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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你的家人。”
系统的话让柚柚有点茫然,显然在她的世界中从没有过“家人”这个概念:“我有家人吗?为什么你以前没有跟我说过?”
系统回答的很心虚:“……因为上辈子的你不幸福,我没有能量去查……”甚至上辈子的它连保护崽崽的力量都没有,除了为崽崽提供一些消息,帮助她学习之外,它觉得自己真是史上最混的系统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柚柚画完她短暂而璀璨的人生中最后一幅画时,它获得了些许的幸福感,但随后就全部消耗掉了,用来送柚柚回到十五岁。
柚柚很平静,她的系统是个想法单纯觉得世界真美好生命真美好的统,她已经习惯了。
“崽,我仔细想过了。”系统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纵观你的上辈子,金钱地位名声样样不缺,可你仍然不幸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柚柚很配合地回答:“为什么呢?”
“因为你没有得到爱。”
柚柚摇头:“你说得不对,我得到了很多爱。”
来自各行各业的追捧与赞美,新闻媒体的报道,收藏家们将她彻底捧上神坛,给她写求爱信的粉丝数不胜数,只不过从来都无法打动柚柚。
“父母亲人的爱,与别人的爱是不一样的。”
柚柚愣住了:“……有什么不一样?”
她看向面前费力爬起来,正在揉搓身上痛处的钱春红母女:“她们是母女,我没有觉得她有多爱她的女儿,也不觉得做他们的亲生女儿会得到幸福。”
在柚柚上辈子的人生中,从未真正见过,也未真正得到过美好,因此柚柚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毫无保留、真诚而无悔的爱意,爱是消耗品,还不如她的画,至少她的画可以永久长存。
“你的家人,是不一样的。”系统绞尽脑汁想要说服柚柚,“你不是他们亲生的,你知道的吧?你的家人其实一直都在找你,他们很爱你。”
柚柚问:“很爱我,为什么会弄丢我?”
系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也不知道,很快,它又急急道:“我已经用了最后的能量通知了他们,崽崽乖,你等他们来接你回家好不好?上辈子不幸福,这辈子咱们重新开始过,生命是很美好、很珍贵的,崽,你不要放弃,好不好?你会得到很多的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爱会让你长大,也会让你幸福,上辈子的人生根本就不完美,没有爱,活着怎么能算是完美呢?崽,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我们相依为命,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柚柚自然是相信系统的,她上辈子十八岁才从这里逃走,一个人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逐渐变得谁也不信任,是自称完美人生的系统出现,它说它是从遥远的未来星际而来,存在的使命便是让绑定它的人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但对上辈子的柚柚而言,她的人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美,因为从她在这个家里长大的那一刻,就有了不完美的开头。像是一篇开头写烂了的小说,后续再如何精彩,也不能称之为经典。
系统虽然没有保护柚柚的能力,却能够教导她,柚柚没上过学,所学的知识全是系统教的,连她的绘画天赋也是系统挖掘出来的,在那些孤独彷徨的夜晚,是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陪伴柚柚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
柚柚很乖,“我听你的,我等他们来接我,可是,要等多久呢?”
系统大喜过望:“我已经计算过了,从帝都到这里,最快的话也要两天,我们只要等两天就好了!”
柚柚回答道:“好。”
她一直都很听系统的话,是个乖崽,唯一一次不听它的话,便是选择了结束。
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系统没有能量再来拯救她了,它想看到自己的崽真正得到幸福,想要完成自己作为完美人生系统的使命,想要柚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那样的话,那个躲在桥洞下因为寒冷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才会真正地睁开眼睛去观察与拥抱这个美好的世界。
钱春红跟朱招娣浑身疼痛难忍,也不想再在逼仄潮湿又狭窄阴暗的锅屋待,母女俩狠狠地瞪了柚柚一眼,如果不是疼得厉害,她们非要好好教训柚柚一顿不可!
柚柚坐在草垛子里,她不记得自己是几岁被赶来锅屋睡觉了,也许是十岁左右?不过睡在这里比睡在屋子里更让柚柚有安全感,她随手抓了一把干稻草,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情,枯坐着等。
家人是什么呢?
哪怕是上辈子名利双收的天才画家柚柚,也从没有过寻找家人的念头。她猜得出自己很大可能不是钱春红两口子亲生,但对亲生父母,柚柚始终没有太大感觉,成长环境影响了她的人格与思想,她从来都不渴望家人,也不渴望爱。
如果能得到很多很多的爱,真的会好起来吗?
柚柚的话之所以受追捧,就是因为她画中所展现出的巨大而恐怖的荒芜与凄凉,仿佛画出了人性中的阴暗面,赤|裸|裸的拿出来展现给人看,看得人心惊肉跳,又忍不住因为那狂放的生命力与蕴含其中的挣扎而感到痴迷。她不是科班出身,走得是野路子,因此灵气几乎要从画里溢出来,许多痴迷于她的收藏家与评论家们甚至称她天生为绘画而生!
柚柚不懂系统为什么说父母亲人的爱会不一样,在她看来没什么不一样,人都会拥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会永远不改变,会改变、会变得淡薄的爱,和粉丝的爱有区别吗?都是廉价的,可有可无的,柚柚不感兴趣的。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因为常年做农活、洗衣做饭,虽然皮肤很白皙,但也很粗糙,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口子,柚柚并不讨厌这些疤痕,伤痕与痛楚可以激发她的创作灵感,有时候她甚至会弄疼自己来获得短暂的快慰,只不过系统每次都哭哭啼啼的,她便改掉了那个坏习惯。
柚柚喜欢咬嘴唇,喜欢抠手心,这都是她在这个偏僻贫穷的小乡村里养成的习惯。
因为挨打了会疼,疼了会哭,哭出声的话会遭来更凶狠的打骂,为了不哭,只好想办法控制住自己。后来没有人打骂她了,她也改不回来了。
堂屋里的钱春红正一边咒骂柚柚,一边支使朱招娣干这干那,她的脸跟腿伤得最严重,血流如注,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就自己弄点锅底灰涂上止血,再缠上一圈布条,这是农村人的土法子。
朱招娣自己也疼够呛,还得去锅屋给钱春红弄锅底灰,哪怕那是亲妈,她也忍不住在嘴里忿忿不平地骂了两句脏话,不用奢望这家人能母慈女孝相亲相爱,礼义廉耻更是奢求,跟着这样的父母长大,耳濡目染,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朱招娣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最最最讨厌柚柚,讨厌的恨不得把柚柚嫁给村子里那个快五十还没说着媳妇的老癞头。可惜老癞头没钱,钱春红又还指望着长得漂亮水灵的柚柚能换来一笔彩礼,所以她经常打柚柚,却从不打柚柚的脸,生怕搞坏了脸卖不出个好价钱。
价高者得,这是钱春红常常挂在嘴边,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只要你出得起钱,叫钱春红两口子满意,再等柚柚十八,那就能把柚柚带回去当媳妇。
柚柚生得多俊呀!
而且老实又听话,让干啥干啥,在家手脚麻利也勤快,虽然钱春红两口子对她不好,但那又咋样?
钱春红怕柚柚跟人跑了,严防死守,不叫她跟村里的男人说话,平时也是贱|蹄|子小|骚|货的叫,再加上柚柚跟老朱家两口子长得完全不像,村子里都默认柚柚不是钱春红亲生,钱春红这人又不是什么好人,必不可能干那种把弃儿带回家养的好事,因此有些村民私底下就猜测,是不是钱春红偷回来的柚柚。
不过没证据,而且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村子里也有几户人家有买来的媳妇儿,这种事谁会往外说?
费力不讨好。
再说了,惹钱春红那泼妇干什么?她最是没脸没皮,敢扯了上衣挺着两坨肉讹人的!沾上她就跟沾上狗|屎一样!
朱招娣把手里的小簸箕朝柚柚跟前丢,尖酸地说:“你以为你是城里大小姐呢,别人都忙得要死,你坐在草垛子上睡觉?妈要锅底灰覆伤口,你赶紧弄点儿送过去!记得弄出来碾碎了!”
柚柚不说话,盯着她瞧。
朱招娣被柚柚的眼神吓到了,她并不知道柚柚不是钱春红亲生,只是嫉妒都是一个妈,凭什么柚柚就长得这么好看,自己却丑得跟她亲妈复制粘贴的一样,年纪愈大,懂得爱美了,有喜欢的人了,就更嫉妒柚柚,恨不得划花了那张脸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