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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古言 > 溯心 > 第八十四章 相见
  张氏原因为萧夜心的一番倾诉而担心她和杨广离开之后会出事,便一直惶惶不安,殊不知,那晋王夫妇早在房中温存起来,一时忘了外物。
  待张氏终于满心担忧地去叩响了萧夜心的闺门,杨广才如梦初醒,竟险些从绣床上摔下去。
  萧夜心及时拉了杨广一把,见他领口不齐,立即帮他抚平整理,杨广也随即为萧夜心将发间的珠花拨正,不至于在张氏面前失礼。
  二人行为促狭,却对面笑了出来,又听张氏在外询问,他们才一起前去开门。
  张氏见他们一齐出来,起初愣了愣,再以为是自己杞人忧天,面对如今的局面颇为尴尬,她便赔笑道:“我看时候不早了,晋王今日就留下用午膳吧。”
  “老夫人都开了口,孤必定从命。”言毕,杨广笑吟吟地看了身旁的萧夜心一眼。
  张氏见他两人之间传递着的暧昧,暗道他们夫妻情笃,彻底放了心,即刻去命人准备午膳。
  及用膳时,萧夜心想起萧玚,便问张氏道:“萧玚这段时间还好么?”
  张氏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长长叹了口气,道:“虽说七郎看着还不错,但我这个当母亲的知道,他必定是遇见了什么伤心的事,他如今看人的眼光可不比过去有神采了。”
  萧夜心将萧玚送回萧府时便叮嘱过张氏和萧琮,一定要好好看着萧玚,不要让他随意出去,真要出门也需有人看着,否则容易节外生枝。
  如今听张氏这样说,萧夜心更觉得对不起萧玚,又想起好几日没见他了,便要家奴去找萧玚一起过来用午膳,可得到的消息却是萧玚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萧夜心不用猜都知道萧玚离开了萧府必定去了公主府,她唯恐萧玚情难自控,而兰陵如今的情绪有极其不稳定,公主府外都是杨坚派下的禁军,如果萧玚潜入公主府被发现,便又是事端。于是她顾不上陪张氏用膳,立即赶去了公主府。
  兰陵从昨日被禁足之后便米水未进,在房中枯坐了一整夜,如今面若枯槁,神情憔悴,安静坐着的样子仿佛只是一尊塑像。
  她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脚步声有些重,不似是府中的侍女。可她在经历了和杨勇的拼命之后,在被杨坚下令软禁之后,她仿佛对身边所有的事都不再关心,哪怕杨勇如今再派刺客来杀她,她也不会想要逃了——这没有一丝值得期待的人生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余光的那道身影一直没有离开,兰陵虽然觉得奇怪,可她一点都不想理会,反而因此转过头去,连一点旁人的影子都不想看见。
  可那人却慢慢走近了兰陵,越发清晰地目睹了她迅速的枯败,终于心疼地叫出了酝酿已久的名字:“阿五。”
  如此熟悉的声音和语调让兰陵涣散的神智慢慢集中起来,她艰难地抬起头,却在将要看清那人的时候再度转开视线,并且背对着他,道:“你走吧,如果被人发现了,你会有危险的。”
  萧玚却站去了兰陵面前,道:“阿五,是我,萧玚,你看看我。”
  她已经知道是他,可她如今这副模样早已不是当初的杨阿五,她不想让萧玚看见她窘迫的样子,所以她又一次转过身,拒绝了萧玚的好意,道:“我让你走,你没有听到么?”
  萧玚再度站在兰陵面前,按住她的双肩,不让她再有机会逃避自己,道:“我已经走过一次了,难道我连来看看你都不可以么?”
  萧玚带着恳求的口吻击溃了兰陵本就不够坚定的伪装,她终于抬起头去回应他的目光,她此时才发现,为了来见她一面,她的萧玚居然假扮成了公主府中的侍女。这本该是令她捧腹发笑的事,如今却让她哭了出来,甚至在丢盔卸甲之后,她扑进萧玚怀里,低声抽泣道:“萧玚……萧玚……”
  萧玚终于明白了萧夜心阻止他见兰陵的用意,面对如此脆弱的兰陵,听着她绝望无助的哭声,感受着她抱着自己发颤的双臂,他确实有了想要再一次带她离开的冲动——这个大兴只可能给她带来悲伤,他们当初就不应该回来。
  萧玚不知应该说什么来安慰兰陵,便如同她抱着他那样,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耐心地等待着她宣泄完压抑多时的情绪。
  终于听见哭声停止的时候,萧玚柔声道:“还想哭的话就继续,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兰陵却将萧玚推开,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看着他胸口被自己泪水沾湿的痕迹,她担心道:“你已经见过我了,还是快走吧,这里真的不能久留。”
  兰陵通红的双眼和瘦削的身影刺激着萧玚想要保护她的欲望,他大步上前拉住兰陵的手,道:“你跟我走吧,别再顾念什么骨肉亲情。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们管过你么?你那个杀人的太子哥哥到现在也只是被禁足在太子府,说不定将来还会若无其事地被放出来。”
  兰陵试图甩开萧玚的手却没能成功,她请求萧玚道:“你不要再管我了,我不值得你再为我冒险。我既然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你更应该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不要因为我再做出冲动的事,我不会因此感谢你,更不会感动,只会觉得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庆幸我当初没有选择你。”
  明知这是兰陵刺激自己的话,萧玚却还是当真了,他用力将兰陵拽到自己跟前,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
  “是,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却因为编造的这些理由而不敢直视萧玚的目光,因此视线一直犹豫不定,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言之凿凿,她道,“我是大隋的公主,原本就是要留在大兴享受荣华富贵的,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奉孝就是我想要的丈夫,家世显赫,对我千依百顺。我现在想起当初要跟你浪迹天涯的事都觉得可笑。萧玚,我曾经是那么喜欢你,可在当初回到大兴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恩断义绝了。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我不想再看见你。”
  兰陵想要再一次从萧玚手中挣脱,可萧玚依旧抓着她的手,视线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她知道,他最爱的萧玚因为她刚才的那些话伤心了,可她必须那样说,否则萧玚就会和她一样,长久地陷在这段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感情里,不断地折磨自己。
  “放开我。”见萧玚始终都不肯放手,兰陵只能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那就好像是撕扯掉身上已经溃烂的皮肤那样,痛得想要立刻去死却仍要咬牙继续下去。
  当兰陵将萧玚的最后一根手指掰开时,传突然传来了叩门声。她惊慌地朝门口看去,而萧玚却没有任何动作。
  兰陵将萧玚推去帷幔后面,问道:“谁?”
  “是我。”萧夜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兰陵悬着的心瞬间放下,露出庆幸的神色,她亲自去为萧夜心开门,但没料到杨广也在,可她不得不将他们二人一起让进屋里。
  见到萧玚的那一刻,萧夜心的神情随之有了松动。
  从萧玚和兰陵的反应看,他们应是已经有过一次谈话,萧夜心因此走去萧玚身边道:“跟我回去吧,母亲还在家里等你呢。”
  萧玚对此并无反应,萧夜心给了杨广一个眼神,便带着萧玚先出去,留杨广稍加安慰兰陵。
  萧夜心和萧玚上了马车等杨广,她小心地将萧玚假扮女装的首饰收起来,不似过去那样态度强硬,而是语重心长地劝道:“既然见过了,你就放心了吧,以后别再这么冲动,如果被发现了,晋王都不一定能保住你。”
  萧玚双眸空洞,无声地在萧夜心身边坐了很久,道:“姐,如果有一天晋王不要你了,你会怎么办?”
  “不会有这一天的。”杨广的声音一出现,原本垂着的车帘便被挑开,他随即坐入车中,坐在萧夜心身边,道,“兰陵已经明确跟我说了,以后不许你再进公主府一步。”
  “既然公主都是这个意思,萧玚,你不听我们的话,难道连公主的话都不愿意听了么?”萧夜心轻轻按住萧玚的肩,耐心劝道,“不论/公主是真的绝情,还是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你都应该听她的话。如果别人都不值得你相信,那么这个世上,就只有公主是你绝对要去信任的,她说的所有的话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可我依旧不想接受她的好意,刚才在房里,她说的所有的话,只有在叫我名字的时候,我才觉得她是曾经的阿五。”萧玚道,“我不需要她为我考虑,我只想听她说两句真心话,可她却那样激我。我明知她是好意,但我接受不了。”
  “不接受,不等待,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杨广的话同时吸引了萧玚和萧夜心的注意,他感受到来自他们的惊讶和莫名的喜悦,但他依旧微蹙着眉头,认真严肃地看着这对姐弟,道,“王奉孝死了,最低限度,兰陵需要为他守孝三年。三年之后,若是郧国公和兰陵都愿意,兰陵是可以改嫁的。”
  萧玚原本犹如死灰的目光瞬间眼波涌动,他惊喜地问杨广道:“当真可以么?”
  “孤没有必要骗你,只是三年之后的事情,我们谁都说不准,而且到时候兰陵是否愿意改嫁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杨广沉思道,“你若真想和兰陵再续前缘,便需在这三年内真真正正地做出成绩,让父皇和母后都认为你是值得兰陵托付终身之人,也让兰陵坚信,你跟她是有将来可言的。同时,别忘了拉拢好郧国公,那么你们之间就还有希望。”
  萧玚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向杨广请愿道:“我愿追随殿下,也请殿下帮我。”
  杨广笑道:“你是孤的小舅子,便是自己人,帮忙是应该的。只是孤不日就要去江南,你先问问你姐舍不舍得放你去。”
  萧夜心此时不便询问杨广所言是否切实可靠,但见萧玚忽然振奋了精神,她便以为这即便只是缓兵之计也未尝不可。如杨广所言,三年之后会是什么情况,谁都无法准确预料,但能让萧玚不再颓废,也确实是件好事,她便与萧玚道:“你真要去就去吧,跟着你姐夫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往日萧夜心从不在萧玚面前这样称呼杨广,此刻这称谓着实令杨广听得身心舒畅,他脸上的笑容更甚,还在情动时勾住了萧夜心的手指,硬是将她原本倾注给萧玚的目光抢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