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未将付平失踪一事告知杨坚,但杨谅安插在驿馆内的眼线已经察觉了先前守卫轮班时的异样,加之杨广与杨坚身边内侍反常的举动,杨谅便从那内侍开始下手。
内侍在杨坚身边多年,对杨坚忠心耿耿,而杨坚素来宠爱杨谅,经不住杨谅几句试探,他便将疑似有刺客潜入驿馆之事告知,并道出了杨广知情不报一事。
彼时杨广才要从付平处离去,杨谅已带人前来。他本是过来赌一赌刺客之事是否与付平有关,没想付平当真消失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杨谅一派果然如此的模样,问道:“二哥作何解释?”
杨广一腔怒意不得不在杨谅面前压制住,沉声道:“将萧玚带来。”
然而稍后却未见萧玚现身,前去寻找的侍卫都说没有见到萧玚。
杨谅此时冷笑一声,看着杨广接下去要如何处置。
杨广正要派人继续去找,却听杨坚处的侍卫前来禀告,说是发现可疑之人夜闯驿馆。
杨谅嘴角随即露出一抹古怪笑容,道:“二哥以为如何?”
杨广不发一语,掷袖而去,又在前往杨坚住处时偶遇萧玚。
“拿下。”
杨谅一声令下,侍卫随即将萧玚反手扣住。
“五弟何意?”杨广不满问道。
“萧玚负责驿馆安全却玩忽职守,致使刺客潜入而不知,二哥说应不应当拿下?”杨谅一挥手,萧玚即被带走。
见杨广欲怒不发,杨谅走近道:“方才打翻的药,孤已经命人检查过了,其中有毒。”
杨广目光登时扎向杨谅,却还冷静,问道:“五弟要说什么?”
杨谅但笑不语,只看着萧玚被押走的方向,道:“孤自然是不希望二哥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但有了人证,若是有人再告诉了父皇,萧玚的脑袋怕就保不住了,他和二哥又关系匪浅……”
杨广耐着性子问道:“五弟待如何?”
“江南是二哥的地方,孤可不能如何。”杨谅朝杨广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翌日杨坚身体有所恢复,杨谅将昨夜之事“细说”了一番,特意隐去了毒药一事,给杨广留了回环的余地。
杨坚听后勃然大怒,将本要发泄在付平身上的怒意转移到了萧玚身上。
杨广因此遭受牵连,被杨坚狠狠训斥。杨谅为其求情说解,这才勉强压住了杨坚的怒意,且将萧玚关押大牢,待杨坚身体好转之后再行审问发落。
萧夜心闻讯赶来找杨广商议对策,但如今局势主动权正掌握在杨谅手中,他们轻易动不得。
杨坚病倒一事已传回扬州,独孤等人听后随即赶来。
兰陵见杨坚身边已有不少人围着,她便趁机找萧夜心了解情况。
萧夜心只说萧玚下狱却至今只承认放走付平一事,对刺客之事全然否认却无法证明自己暂离职守期间究竟身在何处。
“他必定有事隐瞒。”萧夜心忧心忡忡道,“我一直感觉萧玚藏着心事,但过去的情况不及今日严重,我便没有追问,可眼下事关他的生死,公主,只有你能帮他了。”
“你要我亲自去劝他?”兰陵问道。
“我如今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兰陵毫不犹豫道:“好,我去。”
萧夜心未料到兰陵如此果决,一声道谢之后便引她上车,即刻奔赴大牢去见萧玚。
狱中环境恶劣,兰陵见到那在阴影中静坐的身影时已万分心疼,她示意萧夜心和杨广不要出声,并请他们暂时回避。
待只剩下兰陵与萧玚二人,她才开口道:“萧玚……”
萧玚随即睁眼,透过小窗口处的光看见了光影中的半边身影,他想开口叫兰陵的名字,却喉头干涩,终是将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父皇要杀你,你为什么不为自己申辩?”兰陵急道,“二嫂他们很担心你,我也是。”
“昨日我无意听到我姐和殿下的谈话,我不想付先生就此丧命,所以偷偷安排,将付先生带走,这件事我姐不知情,请公主转告殿下,不要怪我姐。所有罪责,我萧玚一力承担便是。”萧玚斩钉截铁道。
“不光是这件事。”兰陵看着萧玚在阴影中的身形轮廓,道:“汉王哥哥说昨夜驿馆进了刺客要对父皇不利,父皇身边的内侍证实了这一点,汉王哥哥还借口说晋王哥哥知情不报,你以为这件事是你一力承担就能解决的吗?”
萧玚身形微动,却仍是忍耐住了。
“萧玚,有任何事你说出来,晋王哥哥和二嫂都会帮你想办法的,你这样憋着,只会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兰陵道,“驸马将当初他在江南遇刺一事也告诉了父皇,当初负责守卫的也是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么?”
“公主不应该插手这些事……”
“如果不是因为你牵涉其中,我会着急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吗?”兰陵斥道,“原本我只是以为父皇突然病重,见了二嫂之后才知道另有蹊跷。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但你应该照顾好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待在这里。我……”
她长久地注视着只是几步之遥的身影,说出了隐忍在内心多年的话,泪眼朦胧,道:“我会担心的,萧玚。”
任这世上沧海桑田,唯兰陵一句关切便能让萧玚无力抵抗。他径直冲向牢门,隔着栅栏注视着从未从他心头抹去的昔日恋人,小心翼翼地念起她的名字:“阿五……”
认真得仿佛是对待世间珍宝,声音却轻得不敢让旁人听见一分一毫。
千万人尊她为天之骄女,抵不过萧玚这一声“阿五”。早已盈满眼眶的泪水终是滑落,兰陵低声泣道:“不要再拒绝二嫂的帮助,好吗?我们都想救你出来,我真的很担心你。”
萧玚迟疑稍许,问道:“我姐在外面?”
兰陵点头,道:“我还有事要回去处理,稍后二嫂会过来,你和她之间不要再有隐瞒了。我想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萧玚心知兰陵本就是瞒着杨坚和独孤过来的,若被知道了萧夜心和杨广必然又要遭难,他便答应了兰陵。
萧夜心入内时,兰陵已拭去了脸上泪痕,萧玚亦不似方才情深意切,二人看来神情淡淡,不过进行了一次普通的见面。
离开大牢后,兰陵又去了驿馆,才从马车上下来便见到了行色匆匆的柳述。
“驸马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兰陵神情冰冷往驿馆内走去。
柳述随即跟在后头,道:“久不见公主,我便想去找寻。”
“找我?”兰陵原本正向前缓缓走着,突然转身却在柳述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声响震得柳述脑海一片空白,竟是脸上的疼痛都未来得及感受。
兰陵平日对柳述冷淡却总顾着夫妻情分,今日猛然一记掌掴犹如火山喷发一般着实令人震惊,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公主……”
“是找我还是找那夜夜陪侍的歌姬?”兰陵瞪着柳述,全无昔日柔弱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发怒的独孤,冷冽尖锐,“驸马寻常在我跟前不弄声色,原来都是假的?”
柳述捂着半边脸道:“公主是哪里听来的闲话,我没有……”
“若有呢?”兰陵咄咄逼人道,“驸马是要拿命换方才那句话,还是如何?”
柳述哑口无言。
“父皇平日宠信你,只因为你是我的驸马,这叫爱屋及乌。若是这样便让你以为自己当真得了势,能够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陷害忠良,我可以马上让你当不成这个驸马。”兰陵道。
遭到兰陵如此羞辱,柳述内心虽然愤怒,但碍于身份,他不得不好言讨饶道:“公主误会了,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兰陵冷笑道,“玉靖柔来了,要不要我亲自去问她?”
柳述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在兰陵面前求饶,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兰陵正色道:“朝堂上的事,我不管。但驸马私下若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不会息事宁人。我的丈夫若做不到从一而终,那就不要也罢。”
柳述从未见过兰陵如此强势的模样,也是在此时才明白兰陵这外柔内刚的性格究竟和独孤有多么相似。然而他的妻子此时却为另一个如此煞自己威风,对自己如此严苛冷酷,身为男子确实感觉受到了侮辱。
“我与公主是陛下钦赐之婚……”
“你也说了是赐婚,只要父皇想收回成命,你能如何?你敢如何?”兰陵转身,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声,仍是冷对柳述,道,“希望驸马以后能够在父皇面前谨言慎行,那些荒诞之词切莫轻信,我也以为眼见为实,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不要胡乱开口的好。”
柳述见兰陵就此离去,方才被掌掴的半边脸终是疼得他五官都皱到了一处。
此时柳述的侍从上前,道:“禀驸马,奴婢刚才打听道,公主的座驾是从大牢过来的。”
柳述双眼眯起,终是明白兰陵这一巴掌究竟是为谁打的,那默默,莫名其妙的一句“陷害忠良”又是为谁鸣的冤。
兰陵不知柳述此时正如何恶毒地咒骂萧玚,她去见杨坚时,独孤正伴在杨坚左右,不见其余人。
“阿五,你去了何处?”杨坚问道。
兰陵坐在杨坚身边,问道:“父皇感觉好些了么?”
杨坚再问:“你去了哪儿?”
兰陵淡然道:“去了趟大牢,见了萧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