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这会儿止住了哭泣,抬起头说道:“表弟你怕是不知道我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别说是孙女了,我婆婆就算是亲生女儿,我也没见过她顾念一点点的。我也是嫁过去两年多,才偶然知道原先相公还有两个姐妹的,都是长到六七岁时被我婆婆卖给了外县的人牙子,对外却说是得了急病没了。咱们庄户人家孩子早夭的不在少数,旁人也没在意。若不是那一回我相公喝醉了酒,嚷嚷着说了出来,这事怕是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表弟你想想,那老婆子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能狠心卖掉,更别提是囡囡这个孙女了。若不是成亲那会子,哥哥给我置办了一些药品,我偷着藏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要不然囡囡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这会子呢?”玉兰一边说一边哭,接着又开始骂自己的相公:“囡囡她爹也是个畜生,都说虎毒不食子啊,他竟然能同意我婆婆的话,要把囡囡卖了。这一回若是囡囡能救过来就罢了,若是救不过来,我也不活了,我豁出这条命也要拉着他们一家下地狱不可。”
温廷舟听着她的话,见她还有几分硬气,便说:“好了,表妹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呢,你先别忙着要死要活的,我看囡囡这孩子耳垂厚重鼻梁高挺,是个有福气的面相,定会没事的。”
正说话间,管家带着大夫过来了。来的是温家日常相熟的许大夫,今年已经六十开外了,暮云两胎都是他安的胎呢,对小儿妇科颇为擅长。
温廷舟见了许大夫忙道:“许大夫快来看看这个孩子,据说是已经三四天没有拉尿了,鼻息很是微弱。”
许大夫忙放下药箱,让玉兰将孩子放在屋里的罗汉椅上放平,他先探了探囡囡的鼻息,然后掀开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肚子,掰开她的嘴瞧了瞧,待自己的气息稳下来以后才开始给囡囡把脉。
过了片刻许大夫才点点头:“这个问题应当不大,温统领赶紧让您家厨房的人拿碗黄酒烫热了,里头放上一些姜片,再拿几棵带根的大葱过来。”
虽然不太理解黄大夫的话,但是温廷舟还是让人赶紧照着去办了。
这个时候许大夫又让玉兰将孩子的衣服都脱下来,玉兰虽然有些迟疑,但是想着救命要紧,何况囡囡才两三岁还小呢,倒也很快照办了。
虽然现在是五月了但空气中还带着一丝丝的寒意的。
好在齐妈妈贴心的准备了小毯子,玉兰给囡囡脱光衣服后,就用毯子把囡囡裹起来,然后许大夫便开始捏住囡囡的脚给她推拿起来。
没一会,就有婆子将许大夫要的东西端了过来。只见许大夫拿起一棵大葱,蘸了些热腾腾的黄酒,顺着孩子的脚心往小腿那用力推拿,又吩咐待在一旁的玉兰道:“你别歇着,你照着我的方法按着她手心往肩膀上推,记得用点力,你们谁再去拿一碗同样的黄酒过来。”听了这话,二堂舅母自忖平日里干活多了力气大,主动接过这差事,主要是玉兰哭了大半天,基本上没啥力气了,于是二堂舅母拿起另一棵大葱照着许大夫的样子做了起来。
做了足足有三十分钟的功夫,许大夫才停了下来,将手里揉搓的不成样子的大葱放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来不及休息,又拿起一棵葱来开始给囡囡的另一只脚心按摩起来。到最后,按完脚心和手心之后,许大夫和二堂舅母都有些气喘了,许大夫又用手在囡囡的肚脐周围按了几下,又要了热水净了手,然后在囡囡身上扎了几针,到最后,直累的许大夫满头大汗。
施完针后许大夫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早有丫鬟机智的端来一碗晾好的茶水,许大夫一气干了两碗才罢了,然后就靠在椅子上假寐起来。玉兰母女急的不得了,二堂舅母想要开口询问吧,见大夫这个样子也不敢轻易开口,又看温廷舟对她们摇了摇头,便只好忍着不做声。
谁知道没一会儿,囡囡那边就传来排气的声音。刚开始玉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就连外头的丫鬟都听到了,忙过来询问。
暮云知道这别的事后,让人收拾了小猴子的一些被褥和衣裳过来,又让丫鬟们在前院收拾出一个客院来。
过了有二十分钟的功夫吧,许大夫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然后起身到囡囡边上看了看,又给她把了脉,紧接着眉头一松便将她身上的银针都拔了下来。说道:“行了,脉象上看已经没有大碍了,想来半个时辰之内她就会排泄了。老夫再开一副药,你们去抓来,每天给她喝上一副,三四天后应当就能痊愈了。只是这几日的饮食要注意些,宁愿寡淡也别油腻了,喝些米粥之类的养养胃就罢了。”
玉兰了这话当即就跪了下来:“多谢大夫救了我女儿的性命。”许大夫连呼“使不得使不得”,然后将她扶了起来。
温廷舟看许大夫的衣衫刚才都被汗水浸透了,便说道:“多谢许大夫鼎力相救,许大夫当真是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我看大夫你的衣裳有些脏了,若是不嫌弃就到旁边屋子梳洗一下换身干净衣裳吧,若不然出去被风一吹怕是容易得风寒。”
许大夫看看窗外虽然阳光明媚,但是还是带着一丝凉意,随着便点头应下了,接着温廷舟唤来小厮将他带到旁边的屋子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先前囡囡的样子实在凶险,这次许大夫是出了大力了,温廷舟直接让人封了五十两银子,又让管家备了四样厚礼让人好生的将许大夫送回了家去。
温府的小厮将许大夫送到家门口,早有许家的下人过来帮着将礼物搬到屋里,然后小厮和许大夫告辞后便回温家了。
倒是正在堂屋里说话的许夫人和她大儿媳连忙出来将许大夫迎到屋里。
黄许太太见许大夫疲倦的神色,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问:“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怎的这般疲惫,这是去谁家出诊了啊?还换了衣裳!”说话间,便有小丫鬟沏了一杯许大夫爱喝的红茶端了上来。
许大夫喝了两口茶才道:“去了一趟温统领家里,病人是温统领外家的一个外甥女。唉,还不满三岁的一个小女娃,病的都意识不清了。若是再晚一些,便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力了。”
许夫人问:“是什么病啊?这样凶险!!”
许大夫回道:“起先也就是有些发热,只是生生的耽误了。听说那小女孩的奶奶开始不让她娘带她去看大夫,说是怕花银子,后来那老婆子见孩子不好了竟然还要将她卖给地主家。好在女孩的母亲还算有些刚性,带着孩子去娘家求助,又辗转到了温家,温统领这才让人请了我去。说起来,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听说因为舍不得银子而不给孙女看病的人家了。”
闻言,许夫人连忙附和:“可不是吗?等闲人家便是家里过得再艰难,就是借钱也要给孩子看病的,哪能因为是女孩儿就不管不顾了呢?”说着许夫人倒是想起了自己那个苦命的小孙女。
当下便感叹道:“像是咱们许家两代都没有女孩子了,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小娜娜,却是不幸早夭了。咱们那时候若是倾家荡产能救了她也是愿意的,可终究还是没有救过来。”
说起这事来,许大夫也是满脸遗憾:“可不是吗?我只恨自己医术不精啊,没能救活自己唯一的孙女。”
然后他有道:“夫人你怕是不知道,我今天看到那个小女孩,那样小小的一团缩在她娘的怀里,就跟咱们家小娜娜那时候一个样子。于是我心里便想着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救过来,好在这个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说着竟然也哽咽起来。
一旁的许家大儿媳见公婆的心情都不好,连忙劝道:“儿媳知道父亲母亲心里不舒坦,只是小娜娜如今已经去了好几年了,再说如今二弟妹好不容易好些了,要是她看到父亲母亲这个样子,难免又再勾她伤心,岂不是更不好了?”
没了的小娜娜就是许家二媳妇生的,小娜娜走后,她也一病不起,在床上养了大半年才渐渐恢复火来的。
如今过了几年了,她也才渐渐走出来,许家跟一般人家都重视男孩不同,许家就喜欢女孩。
许大夫这一辈倒是有个姐姐但是还没出阁就去了,其他兄弟儿子生的也都是清一色的小子,他自己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生了三个孙子,次子先是有了两孙子后来又有了小娜娜。
家里好些年没有女孩子了,小娜娜的出生可把一家人给高兴坏了,就连许大夫家兄弟和侄子们也高兴不已,可惜啊!小娜娜福气薄,她走的时候有两岁多了,已经会甜甜糯糯的喊人,会哄人开心了,没想到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可把许家一大家子人都心疼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