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新技法唯一的优点就是释放过程极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凭感觉猜测,伯里斯认为自己应该是在大陆南部,也许距海边不远。这里空气潮湿,树林茂密,树木长得又粗又矮,和不归山脉或落月山脉的树完全不一样。
洛特用漂浮能力飞到树冠高度,俯瞰丛林,远望整片天空……这里的夕阳竟然十分迷人,日落时的天空简直是粉红色,令他感到了那么一丢丢浪漫。
“您在上面能看到什么?”法师抬起头,希望洛特能看到些标志性建筑。
“我看到了罕见的美丽黄昏,它就像胭脂色的丝绒,就像我剖白心意时你双颊的颜色……”
“不是……”伯里斯觉得自己一秒之内就要中暑了,“我指的是,您看到了什么建筑或者有特点的地形了吗?”
“没有什么建筑……”洛特原地慢慢旋转,又飘高了一些,“那边有一片很大的湖……那边也有。可能不是湖,是江。嗯,这边也有……不对!这是大海啊!”
他们身在丛林茂密的小岛上,四周均是茫茫大海。
用洛特的话说:在小说里,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心跳加速的了。
伯里斯并没有感觉到浪漫,只感到十分忧愁。刚才他试了两次施展即时传送,第一次想回研修院,第二次想回不归山脉,可惜两次都失败了。
这说明他距离那些地方太远了。预置的法阵能送人到更远的地方,但即时传送的效力就差多了。法师们并不是万能的。
伯里斯唉声叹气地想着:不知过去的自己能不能成功?传送无效是因为我的灵魂不同步,还是因为这破地方真的远到没法传送?其实最近他的情况在好转,虽然施法能力仍不及从前,但已经恢复很多了。
他抬起头,看到洛特越升越高,现在他必须大喊着说话:“有海港吗?”
“好像没有,”洛特努力又升高了些,“看不清……太远了。这个岛植物很茂密,范围很大,我能看到远处是海,但看不清岸边是什么情况。”
“有灯塔或者别的什么建筑吗?有炊烟吗?海面上有船吗?”
“没有!只有美丽的夕阳!”
观测完毕,洛特慢慢飘了下来:“这样吧,我们先朝最近的海岸看看。我抱着你,我们飞着走,这样比较安全和舒适。”
“安全”先不提,“舒适”是什么?伯里斯忧郁地摇头:“不,您飞得太慢了。我们朝海岸走吧,您负责指方向就好。”
“也对,我飞得还没走路快……”洛特想了想,“对了,你也没有飞行法术吗?”
“我准备的施法道具和材料有限,不到必须之时,还是节省一点吧。”
“那就走吧,”洛特指指刚才看好的方向,“夕阳下,在海岛丛林里散步,你有没有觉得非常浪漫?”
没有。一点都没有。伯里斯心里这么想,却没有再接话。根据他对大君的了解,如果“是否浪漫”的话题继续下去,大君就该说出更多令人难为情的肉麻话了。
如果他们还身在研修院里,洛特愿意开玩笑就由着他吧;但现在他们在一个陌生的海岛丛林里,伯里斯完全没心情聊天,只想快点找到船或者渔村什么的。
和骸骨大君一前一后走在黑暗而陌生的丛林里……这倒让他想起了六十多年前。其实月落山脉那次也有点像,但还不够像,当时漫山遍野都是士兵和死人,整个山林热闹得很,全然不似此时的安静孤寂。
走在前面的洛特突然转回身:“你好紧张啊。这里是海岛,不是北方,而且你也不是小学徒,而是大法师。”
伯里斯无奈一笑:“您是在安抚我吗?别担心,我不是在害怕。”
“我知道你不怕,你只是想起以前了,”洛特说,“我也觉得很像那时候……除了气温和植物的品种不对。”
您的气质也整个都不对。伯里斯在心中偷笑。
洛特靠近他,对他伸出一只手:“走吧,小法师。”
伯里斯下意识地就把手递了上去。洛特一手拉着他,另一手挥舞着小木棍拨开枝杈。
就像六十多年前一样。
那时骸骨大君也向他伸出手,也说了这句话:走吧,小法师。
第48章
过了镜冰湖,西南方向不远处就是西瓦河。
河面很窄,走过去要不了一分钟,这次支队统领不敢再轻易踏上冰面了。他下意识地想问法师“河里有没有危险”,但是他忍住了。他不该求助于犯人。同袍们的牺牲,就是他轻率行事的恶果。
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一名骑士了。那孩子才十九岁,名叫波鲁,他小时候是个矮矮的小胖子,现在则又高又壮,比一般的骑士体格大了一圈。他是这次队伍中年龄第二小的,年龄最小的,是已经坠入冰湖的马奈罗。
支队统领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她们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七岁,与波鲁和马奈罗的年纪一模一样。这对姐妹还有个二十岁的哥哥,也就是支队统领的长子,再过几天就是他的二十一岁生日。他是一名年轻的牧师,前不久跟随师长去了南方诸国……
支队统领回过头,看到倚在波鲁身边的法师。
伯里斯·格尔肖也正是二十岁的年纪,可他一点也不像那些孩子……他如此危险,就像从白塔上削下来的锋利冰棱。
支队统领命令波鲁看守犯人,自己拎着提灯,踏上了冰面。等到了南岸认为一切正常之后,他才叫波鲁押着伯里斯走过来。
这次过河十分顺利,没发生任何意外。西瓦河南岸的森林与北岸的不同,这里的泥土更软,常绿木上没有整季不化的坚冰,连夜风也比北岸柔和了一些,但是两名骑士丝毫不敢放松,在前进时一直保持着警惕。
伯里斯一直没有吭声。他不挣扎,不喊痛,也不想求饶。这些都没用,没有意义。
他非常疲倦,双手像被灼烧般疼痛,全身都像要散架了一样,他几乎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疼……他看不清路,听不清旁边的声音,身体一直在下坠,双脚好像踏进了流沙……
“坎特大人!”波鲁叫住走在前面的支队统领,“法师他……好像不太对劲,我们是不是应该停下,休息一下?”
现在波鲁根本不是押送着法师,而是几乎抱着他。支队统领走过来摸了摸伯里斯的额头:“他烧得更厉害了。你把他手上的皮带解开吧,这样他可以舒服一点。但是,我们不能停下,再走一两个小时就能到北星之城边境了,如果在这里耽误时间,我怕再出什么事……就算我们不再遇到危险,这个法师也需要医疗,我怕他等不了。”
“我明白了,”波鲁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怀里的犯人抱得更稳固了些,“不过大人您也不用太担心,成年人不会因为发烧死掉的……”
支队统领叹了口气,继续前进:“我知道他死不了,我指的是他的手。折他的指关节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很危险。但是毕竟他还没被最终定罪,我不想给他留下永久的伤残。回到北星之城后,我会帮他把关节复位。”
默默走了一小会儿后,支队统领又说:“波鲁,我们这次行动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处决伊里尔,我们做到了;第二个则是将这名学徒活着带回北星之城。他是我们的犯人,我们必须保护他。”
这时,伯里斯轻轻哼了几声。
“什么?寒冷……什么?”波鲁靠近他的脸,想听清他在说什么,“你在发烧,肯定会冷,我们得连夜赶路……什么?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