就要停上半天。
苏阮将手里的绣帕重新绞过之后给苏惠苒垫在额上。
绣帕湿冷,覆在滚烫的额上,苏惠苒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大姐,我听说父亲连藤条都打断了?”苏阮担忧道。
“没有,若是连藤条都打断了,那我还不得后背开花。”趴在绣床上的苏惠苒眨着一双眼,“虽然挨了几下,但都是皮外伤,我引着父亲把藤条往门框上打,那藤条便断了,我赶紧假装晕倒脱身。”
“那就好,父亲的气一上来,谁都劝不住。”苏阮一边摇着头,一边替苏惠苒拨了拨颊边的湿发。
“对了阿阮啊,我听说那抚顺大将军厉蕴贺是不是也来给我提亲了?”
苏惠苒双眸无神的看着绣床的帐子顶,声音有些飘,“他不知道我大闹南风馆的事吗?我可是一个会去南风馆的大家闺秀。”
听到苏惠苒的话,苏阮面露犹豫神色,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大姐,其实那厉将军就是你那日在南风馆门口,丢了帕子的那个。”
这事苏阮一直想抽空告知苏惠苒,却每每被其它的事耽搁。
“什么?就是那南风馆的红倌?”苏惠苒猛地一机灵,牵扯到后背处的伤口,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其实那日里,苏惠苒还是有些意识的,不然也不会一瞧见那衍圣公便把手里的桃木梳和绣帕一股脑的扔给了那红倌。
但苏阮却是真的没想到那红倌竟然就是抚顺大将军厉蕴贺,而那厉蕴贺竟然还来给她提亲了?
“阿阮,你说那厉蕴贺,涂什么不好,偏要涂脂粉,还穿件和那红倌一模一样的绛紫色宽袍,我这吃了酒的人,认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一提到那厉蕴贺,苏惠苒便开始皱眉数落,“你说说,他一个好好的将军不当,偏要去钻什么春风十里,多毁名声啊,这日后要娶了谁,那还不得日日去春风十里和南风馆里头逮人。”
苏阮抿唇,声音酥软道:“大姐,那厉蕴贺现下跟你提了亲。”
被苏阮说出的话一噎,苏惠苒抬手抱头,“哎呦喂,那厉蕴贺不会是想着,日后我去南风馆,他去春风十里,咱们互不相欠吧?算盘打得真是好。”
“大姐,那厉蕴贺现下拿了你的绣帕,说是定情信物。”
没理会苏惠苒自怨自艾的调侃,苏阮继续道:“父亲被气得不轻,所以才在盛怒之下打了你。”
“父亲是以为我跟那厉蕴贺私通了,连绣帕都落下了。”苏惠苒皱起一张脸,“怪不得我说那厉蕴贺怎么会有我的绣帕呢。”
撑着下颚细想了一番,苏惠苒突然一仰头,“不行,阿阮,咱们要想办法把我的绣帕拿回来,不能让那厉蕴贺白白捡了便宜。”
就算是苏惠苒自个儿毁了自个儿的名声,她也不会要一个整日里流连烟花柳巷的人。
“大嫂子!我给你端粥来了!”主屋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浑厚声音,吓得苏惠苒一个机灵,“阿阮,你什么时候变成人大嫂子了?”
苏阮转头朝着主屋门口看了一眼,就瞧见那李阳飞拎着手里的黄花梨木食盒,正站在主屋门口东张西望的,却也没进来,看上去还是有点礼数的。
刚才苏阮听这李阳飞说,那厉蕴贺好似是他认得大哥?
所以他刚才那声大嫂子,叫的应该就是大姐了?
想到这里,苏阮低头看了一眼趴在绣床上的苏惠苒,声音呐呐道:“大姐,那李将军,是在唤你。”
“什么?”苏惠苒吃力的扭头,双眸瞪得极大。
“那李将军,是厉将军的义弟。”因为李阳飞在,苏阮再不好与苏惠苒大刺刺的唤那厉蕴贺的名,所以只好唤回了厉将军。
“……什么烂玩意称呼。”苏惠苒低头,嘟囔着埋怨了一声。
要她顶着这玩意一辈子,她还不如剃头去当尼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