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杨勇此时借助好不如容易在杨坚面前争取来的有利局面会有怎样的下招,杨广依旧会秘密离开晋王府,告诉萧夜心的缘由便是要避开广布在大兴城中的眼线。
只是杨广不知,萧夜心通过萧玚利用王煜等人也在监视杨广的一举一动。萧夜心不知萧玚许给了那帮西梁旧臣什么好处,总之王煜他们办事还算得力,很快就查出了杨广出去见面的是谁。
“不是中原人?”萧夜心惊道。
萧玚点头道:“王煜送回来的消息说,殿下见的那些人一个个长得都很奇怪,像是……突厥来的。”
萧夜心纵然知道杨广一直都有夺储之心,和杨勇他们势成水火,但他万万没料到杨广居然已经不满足于大隋内部的结党,已经将关系网延伸到了突厥。
见萧夜心又怒又疑,萧玚不放心道:“姐,殿下暗中勾结突厥,如果被太子和汉王他们知道,怕是根本翻不了身了。”
“我怎会不知?”萧夜心思索道,“依照殿下先前所说,他在江南的时候就已经和突厥那边有了联系。先前太子曾因为边境防御突厥一事和殿下争执过是否要拨款给江南筑路修渠,太子甚至要亲自去西北带兵,如此看来,如果当时让太子顺利去了边境,突厥那里必定会有动作。”
“突厥内部因为老可汗的死,已经争得不可开交,都蓝可汗刚继位,政权还未稳,我想太子之所以要这个时候发兵,也是想讨个便宜。”萧玚道,“老可汗的可敦,都蓝可汗的继母是北周赵王宇文招之女,大义公主,陛下曾赐以陈叔宝宫中屏风,但大义公主常常在屏风上提诗叙陈亡以自寄,似有意闪动突厥大举进犯边境,动摇大隋边防。这次都蓝可汗继位,如果他真的被大义公主说动,怕是边境不宁。”
萧夜心越想越觉得杨广手中这盘棋下得太大也太过凶险,问道:“王煜可查到殿下见的是不是都蓝可汗的人?”
“这个倒是没有说明。”萧玚道,“对了,你让王煜他们查的那个东西,好像也是那帮突厥人带来的,就是说……刺杀汉王的不是太子?姐,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
“殿下自有主张,不会事事都同我说,所以我才让你帮我查。有时候不能事事坐以待毙,殿下有他要掌控的局面,我也有我要知道的真相,否则处处掣肘,心中不安。”萧夜心安抚萧玚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萧家……”
“既然你连殿下都不信任,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了王煜他们……”
“我没有不相信殿下。”萧夜心强调,神情坚定地看着萧玚,道,“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大可以不用这样步步小心,但我还要顾虑到你,顾虑到萧家的其他人。殿下固然不会舍弃我,但我不能够保证,为了他的大业,他不会舍弃除我以外的萧家人。你懂吗?”
萧玚知道这些年杨广对自己有诸多提携之处,虽有他自身能力所致,但萧夜心的存在才是根本原因,否则如他和兰陵的事,杨广根本不会想要从中维护他,归根到底不过是看在萧夜心的面子上罢了。
一想起这样憋屈的现实,萧玚心中难免愤愤不平,咬牙道:“便是如李重光他们说的那样,亡国之人只有仰人鼻息地活着。”
并非萧夜心甘愿这样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在独孤面前的小心翼翼何尝不让她倍感心酸,但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逆转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斗不过的时候就要学会隐忍,如杨广那样在非议与赞誉中艰难地前进,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心中感慨万千,这些话又不能同杨广说,萧夜心抱住萧玚,语调柔和了不少,道:“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切不可功亏一篑。王煜他们固然有光复西梁之心,但绝对不会成功的。我对这天下没有兴趣,不过是不想再受人欺凌,保全家人才想要这天下。你当真要与我为难,到时候心痛的只会是我和家人,王煜那些心里只有西梁的人,又会记得你多久?萧玚,你要记得,这天下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站在什么位置。”
萧夜心低叹了一声,继续道:“江陵那一片天,曾是我们的,可我们连那么一点地方都守不住,就算让你得了天下,你就一定能治理得好吗?完全掌控所有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的野心,也不过是守住我想要守住的东西,不至于让我和我的家人过得如现在这样艰难卑微,至少要把活下去的风险降到最低。”
姐弟之间已经多时没有过这样交心的谈话,这些年萧夜心专心经营着和杨广的感情,努力顾全着整个莒国公府,和萧玚也不似小时候那样亲密。今日这一通说项,倒是又让萧玚找回了一点昔日姐弟相依的感觉,也更能接受萧夜心如今所做的一切和她的立场。
“殿下对王煜他们虽然不甚上心,但终究还是介意的。我不想西梁的这些旧人因为做一些不可能成功的事而白白牺牲性命。你去劝说他们,就此安分守己也好,愿意跟随你做事也罢,将这个小小的隐患去除了,只当是帮我,好吗?”萧夜心道。
萧玚心底的那一颗火种还未完全被浇灭,他依旧抱着一丝可能会成功的希望,看着萧夜心,道:“现在朝中局势不明,如果突厥在边境生事再闹个大动静,不是有利于我们起事吗?”
“你想想当初的高智慧、汪文进那些人,乱世之中尚无法撼动杨家大业,更何况南北一统已经这么多年,百姓安居日久,都不愿意再回到烽火连天的日子。就算我们集结到西梁的势力,又能做到什么地步?”萧夜心此时的反驳之词说得尚且温和,道,“杨坚得天下是天命,我们如果逆天而行,只可能自取灭亡。我已不在乎什么西梁皇室的身份,就算这天下姓杨,只要有人愿意和我一起走上最高之位,我就肯走这条路。”
见萧玚久未回应,萧夜心又道:“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腿上的伤养好,王煜他们,我暂且就交给你联络。虽然知道了殿下和突厥联络,但他究竟要做什么还不知,要麻烦他们了。”
至此,萧夜心又叮嘱了萧玚几句便离开了莒国公府。
回晋王府的路上,萧夜心一直在思考杨广暗通突厥的意图,她从萧玚那里知道了杨广和那些突厥人经常见面的地方就是上次她跟踪去的酒楼,料想那帮突厥人应该就住在酒楼附近,便想再去看一看。
萧夜心独自到了酒楼外,果真发现了杨广的身影。他应是已经谈完了事,正要离开。然而她才想再等一等,看个究竟,后颈一道力劈下,她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
杨广回到晋王府后不见萧夜心的身影,又听车夫说她是在回晋王府的半道上自己离开的,他立即派人秘密出去寻找。
与此同时,宫中有消息传来,说杨坚雷霆大怒,杨勇长跪文思殿外,杨谅与杨秀已经进宫去了。
杨广虽心系萧夜心安危,但乍闻宫中生变,他还是选择立刻进宫。
原是一个时辰前有一封密报送到了杨坚手中,指出杨勇在审讯那名眼线的过程存在可疑之处,当时审讯堂内只有杨勇和其心腹,审讯的过程,大理寺的人无从插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眼线就暴毙而亡,所述内容无人可知真假,又是否与杨勇之前所说一致。
杨坚为此单独询问了杨勇,不久后便传出了杨坚盛怒之下要废储的消息。
这样的反转早在杨广意料之中,但他并未想到杨坚会做出如此大的反应,此时也并非他认为的最合适的废储时机。
匆匆赶到宫中时,杨广只见杨勇孤身跪在殿外,两边侍者立而不语。
杨广走上前,看了杨勇一眼,问侍者道:“谁在里头?”
“皇后、蜀王、汉王、高大人。”侍者回道。
杨广眉头一皱,暗道高颎居然也在,随后便提步入内。
此时杨秀和杨谅在帘外听命,见杨广到来,杨秀上前道:“二哥怎么了?居然来得这样迟?”
“已是尽快赶了过来。”杨广道,言下之意便是他不似杨谅等人一直在观望风声。
杨秀只道杨广逞口舌之快,目光朝殿外一瞟,道:“也不知太子要跪到什么时候。”
杨广此时不做声,安静在帘下等候。
如此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杨坚身边的内侍却出来道:“陛下让三位殿下都各自回府。”
这还是杨谅头一回入宫没有得到杨坚召见,心中难免不爽,却不便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只与内侍道:“中贵人与父皇转告一句,就说孤伤势已恢复大半,明日再进宫请安,请父皇好生歇息,保重龙体。”
内侍点头答应。
见杨谅转身就走,杨秀自然跟了上去。
杨广隐约听见杨秀问杨谅道:“这是准备如何处置太子?”
见杨广还未离去,内侍道:“皇后让奴婢转告晋王殿下,陛下需要静养,这几日不用进宫探望了。”
杨广致谢后离去,心中明白这是独孤要他切勿在此时牵涉其中,明哲保身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