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心原以为萧玚和兰陵不过是小吵小闹,不至于真的大动肝火,谁曾想当兰陵再次登门,她才提起萧玚,便见兰陵沉下脸,一言不合便要回宫。
此时杨广恰好过来,似有喜事,可见兰陵正生气,他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说了公主不爱听的话,正给公主赔不是呢。”萧夜心轻扯了扯兰陵。
兰陵见杨广在场,并不敢当着他的面同萧夜心生气,别扭道:“我可不敢受小姐姐这一礼,否则回头,晋王哥哥觉得你在我这儿受了委屈,不给我好果子吃了。”
萧夜心听见杨广畅快的笑声,便去他身边问道:“进了一趟宫,整个人都变了一些,有好事?”
杨广挑了衣摆坐下,道:“说是好事也不尽然,总之又没好日子过了。”
兰陵好奇问道:“谁会不给你好日子过,不怕母后教唆父皇整治他?”
杨广笑指着兰陵,道:“不是谁都跟萧玚似的任你酸,惹了孤不高兴就不是板着脸的事了。”
杨广显然是在帮萧玚说情,兰陵心领神会却不肯马上领情,躲去萧夜心身后道:“萧姐姐,你看晋王哥哥就知道欺负我,你管不管?”
“论关系亲属,阿柔也是跟孤近,要帮也是她帮孤。”杨广将目光落在萧夜心身上,道,“父皇刚刚下的圣旨,让我去江南跟越公会合,协同料理平叛之事,明日就走。”
萧夜心毫不犹豫道:“我也要去。”
见萧夜心如此热切,杨广心中大悦,又看了看兰陵,道:“你现在是怀着身孕的人,按道理是不能跟我去的。母后甚至要将你接进宫去,被我给拦下来了。”
萧夜心见杨广在兰陵面前如此“口没遮拦”,一时红了脸,快步去他面前,低嗔道:“我不管,你再将我一个人丢在大兴,我就回江陵去,带着萧玚一块走。”
兰陵闻言,着急道:“不行!萧玚不能走!”
杨广和萧夜心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色,皆是暗喜,可杨广却道:“你不让萧玚走便是贻误军机,这个罪,孤可不敢领。”
莫说兰陵,萧夜心都以为惊奇,可终究还是兰陵心直口快,抢先问道:“什么军机?怎么会跟萧玚扯上关系?”
“孤总不能孤身一人去江南,思前想后,萧玚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待他出去见见世面,在军中走动走动,趁这次机会立点功劳回来,也能在父皇和母后面前摆个好形象,将来说话方便一些。”杨广道。
兰陵起初并未完全明白杨广之意,又低头思忖片刻,豁然开朗道:“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不过孤先声明,战场之事,生死未知,孤能带萧玚出去,可不保证能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他若是出了事,你可不能怪孤。”见兰陵已经面露忧且之色,杨广更是“火上浇油”,道,“你舍不得,现在就告诉孤,孤便不带他去了。或者你有什么叮嘱的话,趁着出宫,赶紧去跟他交代下,到时人走了,你心存遗憾。”
“我马上去!”言毕,兰陵未曾给杨广见礼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萧夜心笑嗔道:“你何故吓她,看把她急的。”
“我不是吓唬兰陵,你敢说我去江南时,你不曾牵肠挂肚,唯恐我有个闪失?”杨广抱着萧夜心坐去自己腿上,看着她仍有微红的脸,柔声道,“我原本不打算带你去,可咱们到底还有谎话未圆,将你一个人留在大兴确实危险,所以说服了母后让你随军。”
萧夜心惊喜道:“当真?”
“自然不骗你。”杨广眉间的喜色散去,又有愁云涌来,道,“我原本想暂时留在大兴看着太子和高颎的动静,如今忽然被调去江南,中朝之事只能交由张衡看着,实也不大放心。”
“我知你有太多事要顾虑,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稳住江南的局面。”
杨广轻握萧夜心微凉的手,道:“带你同去还有缘由,附耳上来,同你说。”
萧夜心深知杨广用心良苦,所以即便此计并不高明,但为保两人平安,她只能依计行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去了江南之后山长水远,杨坚和独孤纵然知道其中有诈,也无法求证,而那时杨广应已稳住了江南,军功声望比过去更高。
因第二日一早杨广就要动身,兰陵特意向独孤求情,去晋王府为杨广送行。
践行宴上,萧玚也在,因为两人已经冰释,今夜又将面对离别,所以不舍之情格外浓重,甚至一度伤感起来。
“孤当日伐陈都未见兰陵如此伤怀,此一时彼一时。”杨广调侃道。
“你有萧姐姐陪着,自然不用我担心。可是我家萧玚就一个人,我能不担心么?”兰陵睨了杨广一眼。
萧玚举杯对杨广道:“先前之事是萧玚一时莽撞,冲撞了殿下,殿下不计前嫌给我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我必当竭力以赴,方不辜负殿下信任。”他又面对兰陵道:“也不负公主冀望。”
“偏就是不觉得我这个姐姐也会心怀期待。”萧夜心看了杨广一眼,大有同病相怜的意思。
萧玚为难起来,兰陵拉着他道:“萧姐姐已经跟我晋王哥哥学坏了,咱们不理他们,反正横竖都要被他们说。你只管好好去平乱,我等你立了功回来就去向父皇请旨赐婚。你可一定要抢在晋王哥哥前头,知道么?”
“好,我一回大兴就直奔皇宫面见陛下,一刻都不拖延。”萧玚道。
“谁先谁后都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也就是你兰陵,连这种时候都要争先。”杨广转过目光对萧夜心道,“你若是要争先,我就把萧玚绑了,如何?”
“你还真是亲哥哥,偏跟公主过不去。”萧夜心嗔道,又凑近杨广一些,低声道,“我虽与公主似的有些心急,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说话间,萧夜心已经感觉到杨广的手摸索进了她的袖管里。她想躲,可杨广偏抓着她,兰陵和萧玚在场,她不敢多动,只能瞪眼瞧着杨广,可杨广面色温和,眉目含笑,看来温文尔雅,与此刻手中的并不正经的动作大相径庭。最后无奈,她踩了杨广一脚,杨广这才松开她,她却随即拉住杨广的手,得意地笑了。
如此一夜小聚,温馨和睦,翌日杨广等人清早出发,不敢怠慢上谕。
杨广到达扬州后的第二天,江南的局势更加紧张起来。
“自婺州汪文进、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皆举兵反,自称天子,署置百官之后,乐安蔡道人、蒋山李、饶州吴世华、温州沈孝彻、泉州王国庆、杭州杨宝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称大都督,已攻陷诸多州县。如今南陈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郭衍道。
杨广愁眉深锁,议事厅内瞬间鸦雀无声,因杨素、郭衍等都未曾开口,萧玚更不敢置喙,故安静站在一旁,静观后续。
良久之后,杨广才开口问道:“各地对捉拿的大隋官员如何处置?”
郭衍痛心道:“一旦有我朝官员落入其手,大多被抽肠脔肉,甚至有食其肉者,还口口声声高喊‘更能使侬诵《五教》邪’。”
“果然还是因《五教》之故。”杨广思忖之后,下令道,“今但凡仍在隋军管制下的州县,统统停止传播《五教》,安抚百姓情绪。”
“《五教》乃陛下下令让南朝百姓诵读,若就这样撤销,恐有忤逆上谕之意,若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难保不会在陛下面前大做文章,还请殿下三思。”郭衍恳请道。
“要收服江南本就非一日之功,陛下当初令苏威夏作《五教》便是操之过急之举,如今引起民愤,又被那些南朝余孽趁机闪动民心,若再不停止宣扬《五教》,江南之境便彻底被毁了。”杨广素日和善的眉目在如今异常冰冷坚定,便是连口吻都强硬起来,道,“情况特殊,就依孤的命令,即刻停止《五教》的散播,有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郭衍领命退去,杨广找杨素上前,研究如何应对江南各地的反隋势力。
及杨广与杨素等人会谈完毕,已将近黄昏,他正与萧玚一同回去找萧夜心时,问道:“听了几个时辰,你有何见解?”
“殿下太高看我了,我对行军打仗之事并不精通,今日听殿下和诸位大人商讨,获益良多,并不敢置词。”萧玚道。
“孤过去阅读兵书,曾以为自己深谙兵家之道,直到第一次亲身上阵,才明白实战之变幻莫测,远比兵书上所写的内容精彩得多,也危险得多。”杨广略正色道,“孤带你出来确实是因为阿柔和兰陵之故,可算是孤的私心。但孤也明白,当世男儿即便想有功名傍身也需要机会。机会不在乎是如何得来的,只要有就要抓住,是不是?”
过去萧玚从未与杨广谈论过这些事,他便以为杨广当真如流传的那样谦和内敛。然而如今见过了杨广在谈论军事时的果敢坚决,又感受到来自这位大隋晋王的别有用心,他竟有些莫名的顾虑,但他不得不承认,杨广说的不无道理。
见萧玚若有所思,杨广继续道:“你现在要做的,便是为自己的将来努力,否则你如何有保护兰陵的能力?如何能让父皇和母后,将他们最宝贝的女儿下嫁于你?便是孤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弟、未来的妹夫是个无才无能之人。你便不要有顾虑是如何得来的机会,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等你功成名就,他们便只会叹服你的才能,拥戴于你。”
萧玚想起杨广能有今日的人望便是他自己辛苦赢来的,即便有人说他仗着在独孤面前扮贤演孝得到了当朝皇后的宠爱和支持,但他的才德却不是阿谀奉承能得来的,比起太子杨勇,杨广确实优秀太多,无怪乎就连萧夜心也会倾心于他。
同时,萧玚不得不叹服杨广对人心的洞悉,否则也不会有现今这番说辞,不论是单纯的宽慰,还是作为拉拢的手段,他都对此心怀感激道:“多谢殿下提点,我都记住了。”
稍后二人回到住处,杨广向下人问起萧夜心的行踪,下人回道:“萧小姐午后出门便再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