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心坦然地看着唇上沾血的杨广,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的脸,唯独不去触碰那一小片殷红,问道:“疼么?”
杨广突然抓住萧夜心的手,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不甚用力,见她微微蹙眉,他问道:“疼么?”
萧夜心将杨广按在自己胸口,道:“殿下将我放在心上,我亦如是。你听,我这心跳声,至今挨近了殿下,还是跳得比平时快一些。”
杨广合上双眼,静静听着那确实快于常人的心跳声,手臂不由收紧,将萧夜心搂在怀里,道:“阿柔,你听我的便是。”
“我何时不听?倒是殿下管得越发严了。”那只带着浅浅牙印的手轻抚着杨广的脊背,萧夜心幽幽道,“我知道殿下那样做是因为在意我,可我和付先生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只将他当做朋友。我在这世上可没几个朋友了。”
“能让入你眼的人本就不多,能让你视为朋友的更是少数。他正是成了你朋友,我才更不放心。”杨广忽地扑上来,埋首在萧夜心颈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似是睡去那般呢喃起来,“我亲自去看过,付平没有等到你时的样子,失魂落魄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萧夜心长叹道:“付先生也是个痴人。”
杨广抬头注视着萧夜心,道:“也?”
萧夜心主动亲吻杨广,将他唇上的血迹轻柔舐去,目光中混杂着同情与自怜,道:“殿下、我、付先生,还有弘宣、萧玚、公主……”
“都是?”
萧夜心点头,道:“都是。独弘宣最痴,也最傻。唯殿下最智,也最清醒。”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杨广翻身,将萧夜心压在身下,道,“我的晋王妃不仅操持内务……”
萧夜心一根手指封住了杨广的唇,道:“我的好,只给殿下,所以殿下完全可以放心。至于付先生,请殿下不要为难他。他还有殿下用得着的地方,即便是为了殿下一直以来的目标,也应该善待他。”
杨广握住萧夜心的手,道:“我若不呢?”
“殿下这是在怄气,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杨广低声一笑,道:“因是不由自主,情难自控,那些话说来,我也觉得不妥当,却偏偏还是说了。你听着不高兴,我也一样。大约是你我之间愈渐顺遂,我便见不得一丝风浪,都是被你养刁的。”
杨广嗔视着萧夜心,眼底却有一丝笑意涌动。
“安生日子若是过不得,殿下想个由头,咱们回大兴去,如何?”
“你喜欢那种日子?”杨广仰躺在萧夜心身边,眉心起皱,道,“我已然身在其中二十多年,早习惯了。但你回去了,需要经常面对母妃,不可行差踏错一步,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你乐意?”
“至少在那样的情形下,殿下不会跟我生这些无用气,凡事与我有商有量,对我呵护备至,不会像近来这么不可理喻。”
杨广侧身,曲起手臂支着脑袋,盯着萧夜心问道:“你说我不可理喻?”
“殿下就说,最近这些事,能说出道理的有几件?就连殿下自己都说,你说的话,不用问缘由,可不就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么?”萧夜心要起身,却被杨广按了回去,她道,“我去灭灯。”
“今夜不用都灭了。”
“为什么?”
杨广嘴角噙着一丝坏笑,贴在萧夜心耳边道:“我便是这样无理取闹,你奈我何?”
“殿下若听不进我的话,今夜谁都别安生。”萧夜心道,那语调听来不知是真生气还是与杨广开玩笑。
“我正不想安生,阿柔此言甚合我意思。”杨广笑道。
幽光中的萧夜心面靥一红,却仍不想放弃这同杨广说解的机会。可那晋王压着她,一面除了她的衣衫,一面在她耳畔道:“动嘴皮谁不会,我要看看阿柔你有多少诚意。”
不待萧夜心开口,杨广便封住了她的唇,余下时光便只有零碎的低吟从她口中逸出,伴着那床边短蜡烧尽了夜色旖旎。
翌日幼焉前来服侍,却见杨广正为萧夜心梳头。
见幼焉进来,杨广放下手中篦子,道:“我这手到底不会用你们女儿家的东西,让幼焉帮你梳吧。”
幼焉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却还是机灵的,当即道:“奴婢这就是去传他们过来服侍。”
言毕,幼焉立刻离开。
“你手底下的婢女都这样鬼灵精?”杨广问道。
“太机灵了就不够让人舒心。”萧夜心拿起箅子自己箅头。
杨广又将篦子抢过来,道:“昨夜都说好了,你怎么又提?”
“昨夜只说了付先生的事,还说了什么?”萧夜心看着镜中杨广为自己箅头的模样,笑问道。
“付平的事交给你处置,你也别记着郁南别苑那个,孰轻孰重,你还不知道?”
“原来殿下是跟我做交易来了。”
“什么交易?我这不是免得你多想……”杨广正要解释,却见萧夜心一直盯着自己,他凑近镜子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问萧夜心道,“你看什么?”
萧夜心再把篦子拿回来,自顾自箅头。
杨广心急道:“又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生起闷气来了?”
萧夜心不吭声。
“你倒是跟我说句话,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看着杨广心急如焚的样子,萧夜心终于忍俊不禁,道:“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杨广按住萧夜心双肩,在她耳边道:“我连夜从郁南别苑赶回来,你就应该知道我心里究竟向着谁,一直以来,也从未有过她什么事,你当真不用为她置气。”
“不是殿下想看我生气么?怎么如今又说起这话来了?”
萧夜心这多变的态度着实让杨广吃了瘪,再加上她说得没错,他便不好反驳,赔笑道:“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这样无聊。”
“哦。”萧夜心故意逗杨广玩。
“我确实是喜欢她那副嗓子,想着留在身边,无事的时候听来解闷,你也是听过的……”
“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道理,我不多问,也不想插手。殿下只要记得答应我的话,其余的,殿下自己看着办就行。”萧夜心道。
“什么叫你不多问?我的事,难道你就不想管了?”杨广不满道,“这可不行。”
见杨广扭头,萧夜心扯了扯他的衣角,却不见他回应。她只得讨好道:“我没说不管。我的意思是,但凡是殿下要做的事,我都支持,不会反对的。”
杨广依旧不发一语,萧夜心便去他跟前,摇起他的手臂,撒起娇来,道:“刚才是我失言了,我怎么可能不管?殿下是我的夫君,哪有做妻子不管自己丈夫的。有殿下在,我便是放一万个心,只要跟着殿下走就是,根本不用担心其他的,自然不多问。殿下……”
杨广哪里受得住萧夜心这番讨饶,当即败下阵来,将她搂到怀中,道:“我们约法三章,你不许再因那些事生气。”
“那本就不是我会在意的事,全看殿下如何处理。”萧夜心道。
杨广强调,道:“只是想养着一副好嗓子,没有其他。”
“若有了呢?”
“不可能。”
杨广贵为藩王,便真是收了玉靖柔,萧夜心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杨广还会和她解释,已属可贵。夫妻之间近来的各种矛盾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解决方式,萧夜心便不想过多计较,杨广这样说,她便这样听了,当下不去纠缠。
“付平的事,你准备怎么办?”杨广问道。
“付先生是明白人,我如今既少去广禅寺,想来他应该猜到。我与他日常也没有交集,再过一阵子,他应该就能放下了。”
“可你昨夜说,他是个痴人。既是痴人,会这么容易就放下?”
“放不下又能如何?”萧夜心抬头反问道,“我是晋王妃,心里只有殿下一个,要怪,就怪他出现得晚了……”
杨广打断道:“你说什么?”
萧夜心笑道:“我是说,这事没有先来后到,既然当年我上了殿下的贼船,就算是破釜沉舟,也不打算下去了。”
杨广不满道:“什么叫贼船?”
“贼船就是掌舵之人不甘居于人后,便要乘风破浪而往。”萧夜心道,“如今想来,我也是个不安分的人,正需要一个同样不安于室的人同行,遇见殿下才是天作之合。”
杨广很满意萧夜心的回答,只是想起现在他们的处境,不免有些感慨,道:“等在江南的根基彻底扎稳了,我就带你回大兴。到时候,你可就不比现在轻松了。”
萧夜心嘴角轻抿,眉梢洋溢着某种热切,道:“江南自有比大兴令人眷恋的地方,可大兴有比江南更让人着迷的东西。殿下和我,都不会愿意永远留居在这烟雨柔情里,否则殿下也不会勤于联结南北,不光着眼于陆路,那条大运河应该也在计划中了吧。”
杨广刮了萧夜心的鼻子,道:“知我者,阿柔也。只是你若再这样‘知无不言’,我就想早些带你回去,让母后收收你的筋骨。”
萧夜心贴在杨广胸口道:“有些玩笑话说来也惊心,殿下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这是萧夜心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在杨广面前回避独孤的存在,杨广心知那些在独孤面前受到的委屈始终没从萧夜心心里被抹去,他只将他搂紧了一些,道:“我知道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必然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