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一番推论下来,让所有人都愕然不已。
事实上,当周成一案发生之后,猜测杀人凶手的人可谓大有人在。无论是柳乘风、宁王、还有所谓的明教,其实都在大家的猜测范围之内。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动手的人居然是蒙古的刺客。
谢迁先前还是咄咄逼人,可是现在却不禁有点儿疑惑了,想必他这个时候也是一头雾水。
萧敬则是眯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刘吉跪在地上,他心里早已清楚,柳乘风敢破门而入,肯定是已经查出了什么,自己这一次只怕在劫难逃了,他现在的心情也只能用万念俱焚来形容。
朱佑樘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则是浓厚的兴趣,一桩震惊天下的钦案,从柳乘风的口里娓娓动听地说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柳乘风慢吞吞地道:“我当时已经怀疑这个叫曾超的刺客多半就是蒙古人,可是蒙古现在四分五裂,既有朵颜三卫又有漠南诸部,还有瓦刺和鞑靼,这个曾超又是哪个蒙古部族的人?我左思右想,便想起了一桩事。”
“在此之前……漠南诸部的一个信使寻到了我,邀我出塞与他们的赛刊汗共谋大事,我断然拒绝。事后回想起来,我不禁有了个疑问,对方之所以竭力邀请,想必是知晓我因为被牵涉进了周成的案子,只怕是要走投无路,所以这时候提出邀请,便以为柳某人当时是溺水之人,他们伸出一根稻草,柳某人自然毫不犹豫地抓住。如此说来,想必那赛刊汗早已知道我在京师碰到了困难,可是漠南诸部虽然离京师也不算远,也就五百里地,快马过去也就三天时间,可周成的案子也才过四五天,就算有人快马前去赛刊汗那儿通报消息,等到赛刊汗发出邀请,这一来一回,至少也需六天时间,这意味着什么?”
柳乘风脸上颇有几分感慨,道:“这就意味着,周成没死之前,赛刊汗就知道周成必死,而柳某人必定会受到万夫所指,那我是不是可以断定,这个蒙古人多半出自漠南诸部?到了后来,我便叫人暗暗查探,才知道赛刊汗的使节一直驻在京师,而且带来的护卫以及相关人员就超过了四百人,如此看来,这漠南诸部就有了极大的嫌疑。”
柳乘风叹了口气之后,道:“我心中虽是这般猜测,可是表面上却没有动任何声色,因为就算知道刺客是什么人,可是案子之中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在宫里定有人给外头的刺客传递消息,他们知道单杀死周成是不能动摇柳某人地位的……”柳乘风说到这里的时候,谨慎地看了朱佑樘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佑樘显然也有犹豫,看了谢迁一眼之后才道:“你但说无妨吧,这里没有外人。”
柳乘风旋即道:“他们之所以选定这个时间点杀死周成,以为柳乘风必定会因此而受到很大的牵连,就是因为他们已经知晓了陛下病重的消息……”
谢迁不由愕然,难以置信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朱佑樘压压手,正色道:“谢爱卿不妨听柳乘风把话说完。”
谢迁这才不安的住了口,可是眼神中不免闪露出一丝慌乱。
柳乘风继续道:“他们知道陛下病重,此时难免要为太子做好打算,开始选定托孤之臣。这个时候杀死周成,能让陛下对微臣的品姓产生怀疑,而微臣现在位高权重,若是品姓不好,陛下又如何敢轻易让微臣辅佐太子?可问题的关键在于陛下的病情并没有几个人得知,所知道的人都是陛下的心腹。万万不可能泄漏消息的,那泄漏消息的是谁?于是微臣决定放了那个叫曾超的刺客……”
说到这里,萧敬忍不住打断道:“放了刺客?放了他,岂不是放虎归山?”
柳乘风微微笑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这个刺客是因为要寻回自己的心爱之物才偷偷溜出来的,若是那些刺客发现少了一个同伴,定然会怀疑消息已经泄漏。打草惊蛇,对我并没有好处。倒不如将他放回去,这个人是因为自己的私事偷偷溜出来的,回去之后一定不敢声张,我的想法是暂时稳住他们,让他们不要狗急跳墙,也给予我充分的时间查出宫里的那个内应。”
“因此我立即入宫觐见皇上,将那些知道皇上病情的人都梳理了一遍,却是理不出头绪,正在这个时候,也算是运气不错,突然得知了一个消息。”
柳乘风道:“我突然得知,有个通政司的太监,叫王安,这个人此前曾不经内阁直接将奏书送到了皇上手里,而这份奏书就是当时我在漠南许久没有消息之后的报捷奏书,而这份奏书恰好与一个案子有关联。”
“我失去音讯之后,整个大明的商贸一时萧条,商贾们因为我的缘故,生怕大明会因此改变国策,打压商贸。因此市场一度萧条无比,可是就在我回京之前,却突然有个叫恒源商行突然花费巨资大肆收购货物,资金之巨,令人乍舌。这件事很不同寻常,因为在此之前,我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个恒源商行为何肯拆借、挪动上百万两纹银去做如此冒险的事?这个案子,很快就由聚宝商行千户所接手,因为我怀疑一定是在我的消息没有泄漏之前,有人事先走漏了消息。经过调查之后,我又发现,这恒源商行与刘吉刘大学士揪扯不清,想必这恒源商行的背后就是刘大人。”
“如此……我便明白了。报捷奏书到了通政司之后,恰好被王安看了去,王安见状想必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可是突然,他冒出一个念头,认为自己发财的机会到了。只要将这奏书里的消息兜售出去,其价值不可估量。有了这个想法,王安便开始琢磨起来,若是按部就班,将这奏书送到内阁,奏书里的消息只怕不用一个时辰就会传遍天下,毕竟内阁里人多嘴杂,而这报捷奏书的消息又如此轰动。于是……这王安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决心铤而走险,直陈到皇上的手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合法地掩盖消息,于是他大着胆子,将奏书压到了下午才去寻了皇上,皇上看了奏书之后龙颜大悦,想必也不会怪罪他。事情正如他想的那样,皇上果然对他没有责怪。而最重要的是,皇上看了奏书之后,龙心大悦之余,却不会急于把消息放出去,至少也会等到朝议时才会当着众臣的面把这奏书公布于众。这就给了王安足够的时间,他从皇上那儿出来,当即便告了假,火速出宫,兜售这个极大利好的消息。”
萧敬不禁问:“这只是廉国公的猜测而已,未必能当真。”
柳乘风却是微微一笑,道:“证据其实也有,其一,我当时查过出入门禁的记录,王安确实在那个时候出了宫。其二,王安在这件事之后突然在外头置了地,还在宫外建了一栋府邸,单那块地皮和府邸就价值两万多两纹银,我还查出,这个王安在不久之前还入股了一个商行,做了些生意。萧公公,一个通政司的小太监每月的俸禄才这么一丁点,满打满算一年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就算有油水可捞,一年下来有个几百两都算是多的。他这几万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柳乘风一番诘问,让萧敬无言以对,如此巨大的一笔来源不明的财产,而且是天降横财,以王安的身份确实是绝不可能,除了他兜售了消息,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笔财富?
柳乘风不再理会萧敬,继续道:“由此,我便可以继续大胆推测了,王安拿了消息去兜售,正好将消息卖给了恒源商行,而恒源商行抓住这个时机,自然不肯放过,于是大规模地筹募资金,甚至不惜拿自己的所有产业去抵押,到钱庄,到其他人手里拆借了纹银近三百万,随后大肆收购囤积货物。”
“可是后来的事,我一开始就想不通了,按理说,这个王安已经成了富家翁,老老实实低眉顺眼一些就是,可是他似乎尝到了甜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拿一些急报直接去寻皇上。大家都知道,这么做是很不符规矩的事,想必这个时候,不只是内阁,便是皇上也对他生厌了。可是他为何还要这么做?这么做的结果对他不会再有什么好处,只会惹人厌恶,甚至可能还会给自己遭来灾祸。以他的聪明,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乐此不疲。这又说明了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