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虽然不想让杨昭离开自己身边,可她清楚的知道,杨广千里迢迢从扬州赶回大兴就是为了带走这个孩子。她作为杨广的母亲、杨昭的祖母,自然不忍心让他们父子分离,最终便只能怀着不舍的心情,让杨广夫妇带杨昭带回家去。
这一场存在于萧夜心和独孤之间,从去年年尾一直持续至今的无声战争,熬过了半个冬季和一整个春季,最终以杨广的归来作为收尾,是萧夜心赢了。
萧夜心抱着杨昭坐在回晋王府的马车上暗中庆幸,杨广始终是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萧夜心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在杨广耳畔响起,他转头去看自己的妻子,道:“你应该早些告诉我。”
“殿下就算来得早,我也不见得能离开。如今母亲的身体康复了,我才能安心地回扬州。”萧夜心看向杨昭的双眼里尽是慈母关爱,道,“我之前真怕皇后会坚持将昭儿留在大兴抚养,那样我怕也要常驻大兴了。”
这话落在杨广耳中总教他不大痛快,他皱眉看向萧夜心,沉声道:“你这是为了昭儿便不要我了?”
这句话让车内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变化,萧夜心没想到杨广竟然吃起了自己儿子的醋,她忍着笑不作答,继续哄杨昭。
杨广见萧夜心不搭理自己,心里更不服气,气道:“难怪我回了扬州这么久都没见你在回信里提过要回去,回信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原来都是因为昭儿。”
“我说了想回去,殿下就会立刻来接我么?”
“你不说怎知我不会?”
“没发生的事,咱们就不提了。”萧夜心虽看着杨昭,却已是喜笑颜开,“再说写信这事儿,最开始可是我给殿下去的家书,怎么不见殿下先问问我。当时还七八天一封,可殿下最后送来的两封信隔了半个多月,究竟是谁慢。”
萧夜心用事实打了杨广的脸,让他哑口无言,最后他一扭头,生起了闷气。
萧夜心有杨昭逗趣遂不理会杨广。
杨广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见身边这对母子玩得高兴,他便道:“让我玩会儿。”
“玩什么?”萧夜心问道。
“我说,让我抱抱昭儿。”杨广已经伸出了手。
萧夜心不给,杨广要去抢。
“殿下的手还伤着呢。”萧夜心护着杨昭。
杨广知她关心自己,正高兴,却听萧夜心继续道:“万一摔了昭儿怎么办?”
即便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杨广仍是看不惯杨昭如今独得萧夜心关注,也不知怎的,往日沉着内敛的晋王在此时竟像个孩子似的闹起脾气来,道:“早知道就让母后照顾昭儿,我只来带你回扬州。”
“那我是不会走的。”
“我绑你走!”杨广略微扬声道。
萧夜心脸上的笑容灿若桃李,盈盈看着杨广问道:“殿下赶回大兴,就为了绑我?”
“谁说绑你?是带你回扬州。”杨广想要去牵萧夜心的手,见她抱着杨昭,他只得将手放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妥协道,“和昭儿一起。”
“殿下就是为了昭儿来的。”萧夜心有意逗杨广,见他意欲反驳,她立刻接道,“更是为我来的。”
“算你明白。”杨广仍在赌气。
萧夜心扯了扯杨广袖角,杨广硬是把袖子扯回去再用手按好。
萧夜心往杨广身边挪了挪,杨广扭着头往旁边挪了挪。
萧夜心讨好地叫“殿下”,杨广只当没听见,挑了一侧的帘子起来看街景。
萧夜心索性背靠着杨广,杨广满脸嫌弃地问道:“做什么?”身子却再不敢动了。
“抱昭儿抱久了,累了。”
“早说了让我抱孩子。”
“哎呀。”萧夜心突然叫了一声。
杨广立即转身,扶着萧夜心问道:“怎么了?”
“昭儿扯我耳坠子。”萧夜心道。
杨广这就要去抱杨昭,可萧夜心偏不让,他便只好隔空指着杨昭训起话来:“你娘为你吃了不少苦,你再不善待你娘,爹一定不饶你。”
杨昭哪里知道杨广再说什么,只见眼前这张脸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说话的口气跟要吃了他似的,甚是可怕,他张嘴就哭,根本不需要酝酿任何情绪。
杨广被杨昭弄了个猝不及防,只好看着萧夜心一面笑一面哄杨昭。见杨昭又要“染指”萧夜心,他立刻就把那只“罪恶”的小手拍开,结果自然是杨昭又哭了。
“昭儿还是个孩子。”萧夜心笑道,“殿下何必跟他认真。”
杨广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道:“凡事便是要从孩子教起,等回了扬州,我就给他找先生,一定要好好管教。”
杨昭瞬间哭得更大声,听得杨广有些头疼,视线中唯有萧夜心耐心哄杨昭的慈爱模样,他便了解到萧夜心作为一个母亲的不易,再想起她为了自己曾将杨昭单独留在扬州,心底对她更是多了几分爱意和尊敬。
这样想得出了神,杨广便没注意杨昭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若不是萧夜心推他,他还在出神。
“怎么了?”杨广问道。
“之前在信中跟殿下提过的那位付先生,殿下后来可再去拜会过么?”萧夜心问道。
提起那个臭脾气的付平,杨广便气上心头,摇头道:“我去找过他两次,他的态度坚决,不肯出力。”
付平便是萧夜心去泰山找杨广时,因大雨在驿站中停留遇见那个人。
付平当时的那番言论引起了萧夜心的注意,又给过萧夜心帮助,萧夜心以为此人可用,便留下了一名侍卫跟踪他。得知他后来去了江南,萧夜心便叮嘱了杨广前去拜会。
杨广调查过付平的身世,知道他原就有勘探修渠的经验,并且曾为多滴设计过水渠陆路,解决了不少交通往来上的麻烦,决定听从萧夜心的建议。他原只想派人去付平,但顾及萧夜心对此人的重视,他便亲自去请。
第一次,杨广轻装简行,只带一个侍从去见付平。
开始时,付平还算客气,可一旦知道他们从大兴来,他立刻便变了脸,果断地下了逐客令。
杨广从未遭受过如此待遇,但也觉得有些民间奇人的脾性古怪也书正常,遂想再找合适的时机前来拜会。
第二次,杨广再登门,却连付平那间草庐的门都没进去,生平头一遭吃了别人的闭门羹。
杨广并非海量,他又是天潢贵胄,如今被个百姓如此无礼对待,他便不欲再和付平交往,也不在和萧夜心的书信中提及此人。
如今萧夜心突然提起付平,杨广便想起那两次不愉快的经历,脸色不比刚才轻松。
因为对杨广的了解,萧夜心没有直言劝谏,迂回地提起了张衡,问道:“看来张大人给殿下出了好主意了,先前的问题应该能够解决了吧?”
南北交通之事一直是杨广的心病,张衡至今没有提出一个能够让杨广满意的方案,萧夜心这样问明显是在提醒杨广,不要错过人才。
也只有在萧夜心面前,杨广能放心摘下那张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直接吐露自己内心的烦闷,道:“我来大兴之前,让张衡再想办法。”
萧夜心沉默了一阵,道:“不然等回去之后,我去见见那位付先生?”
“付平的脾气臭得很,你去了只怕也没好果子吃。”杨广劝道,“你在大兴已经过了这么久不舒坦的日子,回了扬州就歇一歇吧。”
杨广每一次的关切之语都能让萧夜心倍感欢喜,她问杨昭道:“昭儿,你说娘要不要去找付先生?”
杨昭懵懵懂懂地看看萧夜心,忽然眼珠一转就去看杨广。杨广不知怎的,竟给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打起了眼色,而杨昭居然像是看懂一样冲萧夜心摇头。
萧夜心嗔怪杨广,道:“昭儿才这么小,殿下就教坏他。”
杨广笑容满面,戳了戳杨昭粉/嫩/嫩的小脸,道:“我的儿子自然聪明,知道他娘辛苦,确实需要休息,是不是,昭儿?”
杨昭咧着嘴笑,却给凑过来的杨广一记软绵绵的小拳头。
萧夜心将杨昭抱在她和杨广之间,和他一块观察期杨昭来,道:“这几个月我都没好好看过昭儿,这会儿看着,他好像长大了不少。”
“小孩子本就长得快,你看昭儿的眉眼,越来越像你了。”杨广看着杨昭,却往萧夜心身边靠。
萧夜心认真观察着杨昭,道:“我到觉得昭儿越长越像殿下了,这眉毛、眼睛、鼻子、嘴,怎么看……”
萧夜心再看了看杨广,意味深长地点头道:“怎么像。”
“我的儿子自然像我。”杨广自豪道,渐渐转向萧夜心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语调也随之温柔,道,“但愿他有如他母亲一般的心性,方才不负他是我们的孩子。”
感觉到杨广的鼻息扑在自己耳根,萧夜心顿时心跳加速,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道:“像我就太尖锐了,还是应该像殿下,稳重内敛一些。”
“我是说,他将来待你,有如你待我一样的坚持和用心。此生我疏忽你太多,望这孩子能为我补偿一二。”杨广轻轻捏起萧夜心的下巴让她看自己,他也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充满欣慰和感激,还有某种就别后被点燃的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