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兰陵便去杨坚面前为柳述求情,哪知杨谅更早他一些,已是和杨坚说上了话。
但见兰陵神情焦急,杨谅便猜出了她此行何意,又想她不过多了一些平日里独孤的喜爱,在这件事上不过说些无用的求情之词,便未将她放在心上,因此笑道:“兰陵来得早。”
兰陵上前行礼后便在杨坚面前低泣道:“父皇当真要重责驸马?”
见兰陵梨花带雨又神情憔悴,杨坚自是有些不忍心,道:“阿五不必如此。”
“我夫君突然下狱,又被冠了重罪,我如何能不担心,昨夜一宿未眠,却是想不到办法,索性早些过来向父皇坦白,倒不知汉王哥哥起得早。”兰陵眼角瞥了杨谅一眼,见他面色一沉,她只继续向杨坚道,“父皇冤枉驸马了。”
杨坚皱眉道:“人证物证具在,何来冤枉一说?”
“说来是我的过错,却不知怎么的被有些人发现,反倒生出这许多事来。”兰陵低头垂泪,直到杨坚追问,她才继续道,“驸马一直与太子哥哥暗中通信之事,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杨坚眸光一沉,已有怒色爬上眉梢。
“是我先让驸马捎信回去给太子哥哥的。”兰陵道,“父皇南巡之前,太子哥哥因未能伴驾左右,便叮嘱我要照料好父皇和母后。我念太子哥哥一片孝心,便让驸马遣人送信回去,好让太子哥哥放心,专心监国之责,并非太子哥哥有意窥伺父皇,至于其他阴谋险论,更是无稽之谈。”
见杨坚仍在耐心听着,兰陵定了定神,继续道:“前两日因付平付先生之事突发,父皇龙体抱恙,我便将消息送回大兴,昨日本应是送信之人送回太子哥哥的消息,却不料来了个我与驸马都不认识的陌生人,还带来了所谓太子哥哥是书信,这才东窗事发。”
“兰陵且不可因与驸马之情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杨谅假意劝道。
“我与驸马的关系便是众人见到的那般,相敬如宾,我不用为了替他脱罪拖累自己。”兰陵正色,又瞪了杨谅一眼,道,“倒是自家的亲哥哥,不知在驸马面前搬弄些什么是非来挑拨我和驸马的关系。”
杨谅本就心虚,此时被兰陵一激,脸色瞬间煞白。
见二人之间陡然迸出的火药味,杨坚问道:“兰陵是何意?”
兰陵这才从杨谅处收回视线,道:“汉王哥哥先前同驸马说了些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事不光平白损了我的清誉,还可能影响我与晋王哥哥兄嫂的关系,汉王哥哥是安了什么心?”
“兰陵冤枉孤了。”杨谅立即辩解道,“先前驸马向孤询问当初你来江南一事,孤本就知道得不多,便未尽其详。驸马兴许是太在意你了,便以为孤有所隐瞒,自己揣测了一些事……”
“陈年旧事有什么值得揣测的?平白无故,驸马又为何询问起几年前的事?”兰陵质问道,“我没有不可对人言之事,汉王哥哥既然所知不详,又为何要多这个嘴?须知欲盖弥彰,如今又成了驸马疑心病重了?”
杨谅不想与兰陵多费唇舌,索性沉默。
见兰陵如此咄咄逼人之态,杨坚有所不悦,道:“兰陵,不可对你五哥无礼。”
“究竟是我无礼在先,还是汉王哥哥不肯饶人?”兰陵反问道。
杨谅终是不耐,道:“此话何意?”
“昨夜我忧心不安,本想先去向母后坦诚一切,求她救救驸马。当时恰好晋王哥哥满面愁容地从母后那里出来,随即便有人将他请走,不知道汉王哥哥知不知道这件事?”
杨谅面色一滞,故作镇定,道:“孤不知你是何意?”
兰陵眉目沉浸却显冷冽,道:“汉王哥哥要不要查一查身边有没有奸细,究竟是我看走了眼,错怪了你要晋王哥哥对驸马不利,还是有人要挑拨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休得胡说!”杨谅扬声道,“既是父皇让二哥处理驸马一事,孤又怎会插手其中?二哥办事向来公道,又怎会听孤的摆布?兰陵莫要因为救驸马心切便在此胡言乱语。”
“我在父皇面前说实话是我胡言乱语,那汉王哥哥你在驸马面前搬弄是非又是什么?引得驸马因妒生恨处处针对萧玚,为难晋王哥哥,这又算什么?如今只凭一张来历不明的字条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就要给驸马定罪,甚至还可能连累远在大兴的太子哥哥,这又怎么说?”
“兰陵若觉得其中有蹊跷,大可去查。”
“我自然要查,不光是那栽赃驸马的字条和人是谁派来的,还有之前所谓到的刺客,是谁的手下,这些统统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兰陵道。
杨谅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兰陵,不由眯起眼观察起这向来柔弱的妹妹,讽道:“看来驸马确实对兰陵马首是瞻,往日和你说了不少事。你既说到了刺客,孤就一并说了。江南之地是二哥管辖,在他的地方出了事,自然应该由他负责。驸马之事同理,怎能说是为难二哥?”
“汉王哥哥现在就把昨夜去找晋王哥哥的那人找出来!让他亲口告诉父皇,他和晋王哥哥说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杨谅这要说兰陵胡搅蛮缠,却听杨坚一声怒喝道:“住口!”
二人才收了声,却见杨坚一手半抬,颤颤巍巍半晌,最终直接倒了下去。
杨坚病情突然加重,立即引来所有人关注。孤独忙于陪伴照顾,并未及顾上责问兰陵与杨谅两个当事人。
除了随行御医,杨广更是招拉附近一带的名医一同为杨坚诊治病情,但情况并不乐观。
兰陵因心中有愧,此时并不敢去看杨坚,又怕孤独责怪自己,便独自躲在住处,一为杨坚起伏,二是悔过。
萧夜心前来看望时,兰陵正跪在佛龛前诵经。
见兰陵双眼哭得通红,萧夜心怜心大起,只是不待她开口,兰陵便迫不及待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太医们正在会诊,暂时我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萧夜心拿出手帕亲自为兰陵拭去眼角泪痕,道,“陛下不会有事的,公主不用太担心。”
兰陵满腹愧疚,又被冷落多时,如今萧夜心这一句暖心关怀,她便泪涌不止,如同孩子那般扑在这晋王妃怀里,哭道:“二嫂,我真不是有意要刺激父皇的。”
萧夜心耐心安慰道:“我们都知道的,你晋王哥哥已在皇后面前说情了,眼下只等陛下醒来,公主亲自去向陛下道个歉,便没事了。”
兰陵又哭了片刻才重新擦干眼泪,哽咽道:“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救驸马,想让这件事赶紧过去,想快些把萧玚救出来。”
萧夜心从未忘记兰陵对萧玚的情义,正如她相信萧玚一直将兰陵藏在心底深处那般,她感谢兰陵的长情,尤其在现今敌友不分,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当真只对萧玚好的,或许只有兰陵一个了。
“萧玚失职,确实有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萧夜心道,“今早在陛下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公主可以告诉我么?眼下汉王只说是公主听信旁人之言恶意污蔑,公主若不肯发声,晋王只怕也不能完全安抚皇后。皇后的脾气,公主比我清楚。”
兰陵沉思片刻,才将早上和杨谅的争执连同昨夜去大牢见柳述的事都告诉了萧夜心。
如此,萧夜心终于明白了始作俑者便是柳述。杨坚若当真病重,他们势必要回大兴。只要回去了,杨勇便会想办法救柳述,甚至,杨坚因此一病不起,身为太子的杨勇就有了绝对的优势。
“其心可诛。”萧夜心低声道。
看萧夜心神色恨恨,兰陵困惑道:“二嫂,怎么了?”
“陛下久病,这次急怒攻心,所以病情有些严重,也许要稍微耽搁一些时日。这段时间,皇后和晋王会照顾好陛下,公主只要安静等候,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萧夜心语重心长道,“公主善良,不希望身边任何人遭难,但有些事急不得,需要一桩桩一件件地去解决。公主相信我,相信晋王么?”
兰陵无助地看着萧夜心,她似是有些迷茫,但不久后点头道:“我自然是相信晋王哥哥和二嫂的。”
“公主既相信我们,便将这些事都交给我和晋王吧。”萧夜心又为兰陵擦去了溢出眼角的眼泪,温柔笑道,“江南是晋王的辖地,陛下虽病了,还有皇后坐镇。这段时间驸马和萧玚都会是安全的。公主不用太过担心,只需静静等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兰陵抓着萧夜心的手,不安道:“可是汉王哥哥他……”
“陛下昏迷不醒,汉王不敢动作的。这是在江南,不是汉王的封地。”萧夜心安抚道,“皇后已经下令,在陛下醒来之前,禁止汉王离开住处,他做不了什么的。”
兰陵这才稍稍放了心,但一想起杨坚昏迷前的模样,她又担心起来,道:“父皇真的没事吗?”
“陛下是天子,有上天庇佑,更何况还有太医和晋王请来的江南名医,一定不会有事的。”萧夜心又说了不少好话才将兰陵说服,离开时候,已将近黄昏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