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朝着他,大海真的这么说?”澹台梵音皱着眉头,目光微微扫视宋姐姐手机上的照片。
宋姐姐点了点头,不经意间露出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我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这样的故事实在是没办法相信,明明说看到大威德明王杀人,转头又告诉你看到的人其实是背对着你,一个背对着你的人,怎么可能见得到长相。”
“大海……会说谎吗?”澹台梵音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宋姐姐一听,急忙摇着头,不假思索的回答,“他不会的,绝对不会,自从大海脑子坏了后,我爹妈就极力想把他教成一个好人,就算无法跟正常人一样,也要做一个老实人、实诚人,这孩子也听话,爹妈说什么就听什么,所以,他不会说谎,肯定不会!”
澹台梵音默了默,又开口:“那你有没有问为什么他可以看清凶手的样子?”
“问了,怎么没问!结果,他却告诉我他看到的大威德明王就站在屋里。”
“什么?!”澹台梵音打断道,“他说,大威德明王站在屋里,就是说实际上杀人的不是大威德明王,是这个意思吗?”
“他没说,我……”宋姐姐语塞,但从她无奈且尴尬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也不知道宋大海想表示什么。
“会不会大海看错了?屋里的灯光亮吗?”
“似乎是不太亮,可大海说自己还是看得清楚的。”
其实,案件并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凶手被判断为一个痴迷于大威德金刚与行脚僧传说的信徒,在看到了不堪的罪人时,幻想自己能像行脚僧一样净化恶人,所以才实施杀人,这一切都源自于信徒的疯狂妄想罢了。而他选择的林康福等人,很可能在某个情况下见过。然而宋姐姐的一番话,却让澹台梵音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见到澹台梵音一声不吭,宋姐姐垂头再次看向手机中的照片,恍惚间跟老书记说了一句:“柯叔,常给大海讲故事的人您认识吗?”
“讲故事?”老书记好奇问。
“好像村里有人经常会给大海讲故事,大海说那些故事是那个人自己写的,那啥,我想着,这人也算认识我们家大海,出殡的时候……让他来……大海在下边是不是也能高兴点……”
老书记满是褶皱的手覆在宋姐姐颤抖的肩膀上,“好,我给你找。人死不能复生,孩子,节哀吧。等这些可怕的事过去后,我再去你家看你爸妈,你一定多保重身体,你父母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孩子了。”
宋姐姐满眼含泪的抬起头,“谢谢,柯叔,我……还有件事想求您,我家的是个女娃,明年上学,我想把她送过来,你能给教教吗?我和她爹都没有文化,我不想让孩子跟我一样,特别是现在……看到爹娘痛苦的模样,更加希望自己孩子能好好的,让她有点文化,别到时候被人骗,遇到危险时,也能知道怎样保护自己,柯叔,行吗?”
“好……”
老书记这句“好”真诚无比,似乎是从心里憋了好久的话,如今终于可以说出口。
宋姐姐走后,澹台梵音重新考虑了遍刚才的对话,说起来,宋大海的“保留节目”真是够惊世骇俗的,等于整个颠覆了之前的猜想。
就宋大海的位置而言,他不可能看到凶手的模样,之前,自己还怀疑凶手可能拿着与大威德金刚相似的牛头装饰,所以大海才会错认为大威德金刚,但现在看来,这个说法不成立。宋大海不会说谎,跟他见过面后,澹台梵音也是这么认为,他讲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凶手身旁的大威德金刚又是什么?难道是另外一个凶手假扮的?要不然就是一尊佛像或是一副金刚的画像,可无论是雕塑还是画像,宋大海都该认识,为什么不直说呢?还有,明明是人杀的邱彦豪,为什么非要说是大威德金刚干的,就算他从小听大威德金刚的传说故事,也不该弄混了?这中间……澹台梵音觉得这中间应该是少了重要的一环。
老书记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轻轻地放在桌上,随口感叹道:“造化弄人,一条生命就这样消逝了,说上天不公,也不过分吧。”
澹台梵音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大概是心境的问题,她感到整个客厅的光忽然有些暗淡。
“大海在村里有朋友吗?”
“谁跟他做朋友啊,不欺负他就不错了。大海病了以后,同龄的孩子们没事就捉弄他,有次他们把他推进了湖里,寒冬腊月里差点给冻死,还是大海的姐姐把他救了上来,这才保住了一条命,他姐姐也因为这样落下了病根,天一冷胳膊手上的关节就疼得厉害,于是,大海就去给她揉,姐弟俩的感情好的让人心疼。大海长大后,只有上了年纪的长辈偶尔关心他一下,那些跟大海一起长大的孩子们,还是会时不时的拿大海出气,好像人傻了,就理所当然地该被欺负、被践踏一样。”
人,自古就是这样,身为弱者的那些人,为了保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通过欺辱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获得强者般的满足感,从而不断给自己洗脑,认为自己也跟那些强者一样,永远不可能被世间抛弃。
真正的强者究竟会不会欺负弱小,澹台梵音不知,那些遗留下来的历史典籍不过是一人或是几个人的观点罢了,是否做到真正公证谁都说不清楚。然而,这世间的法则,残酷到令人心寒,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谁都会是强者,谁也都可能变成弱者,时过境迁,世事变幻无常。
宋大海的解剖结果,第二天就冒着热气的躺在吴法医的桌子上,吴法医连看都不想看,喝着败火的药茶,喝一口、叹一口气。
“吴法医,咱能别老作忧郁状,说句话行吗?”郭仁义双手抱胸,觉得该放放二泉映月才对得起吴法医那张阴郁的背影。
“我用故作阴郁吗?”吴法医没好气的扭过头来,“就这案子,没抑郁症的也得给折磨出抑郁症来,给!你的报告。”
郭仁义接过来,刚看了一眼就诧异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穆恒捣乱的把爪子伸到他眼睛下,意思是给他接着。
“滚蛋!”郭仁义用力打走鼻子下的贼爪子,难以置信的看向吴法医,“宋大海是被吗啡毒死的?”
吴法医拿着韩清征上供的一包辣条看了两眼,那货大概觉得谁都跟他一样可以化悲愤为食欲。
“口服吗啡,二十至四十分钟内发作,豆沙包中的吗啡剂量不少,应该不用等四十分钟这么久。吗啡具有镇痛作用,也是临床上常用的麻醉剂,少量成瘾,多了则会致死,死者会感到头脑发沉、恶心、心跳减慢、肌肉无力,最后呼吸困难、失去知觉直至死亡,宋大海死前受了不少罪。”
郭仁义说:“宋大海早上八点左右离开的家,这点宋大海的姐姐能够证明,死亡时间在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如果是九点,算上吗啡发作所需的时间,未免有点赶,我想死亡时间可以再缩短一下。宋大海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
“旧伤倒是不少,都是些有年头的伤疤,有些是擦伤,有些则是硬物击打造成的划伤,宋大海的脚踝处还有骨折后愈合的痕迹,从这些伤口上来看,他在村里过的不太好,被欺负的挺厉害。”
一个刑警忽然问道:“会不会跟连环案的凶手没关系,是村里哪个看不惯他的人下的手?”
“若真是这样,那这人该有多愤世嫉俗啊,连个傻子都不放过。”吴法医摆摆手,不同意他的观点,“吗啡可不是耗子药,在商店里买不到,如今除了医院,怕只能在一些违法网站上才能获得,只因为看不惯,就费劲上网购买违禁品来杀人?听着不像村里人能想出的主意,他们想杀人,大多会一帮子打死。”
“看来,蝈蝈的预感是正确的,凶手不是普通的农民,而是拥有一定知识的极端分子。”穆恒说。
“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郭仁义顶着一脑门子官司,抱怨道。
就在这时,沈兆墨突然闯进法医办公室,二话没说,抓着郭仁义就往外走,郭仁义被他拉得差点摔倒,沈兆墨这手劲实在是大,他一个大男人挣脱了几下竟没挣脱得开。
“喂!你们去哪儿啊?带上我!”穆恒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沈队,你带我去哪儿?”郭仁义放弃抵抗的问道。
沈兆墨脚步没停,也没回头,背着郭仁义说了一句:“禹成林找到了。”
郭仁义又差点摔一跤。
要说禹成林点儿也够背的,这么大的城市去哪儿不好,偏偏往最热闹的商场里钻,钻就钻吧,却一头扎进了让蒙猛的手下占据大半个“江山”的星辰广场,结果不出意外的落到了曾经理的手里,给五花大绑的扔进了四楼的酒吧。
禹成林的自投罗网搞得曾经理和酒吧老板也有点懵,刚准备满市铺天盖地的撒网寻找,腿还没迈出门呢,猎物竟自己找上来,这馅饼掉得有点突如其来,曾经理被砸得都有点神经了,一心怀疑这个禹成林是假冒的,直到沈兆墨带着郭仁义走进酒吧,他才放下心。
郭仁义打眼看了下地上一脸不爽的禹成林,又相当淡定的看了眼四周。这几天相处下来,让他清楚的认识到沈兆墨就是个人精,手底下有几条上不了台面的野路子没什么稀奇,禹成林就是属地鼠,他也能给你挖出来。
“哪儿逮的?”郭仁义问曾经理。
“撞上门的。”曾经理简洁的回答了一句。
“行。”郭仁义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指示身后跟来的两个同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请禹先生回队里喝喝茶,记住好好招待,他可是我们等了好久的‘尊贵’的客人。”
“好嘞。”两名同事心领神会,提着地上的禹成林走出了酒吧。
郭仁义带着禹成林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人影走进了酒吧,一见到此人,曾经理和酒吧老板腰板立刻挺的笔直,跟站军姿似的,沈兆墨也小小的吃了一惊,而穆恒,这没脸没皮的货直接就地窜的老高,一猛子扑到了来者的身上。
“萌萌,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