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心去向杨坚和独孤请安的路上恰遇见杨谅。
杨谅笑道:“二嫂这是从何处过来?”
“才去见了公主。”萧夜心见杨谅春风满面的模样,不由问道,“汉王是有喜了?”
杨谅摇头道:“今早见父皇的时候碰上了二哥,我们兄弟二人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便多说了几句,二哥还约了孤今夜小酌。”
杨谅那得意的神情便是在告诉萧夜心他在杨广面前出尽了风头。
萧夜心暗中冷笑,岔开话题道:“驸马今日可去见过陛下了?”
杨谅心思一动,走近萧夜心道:“二嫂何故问这个?”
“方才我去看公主,听公主说昨夜驸马便忧心忡忡的,深夜才归,今日又早早地不见了人。她猜想是不是昨日驸马挨了陛下的训,心里不舒坦。”萧夜心看似担忧的神情里透露着别样的暗示。
杨谅心想自己光顾着拉拢杨广,一时未察柳述的举动,现今听萧夜心这样一说,那柳述仿佛确实有些奇怪。然而情况还未查明,杨谅不便在萧夜心面前有夺过表露,只道:“驸马平日受父皇宠信,难免心高气傲,如今被说了几句心里不舒坦也是正常。”
一面做着表面的客套,杨谅心里已然打起了算盘,匆匆与萧夜心道别之后遂快步离去。
与杨谅分手后,萧夜心去独孤,但侍从回禀说独孤与杨坚已经离开驿馆散心去了,她便作罢,回了住处。
午后独孤突然召见萧夜心,萧夜心只觉一头雾水,一面想着应对之法一面前往复命。
此时独孤正准备午休,服侍的侍从已被禀退,萧夜心入内时,只有她与独孤二人。
萧夜心站在帘外不敢上前,直到独孤示意,她才挑帘进入,垂首站在榻边,道:“皇后有何吩咐?”
独孤将晋王府里里外外的事都问了一遍,萧夜心不知其用意,只得一一作答,待到最后,她忽听独孤轻叹道:“就你一人操持整个晋王府着实辛苦了。”
萧夜心隐约猜出了独孤的意思,站在远处不发一语。
“我没有要让晋王府再多一个管事之人的意思,阿柔,你不用担心。”独孤道,语调平静得反而令萧夜心惴惴不安起来。
萧夜心只是再垂首,神情未动。
“倒是阿摐养了个好歌姬,不仅歌喉动人,那张嘴也是灵巧。”独孤微微抬眼去看萧夜心,道,“你就没有发觉么?”
“皇后是说玉靖柔?”见独孤点头,萧夜心继续道,“阿柔久居郁南别苑,素日与我没有过多交往,她也不是晋王府的人,不归我管,所以谈不上十分了解。”
“她不光心思玲珑,还耳聪目明,知道不少事,在我和陛下面前为阿摐说了很多好话,可比你这个晋王妃看来用心多了。”独孤身子动了动。
萧夜心随即为独孤捶腿,道:“殿下的好与坏,陛下和皇后心知肚明,我说再多也只是为自家夫君说话,做不得数。再者,阿柔向来受殿下优待,她又有心护主,我还是高兴的。”
“高兴?”独孤睁开微眯着的双眼,注视着萧夜心,道,“你跟阿摐一般不见得会说实话,若当真高兴,她还会只是住在郁南别苑?只怕不止你心里不高兴,还怕我不高兴吧?”
萧夜心正要跪下请罪,却见独孤示意不必,她便继续为独孤捶腿,道:“殿下一直以陛下与皇后为效法之像,这些年除了我这个晋王妃未纳任何其他女子入王府,至于阿柔……正如先前我与皇后说的,有些事我办不到,权让她帮我去做。他们之间从未越矩,只是主仆而已,皇后千万别责怪殿下。”
“阿摐确实不是耽于声色的性子,我自然知道。原本这是你和阿摐的家事,我不便过问,但既然玉靖柔敢亲自到我和陛下面前为阿摐说情,你这个晋王妃不想做点什么?”独孤问道。
“她是殿下的人,我动不得,但我身为晋王妃,也不会让她进晋王府。她若愿意,便一辈子留在郁南别苑,殿下愿意照顾她,我又说得上什么。”萧夜心嘴角露出一丝略显意外对的笑容,道,“我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看来是真的将殿下放在心上了。”
“你还笑得出来?”
“若非殿下优秀,如何会有女子将他放于心间?而殿下始终只有我一个晋王妃,旁人抢不得这位置,也抢不走殿下的人,我自然要笑。”萧夜心道,“皇后不觉得这样一想,便没有那些不高兴了么?”
在很多时候,独孤都认为杨广和萧夜心的夫妻关系像极了她和杨坚,不同的只是她素来以强硬的手段遏制着杨坚那颗偶尔不安分的心,如她当年处死尉迟氏那样,生生血祭了萌发自杨坚内心的有一段旖旎情丝。可杨广似乎不存在除开萧夜心以外的多情。
她最钟爱的儿子,应该完成她在杨坚身上没能完成的心愿,萧夜心是杨广当众从杨勇手中抢来的,险些葬送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那么他和萧夜心就应该用余下一生的时间让这段感情变得圆满,不掺一丝杂质——一直到今日玉靖柔出现之前,独孤都是这样认为的。
见独孤陷入沉思,萧夜心悄然退下。
待回到住处,萧夜心便在幼焉服侍下小憩,直到晚膳时分都未见杨广归来,此时又驿馆的侍从前来禀告,说是杨坚突然大发雷霆,杨广、杨谅等都在驿馆。
“王妃,您要立刻过去么?”幼焉问道。
“传晚膳。”萧夜心道。
“陛下龙颜大怒,王妃当真不去看看么?”
“我是王府女眷,不能插手那些事,你只管传膳,让人盯着驿馆的情况就好。”
萧夜心今日虽未见到杨坚,但从午后和独孤的谈话中还是能大约知道杨坚的举动。她又将自己在白日的经历回想了一番,除了没来得及跟杨广传达柳述的事,她却已将此事透露给了杨谅,又和独孤有了一次看似和平却另有深意的谈话,倒是想不出杨坚为何突然动怒。
原本正是驿馆内守卫交接换班的时候,一道鬼祟的身影出现在驿馆里不起眼的角落中,并快速向柳述的住处移动。
突然落入驿馆内的飞鸟让那人受到了惊吓,恰好惊动了经过正要去换班的侍卫,很快,那人便被拿下,并且被搜出了一封书信。
书信来自大兴东宫,便是杨勇发来的,那人正是要送去给柳述。信中写道柳述多时未将消息送回大兴,杨勇等得急不可耐,催问江南情形,如此便成了柳述一直在替杨勇暗中监视杨坚的事实。
杨坚一见书信便恼羞成怒,即刻唤来柳述,将书信狠狠砸在柳述脸上。
柳述却是一幅全然不知情的模样,看过书信之后连连求饶道:“陛下,臣没有,这书信绝对不是太子送来的,臣也从未与太子串通窥探圣上。”
见柳述不认,杨坚又将那人带来当场对峙。柳述否认与其相识,但那人却一口咬定书信是杨勇命人送来的,还说了好些细节,诸如信上不留太子印鉴是为防止书信遗失造成麻烦,杨勇答应事成之后许给柳述高官等等。
“许官?”杨坚怒道,“他凭何许官?我大隋几时轮到他来做主?”
此时杨广与杨谅赶到,只在房外便已听见杨坚怒不可遏的声音,二人交换过眼色,杨广便立刻明白是杨谅搞的鬼。
两人入内时,柳述已是痛哭流涕,在杨坚面前又跪又拜,看来极为可怜。
杨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过视线去看杨广时,只见他眉头微蹙,脸色不甚很好看。
杨谅先提步入内,道:“父皇息怒,这其中或许有……”
“有误会?”杨坚打断道,见杨广随后进入,他指着柳述身边的送信人道,“在你辖地内发生之事,你来办。”
柳述一听由杨广查办,登时心凉了半截,再看杨谅那好整以暇的模样正看着杨广,他便知是这兄弟二人联手加害于他,更要拖杨勇下水。
杨谅虽与杨广有了亲近之意,但他显然是要将得罪杨勇的事推到杨广身上,让他们兄弟彻底撕破了脸,他才方便继续从中作梗。
柳述止住哭求声后,室内立即陷入死寂,都在等着杨广领旨。
杨广沉思稍许,拱手回道:“驸马在朝中任职,儿臣只管束江南之地,不敢羁押审讯驸马,只将此形迹可疑之人带回审问,待有结果即刻向父皇禀报。”
当即便有侍卫将那人拖出去,杨广不敢怠慢一同离去,走时听杨坚怒吼一声“滚”,他脚下不停,只想尽快这是非之地。
杨谅想是给柳述来个欲加之罪,便留在杨坚身边伴驾,名曰说解。
杨广命人将那人带走后直接去见了独孤。
众人只见杨广在独孤处留了多时,临走时神情悲伤,连声叹息,似是遇见了极其为难之事,不得已来向独孤请求破解之法。
杨广回到住处前,幼焉已将驿馆内的情况都禀告给了萧夜心。
萧夜心听后沉默不语,幼焉以为当真是杨广遇见了难事,连萧夜心都为之担心,便问道:“王妃如此担忧,是不是殿下……”
“殿下好计谋。”萧夜心眉间隐有笑意。
幼焉却摸不着头脑,问道:“王妃这是何意?”
萧夜心笑得更是明显,道:“去准备些点心和热水,殿下在外奔波了一整日,回来必要用膳休息。”
听萧夜心如此吩咐,幼焉虽然心中不解,亦只能听命行事,这便去做迎接杨广回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