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好不容易从晕厥中恢复,晕头转向的他把目光转移到了背后那片具有足以完全收纳圣底波拉教堂的广阔空间。在断裂的岩层面上嶙峋分布着突兀的石砌牢笼,尽管在岁月更迭中,地壳运动导致的地下岩石崩塌早已破坏了曾经的建筑结构,但还是很容易通过简单的框架辨识出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充满瘴气的空气灌进喉咙,产生了犹如火烧一般的灼痛感。借着余光,霍尔看见残破的石牢旁边似乎有几个凸起的东西。他不知道那些究竟是怎么的东西,明明心中怕的要死,却还是由于强烈好奇心的驱使,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他蹲在地上,拨开覆盖在上面坚硬且有些粘稠的土……
顿时,惊悚之感爬满了全身,那感觉像是身上爬满了千万只蜘蛛,一瞬间,霍尔发出了一声类似猴子的刺耳叫声。
这些头骨随意的散落在地上,顶端均有一个骇人的大洞,仿佛是古代开颅手术留下的伤口,只是更加粗糙而非光滑圆润。而且骨裂的痕迹明显,有些甚至直达眼窝附近,一看便知是被用重力硬生生撬开的。
闻声赶来的澹台梵音屈身细细观察这几堆凌乱的骸骨,一些头骨轻微一碰便碎成了两半。
“颅脑内侧有利器形成的伤痕,沿着颅腔壁不规则的排列,好像是进行切割时留下的。从颅腔内的状况和伤口来推断,开颅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取出什么东西,或许是大脑?。”
澹台梵音戴着手套捧着一颗还算完整的头颅向里看。
“手法不娴熟,头颅外侧的创口粗糙野蛮,我想造成这几处伤口的人并非专业人士。这颗头眉间突度显著,突出于鼻根上方,眶上缘很厚,颧骨粗壮,这应该是名男性。年龄嘛……从残留的头骨上勉强能看到头骨的矢状缝已经完全愈合,而冠状缝也已基本愈合,年龄应该在35岁到40岁之间,幸好那群人没有将头盖全部摘除,哦,马斯理奥神父麻烦您做一下记录。”
马斯理奥神父摆了摆手,意思是知道了。
澹台梵音将头骨放在身体一侧,她把手伸进土里,在一小堆似乎是脊椎骨中,拿出两块块前部裂开的骨头,“这块骨头……”她左右转动着骨头,那架势仿佛是把玩着某种古老的工艺品,“嗯……这不是块脊椎骨,是块环形软骨,是气管上方的骨头。”
“死因?”
“推测死因不是我的专长,警司,我请求您找的刑事人类学专家找到了吗?”
“已经联系过了。”
“很好,那待会儿上去后要麻烦您再联系他们一次,要求他们多带一些人,告诉他们有大量的白骨等着他们来确认。在那之前……”澹台梵音一面用手电筒照着骨头,一面说:“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这些骨头大概属于那些可怜的仆人或是被抓来的村民,他们被为威马斯几个人残忍虐杀,最后凄惨收场。”
说着,澹台梵音取出一块表面圆润的脊椎骨抛在空中又顺势接住。
“威马斯那群人撬开他们的脑壳,取出脑子随后把尸体就这样随手一丢?”沃尔特问。
“不是整具尸体,”澹台梵音指着那些骸骨,“除了头颅、脊椎以及颈部的少数骨骼外,常见的肋骨、臂骨、骨盆、腿骨等等人体的其他骨骼都没埋在这里。”
“你想说什么?”
“要么就是骨头没有全部集中在一处而是散落的到处都是,要么就是那些骨头被拿走了,扔在这里的都是没用的骨头。”
“妈的!”
光听声音就知道沃尔特现在火冒三丈。
澹台发音好像是没有听见沃尔特咒骂的话,她站起身,顺着小道向下,一直来到了接近整个梯形空间中间的位置,那是一个两边高处地面半米圆形平台。她慢慢的转身,面对着进来时的入口,那模样就像是个站在舞台上随时准备表演的演员。
这里就是祭坛……
她抱起胳膊,先是沿着边缘观察了一圈,又躬下身子,用手电筒敲了敲地上的石板,有些松动的石板上画有一些奇妙的几何图形,被摩擦的已然模糊不清。
一点痕迹就行,什么都好,一点儿就可以,她在心中念叨。
他们已经在地下将近两个小时了,尽管挖出了不少东西,然而仍然不是全部。
我要陶洛鲁斯密会的痕迹……
澹台梵音脑中如回声一般反复重复着,她想要证明手稿中内容的全部,因此极力去捕捉任何可疑之处,并且闭上眼睛回想着手稿中每一词,每一句。
难道……我又错了?
澹台梵音猛地想起在弯月岩森林对地下入口的失算,不禁心中一紧……
“啊——!”
还没等澹台梵音回过神来,霍尔的另一声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响彻在空间内。
“又怎么了?”沃尔特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叫喊道。此时此刻,他打从心底里后悔逼迫霍尔进来。这倒霉催的体质,先不说能不能通过这件事锻炼出他钢铁般的意志,照这样折腾下去,他估计要先被吓死。
右面远处射来的一抹微光吸引着众人的注意,等来到光源处才发现那里有一个狭窄的入口,一扇跟周围岩壁差不多颜色的石门半敞开着。
霍尔跌坐在不远处,双眼大睁,嘴唇发紫,蜷缩成一团,澹台梵音等人进来后,霍尔立刻拔腿跑向了外面,在一个角落里呕吐不止。梅里特贴着墙,全身紧绷,表情凝重的看向前方。
在他们的面前,房间的最里面并排摆放着几个架子,那些东西正如博物馆里的古代文物一样摆放在架子上……
黑色的心脏、肝脏和其他内脏被放在了灌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中成了标本,上面还标注了它们主人的身高、体重、人种以及杀害时间。孩子们的脑袋被砍了下来,放在金属托盘上,茶色的皮肤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头盖骨上还贴着少许粘在一起的头发。腐蚀溃烂的牙齿上下排列,从他们张大得惊人的口中清晰的裸露出来,紧闭并且突出的双眼下,是布满了灰白色的丝状物像是发霉长毛了的鼻洞。脖子下面还连着脂肪,现在却变成了如同污泥一般恶心的物质。一个个透明的圆柱形的玻璃罩重重的罩在上面,里面每一张脸仿佛都在发出痛苦的吼叫。至于身子,上下被裁成两节,分别被密封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黑黢黢的肠子从腰部的断面流出,如同一条肮脏不堪的蛇,悬挂在下方。
屋内的景象惨不忍睹,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难以置信……”马斯理奥神父“扑通”一声跪在这些东西跟前。
“混账……那帮畜生!”沃尔特嘶哑的低吼。
“我……我还从没有这样害怕过。”梅里特依旧靠着墙,她那迷人的黑棕色眼眸闪烁不定,有意的来回躲避着前方的景象。
澹台梵音向后退了几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的吐出,接着又深深的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出。
头脑绝不能混乱!她像自我催眠一样反复提醒着自己。
“1、2、3、4……”一连串数字从她嘴中迸出,食指在玻璃罩之间随着口中的数字有规律的跳动。
“没错,刚好12个,7个男孩,5个女孩。尸体防腐做得还是很彻底,过了这么长时间皮肤上的纹理依旧清晰。”说完,她转过头去,继续查看。
当澹台梵音移开桌子上覆满了蜘蛛网的瓶瓶罐罐,一张发黄的纸出现在她的面前。纸上画的是这地下建筑的设计图,可以看到实验室、监狱、资料室和解剖室等字样。
她的视线在纸上来回穿梭,不久便停留在中央的圆形祭坛上,不规则的线条组成了陶洛鲁斯密会的符号——那个半人半兽的魔物。澹台梵音这才发现原来绞尽脑汁在寻找的东西刚刚就在自己的脚下,她对自己的粗心感到恼怒,但是紧接着,就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黑点,一个位于上女性脖颈处的黑点。
“那是什么东西?”马斯理奥神父同样看到了那个黑点,好奇的问道。
“是女巫之印……”澹台梵音没说完就抓起图纸往外跑。
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马斯理奥神父完全是下意识地跟着她后面也跑了出去。
但凡跟恶魔签订契约的女巫或巫师都具有“女巫之印”,就是身体某个部位出现的类似痣的突起物,就算被针扎也不会疼,更不会流血。
澹台梵音和马斯理奥神父跳上圆形祭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面,努力寻找……
“找到了!”马斯理奥神父冲澹台梵音招手,另一只手拿着帽子弹开地上的尘土,不一会儿就露出一个直径大约5厘米像是按钮一般的东西。
马斯理奥神父用手按了按,没按动。他放下背包,取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铁锹,把手柄的一段对在圆形按钮上,另一端按在手里,随即用全身力气向下压……
一声石头摩擦的响声,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震耳欲聋的响动震得墙壁、地面、洞顶都在摇晃,响声中掺杂着齿轮转动以及链条摩擦的声音。
澹台梵音和马斯理奥神父迅速后退到了祭坛下面,沃尔特和梅里特也闻声赶来,只有霍尔,他仍旧抱着头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慢慢地,祭坛中间裂开一条缝,并逐渐变大,而在缝隙变大的同时一个灰白色、脏兮兮的东西从地底下慢慢升上来。
刚开始只是一角,接着是最上面一部分,等到全部升上来时,就连澹台梵音都不由得惊呼起来——他们眼前的是一个高约两米成灰白色,上下全部由骨头组成的巨树。不少于二十根的人骨树枝上,每一根前端都挂着一颗棕黄干瘪张着大嘴的人头,仿佛是从这棵树上结出的果实。
“找到失踪的骨头了。”
澹台梵音指着枝干与主干连接的地方,那里是一排盆骨,男性女性的都有。再往上看则是一排粗壮的大腿骨,枝梢与人头连接的地方则是肋骨,另外……
“这得杀多少人才能组装出这种东西啊。”梅里特战战兢兢的问道。
“我们没有再待这里的必要了。”
马斯理奥神父一面皱着眉头说着,一面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倒在地上瘫成一团的霍尔。这位悲惨的、似乎是被诅咒了的警探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的确该上去了,剩下的骸骨就交给中央警局的刑事人类学专家们做进一步的调查吧。”
澹台梵音虽然仍旧保持着冷静,但她的脸却也渐渐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