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最终采纳了杨俊的提议,命杨素为行军总管,率军前往江南平叛,并将杨勇诏回大兴。
大军出发前一夜,杨素出现在了晋王府的密室中。
杨广对杨素向来礼待有佳,道:“越公此次务必尽快平定江南之乱,如此一来,即便因太子无功而返加剧了他与孤之间的矛盾,但孤至少拿稳了江南,赢了一仗。”
“臣自当竭力平叛,不负陛下重托,更不敢辜负殿下期望。只是臣听殿下的意思,是不准备参与这件事了?”杨素困惑道。
杨广轻捂住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道:“孤在江南受了伤,虽不严重,但若再长途跋涉,新伤旧患撞到了一处,怕是身体吃不消。再者,既然太子要回大兴,孤不妨留下跟他打个照面,反正江南有越公,孤不用担心。”
杨素受宠若惊,又想起自己是经由杨俊推举才得以获得此次南下平叛的首将一职,心中有所存疑,便问杨广道:“秦王为何会突然保荐臣来领兵?难道殿下已经和秦王达成了联盟?”
杨广摇头道:“孤这个弟弟只是不爱理会朝堂纷争,喜欢吃喝玩乐而已,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此番若不是太子过于积极,事情原也不会有这些曲折。如今经历一番变故,事态发展好歹算是回了正轨,只是将来要兴建江南需花上不少功夫。这个太子,总是给孤找麻烦。”
“太子江南之行铩羽而归,想来会安分不少,殿下大可趁这个时机好好打典上下关系,为将来大事再添羽翼。”杨素想杨广行礼道,“请殿下恕臣冒犯之罪。虽然江南之乱令人烦忧,但臣见陛下似是眉间有喜,又听陛下身边的近侍们说是殿下和萧小姐有了喜事。臣将南下,先向殿下贺喜,请殿下静待臣平定江南了叛乱作为贺礼。”
杨广装腔作势道:“越公不必客气,原是失礼之事,如今还不知父皇和母后要如何安排,万不敢受越公如此大礼。倒应该是孤预祝越公此战大捷,为我大隋平定江南叛乱,再添军功威望。”
二人如此说了一番话,杨素便告辞离去,而杨广心情颇佳,笑吟吟地去见了萧夜心,却不想她愁眉苦脸,不知究竟在为难些什么。
萧夜心如今还只能一直趴着,见杨广坐来床边问话,她却道:“你坐那儿我看不见你,坐对面去。”
杨广依言,搬了张凳子坐在萧夜心面前,玩笑道:“便是如此想见我,非得看着我说话?”
被杨广逗了一句,萧夜心的心情好了一些,她不与他计较,只叹了一声道:“万没想到,这次我们的事,居然让萧玚跟公主吵了起来。”
原是白日里,萧玚跟兰陵一起来看望萧夜心和杨广,可两人因为杨坚将萧夜心关入天牢的事吵了起来。
“我姐怎么说都是为了晋王做的这些事,陛下倒好,二话不说就将我姐关进天牢,也不看看她还受着伤,当真是不近人情。”萧玚心疼地看着萧夜心道,“姐,咱就别再在晋王这里叨扰了,我找人给你抬回去,等你伤好些了咱们就回江陵。”
杨广还未因为萧玚这些尖锐之词发话,兰陵却按捺不住,反驳道:“你说的什么话?我父皇因为江南之事操心不已,萧姐姐和晋王哥哥确实做了错事,父皇一气之下惩罚一下难道不行么?再说,人不是接出来了么,你还在这儿发什么酸?萧姐姐都没说话。”
“上一次,我姐被皇后关进天牢,差点就香消玉殒,这一回又被陛下关进去,好在是及时出来了。”萧玚心中不满,又见兰陵毫不退让,他便瞥了兰陵一眼,道,“反正这个大兴城处处是险境,危机四伏,还是回江陵去安全。”
兰陵气得指着萧玚愤愤道:“不许回去!你和萧姐姐谁都不许走!你们要是走了,我就让父皇抄了莒国公府,让你们一辈子回不了江陵!”
谁都听得出这不过是兰陵的气话,偏偏萧玚气上心头听不出来,当真被激怒了,道:“本就已经是国破家亡之人,现今寄人篱下,处处受气却还要忍着,我们萧家的人只能自己心疼自己,不敢奢望公主怜悯同情!”
萧玚言重,听得兰陵气恼之余还伤心起来,已有哭腔,道:“谁把你当亡国人!谁看不起你了!谁又欺负你了!我一个大隋的公主,千人万人捧着,今天要在这里受你的气!我不心疼萧姐姐?我不希望她和晋王哥哥好好的么!你这趾高气昂的是寄人篱下的样子么!我看你才是皇亲国戚,我倒成了你的奴婢了!”
萧玚没料到兰陵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怔忡得无言以对,更不想兰陵气极跑出去之前,还狠狠踩了他一脚,让他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一旦想起当时的情形,萧夜心难免担心起心思细腻如杨广,会不会将那些话听进心里,从而对萧玚有所芥蒂,便试探道:“萧玚那个口没遮拦的,也是因为关心我才说出那些话,你千万不要当真。”
“难道你以为我是兰陵?”杨广本想伸手做些什么,却还是放下了半抬的手,神情莫名地看着萧夜心道,“萧玚说的话有几分是你心里话?”
萧夜心不否认选择杨广的原因的确有部分是出于对家人和自身的保护,可如今真当杨广这样问他,她却不敢答了。她转过视线,回避开杨广的注视,道:“都说了是萧玚在气头上的话,你怎么还是当真了。”
杨广坐去床边,捏起萧夜心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道:“我只是想娶你,却没想到赢了一个弘宣还不行。阿柔,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或许还不够。”
“我不知道我应该做到什么样才能让你满意……”
“放弃所有无关你和我的杂念。”
“我没有……”
“你有。”他那样肯定地否决了她的话,并非失望,只是有着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贪心。
萧夜心试图去拉杨广,却被杨广推开了手,她为此感到惊慌,为此不知所措,道:“相信我,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没有背叛,没有杂念,我会尽我的全力去帮助你,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努力去做。这不是我在求你,而是如同你当初承诺我的那样,我也在给你我的承诺。”
如果命运注定会将他们捆在一起,那么他们的将来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什么还要分彼此呢?除非有朝一日,有其中一个人想要先退出这段关系,那个时候的他们才或许会像杨广认为的那样,充满算计和杂念。
萧夜心再次拉住杨广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她因此安心了一些,道:“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不再猜疑地接纳我,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完全相信我,我会离开你,免得时间久了,这个心结解不开,反而成了我们彼此怨怼的根源。我不想要我们之间变成那样,哪怕你把我忘了,我也不要你恨我。”
“如果你离开我了,我为什么不能恨你?”杨广俯下身,埋首在萧夜心颈间,致歉道,“对不起阿柔,我只是忽然被萧玚的话提醒了,忘了你可能因为莒国公府的关系而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存在太多其他的东西,毕竟对我而言,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不用考虑那么多,可以轻松一些。”
杨广的呼吸扑在萧夜心的后颈,温热的气息沁入她发皮肤,令她感觉到了被杨广重视呵护的感受,不同于来自家人的爱护,这是关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在意,还有显得霸道的占有欲望。
萧夜心忍着痛坐起身,杨广莫名担心道:“你要干什么?”
“有件事我不想多等了,请殿下成全我。”
“什么事?”
萧夜心迟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曾许我江山之事,我以为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可……晋王妃之位,我不想再等了。殿下身边只能站着我,若是完了被旁人占了位置,我不依。”
婚姻之事过去都是杨广挂在嘴边,此刻却由萧夜心主动提及,这不免令杨广大喜。兴奋之时,他想要拥抱萧夜心,可又怕触到她还未愈合的伤口,便立即让她趴回去。
萧夜心却坚持道:“殿下若不给个答复,我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见萧夜心莞尔,杨广扶着她慢慢趴了回去,道,“你既都来催我了,我若再不抓紧一些不就打了自己的脸。只是……”
见杨广为难,萧夜心问道:“只是江南之乱没有平定,殿下不好意思跟陛下和皇后开口,是么?”
“你既然知道,还来催我?”杨广将萧夜心鬓边的碎发拢去而后,感慨道,“从未如此患得患失,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明知将来的路更难走,偏不愿意放你离开,所幸你的心终于还是到了我这儿,也让我多了几分勇气。”
萧夜心笑道:“那我得天天祝告,希望越公能够尽快平定江南。”
“以前怎么没见你如此想嫁我?”
萧夜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心急起来,又想起杨广先前说的话,她便将责任推到他身上,娇嗔道:“难道真到等到孩儿出世,殿下才肯给我一个名分么?”
杨广眉间含笑,眸光灿烂,靠近萧夜心道:“不是你说我们什么都没有么,如何凭空多个孩儿出来?”
萧夜心顺手掐了杨广的手背,杨广猝不及防低吟了一声,却满是笑意,道:“你再勾我,我便不管你是不是还带着伤,立刻将你办了,也好凑凑时间,让父皇和母后抱皇孙。”
萧夜心恼得牙痒,不仅没松手还加重了力道掐杨广。
不多时,房中便传来了萧夜心向杨广求饶的声音——殿下,求放过,我还是个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