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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锁第11号休眠舱。”
  “神经系统已恢复……循环系统已恢复……呼吸系统已恢复……消化系统已恢复……生殖系统已恢复……”
  “检查完毕,休眠样本生命体征正常,可自主出舱。”
  智能ai尽职尽责地念完了自己的台词,然后打开了11号的舱门。随着休眠舱中的液体排出,时岁体温回升,缓缓苏醒。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他意识到——
  自己真是他妈的见了鬼了。
  当年,由于s国某实验室发生了病毒泄漏,引发了全球性的疫病,到后来疫情失控,疫苗的研发赶不上疫病肆虐的速度,导致十几亿人染病死亡。之后好不容易研发出了有效治疗的疫苗,却因为极度的供不应求,再次让人们陷入了疯狂和混乱。短短数年,经济倒退,战争爆发,环境恶化,人类似乎就这样一步步走向灭亡。
  在那样的情况下,各国启动了“火种计划”,在尚且存活的人中开展了基因筛查、天赋鉴定、精英选送、砸钱买票以及摇号抽奖等各种形式的选拔,然后将选出的人类未来的“开拓者们”放入休眠舱,设置为休眠一百年。
  在当时看来,一百年后,人类该灭亡也就灭亡了,不该灭亡的话,世界也差不多能恢复平静了,这群“开拓者们”定然能给未来带去文明的传承、技术的飞跃、新生的福音。
  然而,人类的想法和行为,实在有太多的不可预测。
  “火种计划”启动后第二十年,人类在各种灾难的夹缝中求得生机,仅剩的3亿人口(不包含休眠者)建立了新的秩序;
  “火种计划”启动后第五十年,人类再次发展壮大到20亿人口,政治、经济、科技和社会进入到指数级发展状态;
  “火种计划”启动后第七十年,新人类忽然回想起来,唉呀妈呀,仓库里还冻着好些老古董呢,可咋整啊?
  经过长达十年的会议研讨,新人类做了决定——终止“火种计划”。
  至于怎么终止,就跟百年前的某一次“脱欧”事件一样,又讨论了很久,还分为了两个派别。一派认为,把他们唤醒就行,让他们融入我们新人类的大家庭;另一派认为,鬼知道他们苏醒后会干什么,建议永久封舱,这样他们就是“薛定谔的休眠者们”,处于死亡和苏醒的中间态,新人类既不用承担未知的后果,也不用背负良心的谴责。
  两大派别又争了十年,互不相让,最后投票决定,先解除一部分旧人类的休眠,通过试点以观后效。于是——
  “火种计划”启动后第九十年,新人类打开了部分休眠舱。
  他们此时才发现,绝大多数休眠舱都失效了,当初休眠的五千万人,恐怕只有不到十分之一存活至今。
  接下来,他们发现了更可怕的事。
  无论是那些休眠失败的尸体,还是侥幸能从休眠舱中醒来的人,身上都带着新人类无法消杀的细菌和病毒。旧人类能不能适应新世界,新人类并不关心,他们只知道,新世界并不欢迎旧人类。
  因此,为避免百年前的大灾难重演,新人类对所有休眠舱贮藏基地进行了永久封舱。
  时间的洪流早已带走了这段历史。
  “火种计划”启动后第一千一百一十年,时岁苏醒了。
  他以为自己睡了一百年,结果睡了一千多年。
  现在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时岁查看了他这里的其他休眠舱,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休眠舱都早已失效,生了锈的仪器中,埋葬着一具具枯骨。
  阿拉善休眠舱贮藏基地,共十一位休眠者,仅存一位。
  时岁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发呆。他不是什么非留不可的人才,没有高贵的基因,没有惊人的天赋,没有惊才绝艳的技能,也没有用之不竭的金钱,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只能说是运气特别好。
  他是摇号抽奖进来的,而且还是临时附赠的。
  阿拉善休眠舱基地原本只准备了10套休眠设备,多出来的一套,是当时制作的实验款,科研人员认为性能还不错,就放着做备用了,结果被抽奖给了时岁。
  约莫是设置上出了什么问题,被永久封舱之后,这里所有的能源都供给了时岁这台实验舱,一直持续了一千年,到了极限,这才自动解锁。
  查看完系统日志,时岁心想,自己这运气,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他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他是世界上仅存的旧人类了。
  两个小时后,时岁给自己找了套衣服穿上,挑了些必要的生存工具,询问了即将关机的智能ai如何出去,关闭了最后一盏灯,离开了这里。
  时岁很饿,但他不敢吃基地里的食物和水,毕竟是一千多年前的东西,即便放在冷冻柜里,肯定也早过了保质期了。
  他打算到陆地上再解决温饱问题。
  阿拉善基地的应急门已经锈死,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开。打开门的时候,他以为会看见一望无际的腾格里沙漠,然而没有。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山林。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不远处的湖泊闪烁着粼粼波光。
  时岁奔向湖边,看见有水鸟凫于水面,还在啄食着水里的鱼虾,想来这湖泊十分干净,便掬起一捧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水质清甜。
  他洗了把脸,四下张望一番,在旁边的树上看见了一块悬挂的木牌,上面写着:
  蜜蜂森林阿拉善保护地——阿里西西。
  护林员:张春生,通讯号233*****233。
  看样子人类社会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阿里西西都传承下来了?时岁不禁感叹:“果然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啊。”
  他想联系那位名叫张春生的护林员,一摸口袋反应过来,他没有这个时代的通讯设备。
  于是他到树林里找了些野果,坐在湖边,先勉强填了填肚子。
  水鸟一家老小在湖里游玩,鸟妈妈把自己叼到的小鱼喂给小鸟,鸟爸爸张开翅膀驱赶着其他抢食的鸟群,一派和乐安详的景象。
  然而没过多久,时岁发现不大对劲。
  先是小鸟唧唧叫了两声,一头歪进了水里,鸟妈妈焦急地把小鸟从水里叼出来放到自己背上,正要往岸边游,还没游到,自己也一头栽倒。
  随后是鸟爸爸,其它鸟群……
  时岁一颗果子没吃完,目瞪口呆地看着整个湖泊发生骤变,水鸟一家浮在水上没了声息,其它鸟群似乎受到惊吓,乱窜到了林中,而湖里的鱼虾,竟然全部翻了肚皮。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水里有毒?
  时岁抠了一会儿喉咙,没吐出什么来,但他自己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正慌乱间,远处传来越野摩托的引擎声,一位大叔风驰电掣地顺着小路赶过来:“监控报警了,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
  时岁拿出按压舌根的手指头,连忙解释:“我、我不知道啊,它们突然就这样了!”
  大叔见他一身运动装,手边放着背包,当他是来旅行冒险的游客:“我叫张春生,是这一片的护林员。你别动,把刚刚的事一五一十跟我说。”
  “哦哦,好的。”时岁把情况照实说了。
  “我们这儿一向没有污染,难道是反对派蓄意投毒?总不会是变异种吧……”张春生一时也没了主意。
  时岁听不懂,也不敢随意插嘴。大叔见他傻傻愣愣的,没什么威胁的样子,也没多管他,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向上面汇报的情况。
  经此一事,时岁自己刚采来的果子也不敢吃了,小心翼翼地放在湖边石头上。
  张春生汇报完了,走过来看着他:“你是目击证人,别乱跑,回头还要做笔录的。”
  “好的张叔。”时岁点头,心说自己本来就是想投奔现代人类的,还能跑到哪儿去呢。
  两人在原地等着科研所派出的调查人员,隔着几米远,张春生都能听见时岁肚子咕噜噜地叫,觉得好笑:“没吃东西?”
  时岁望了望石头上的果子:“就吃了半个果子。”
  张春生拿起一颗:“没事,这果子能吃,水多还甜,我们经常摘了吃。现在多半是这湖里出了问题,跟果子又没关系,怕什么?”
  时岁还是摇了摇头。
  张春生嘲笑他:“年轻人,胆子就这么点大啊,你自己刚刚吃了不也没事吗?”说着他咬下一口,嘎嘣脆。
  “……”时岁想了想,还是算了。
  几口吃完,张春生扔了果核,看看通讯器:“怎么还没来……”
  他忽然觉得眼前一花,接着所有感官都像失灵了一般,眼前的景色变得朦胧,耳朵也听不清了,手脚如有千斤重,强烈的晕眩感袭来,顷刻间让他倒了下去。
  时岁吓了一跳,冲过来扶他:“张叔?张叔!”
  却见张春生费力地抬起手,颤抖着指向他:“你……是你……”
  时岁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昏迷前,张春生用最后的力气,按下了通讯器上的红色按钮。时岁看见那个腕表形态的通讯器开始发送数据:检测用户体征,生命垂危,一级警报,救助请求已发送。
  时岁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漆延接到求助信号的时候,一时没回过神来。
  近期北部突然出现大规模的变异种,他率军驻扎在此。刚刚完成一波清剿,正在回指挥部的路上,通讯员忽然跟他说扎尔湖附近有平民紧急求助。
  他本以为是有变异种入侵,立即查看了那里的实时生物反应图谱,却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扎尔湖附近没有变异种的红色生物反应,但那里的生物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病态,向他发送求救信号的平民,以及他周围的动物,都已是代表“垂危”的深蓝色。
  这些生物图谱以放射状分布,而整个放射状的中心,是一个白色的圆点。
  那是个普通人类。
  他的队伍里有军医,按照就近原则,他们立即向求救地点出发。
  时间紧迫,漆延亲自驾驶了小型运输机,载着两名军医和两名近卫赶到了现场。
  他看见了时岁。
  那个年轻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身边是一地垂危的生命。
  他抬头看向空中,小型运输机降落时的强风吹乱了他的短发。他的皮肤有些苍白,眼中是焦急,茫然和希望,唯独没有敌意。
  这是个没有威胁的人。
  漆延的本能跟张春生做了同样的判断。
  但理智告诉他这不正常。
  小型运输机平稳落地,漆延走出机舱的瞬间,拔枪指向了时岁。
  时岁举起双手,一动不动。
  此时张春生通知的科研所调查人员也赶来了,军医负责救人,调查人员负责检查水质、动物尸体和地上吃剩的半个果子。
  漆延与时岁相隔一臂之遥,准备随时应对他的反抗。
  但时岁完全没有反抗的意图,他只是很温顺地站在那里。
  军医说:“求救人员感染不明毒素,神经系统遭到严重损害。”
  调查人员说:“湖水中检测到极微量不明毒素,但毒性很强。动物尸体和这半颗果子中检测到相同毒素。”
  时岁渐渐明白过来。
  漆延冷漠问道:“你做了什么?”
  时岁回答:“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喝了这里的水,吃了这里的果子,跟张叔聊了会儿天,他吃了一个我摘的果子……”
  漆延皱眉:“只是这样?”
  他的手很稳,这把粒子枪,杀变异种可以一枪爆头,杀这个人更是易如反掌。
  时岁站在这个美丽未来的边缘,近乎绝望地说:“还有,我是一千多年前休眠的人类,刚刚苏醒。很抱歉,我的无心之过,伤害了你们。”
  漆延和其他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旧人类……
  这里有一个复苏的旧人类,一个超级传播者。
  他们齐齐向后退去,足足退了五米。
  时岁站在中间,依然没有动:“我接受任何处置。”
  漆延依然举枪对着他,只要轻扣扳机,这个旧人类的生命就会宣告结束。
  军医小声说:“我们需要救人,血清研究……”
  “我知道。”除非必要,漆延没有打算杀他。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时岁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请将我隔离吧。”
  军医给张春生提供了特护治疗仪器,暂且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无法让他清醒过来。调查人员提供了一台隔离舱,时岁自己走了进去。
  漆延将押送他前往科研所。
  隔离仓横放在小型运输机中,驾驶飞机的是漆延的近卫。
  漆延在后面看守着时岁。
  时岁安然地躺在那里,一会儿看飞机,一会儿看人,他觉得这架飞机很先进,漆延的作战服很帅,虽然上面似乎有血迹。
  受不了他一直盯着自己,漆延警告道:“劝你安分一点,别想着逃跑。”
  据说旧人类非常狡猾、贪婪、疯狂,正因为他们的这些特质,大灾难才会降临,之后的大清洗时代,也与旧人类遗留的问题有关。所以在现代人类的印象中,旧人类是不值得信任且极度危险的。
  一千多年过去,地球上的物种都更换过一遍,这个旧人类刚刚苏醒,竟然就能适应良好,甚至单凭间接接触就能伤人,足可见旧人类的可怕。
  “我不会逃跑的。”时岁说。
  “那你就闭上眼,别到处乱看!”
  “我睡了好多好多年了,想看看这个新世界,可以不闭眼睛吗?”
  “随你。”
  “真美啊。”时岁突然笑了,“树在,山在,大地在,人类也还在。”
  被他的话指引,漆延不由自主地看向运输机窗外。美吗?不就是那个样子。
  时岁又看向漆延,惊讶地说:“你的瞳孔是银灰色的。”
  漆延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懒得理他。
  不过时岁并不在意,比起交流,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惜了,我什么都不能碰。”
  这里的一切,他都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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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岁:旧人类,男,1130岁(睡了1110年)。
  漆延:新人类,男,28岁。
  所以是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