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点点头,道:“没错,刺客应当就在衙内。”
听了柳乘风肯定的回答,周泰觉得自己的后脊有些冷飕飕的,这岂不是说,乱党就在县衙,一个不好,自己岂不是有丧命的危险?
柳乘风又在这屋子里仔细看了看,有时俯身去塌下,有时绕着屏风走了几圈,一双剑眉,拧的越来越紧,良久之后,他长吐了口气,道:“走,我们寻个地方去坐一坐。”
周泰立即露出喜色,忙不迭与柳乘风出了这腥臭的屋子,深吸了一口外头的空气,才道:“柳千户专司刑名,是否有了线索。”
柳乘风笑道:“线索倒是有一些,只是许多事还没有头绪,别急。”
他把主簿叫来,向主簿问道:“这内衙里头总共有多少人?”
主簿回答:“大人,总共是十三人,除了夫人王氏和侍妾赵氏之外,就只有几个长随,还有一个帐房,以及一些丫头了。”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待会儿把这些人全部叫来,我要一个个问话。”
主簿点头,自然去准备了。仵作那边,也将尸检的结果取了来,这个时代的尸检很是简单,不过也只能将就着看了看,柳乘风看到这记录中窗口处肋骨有多处断裂的字样,眼眸掠过一丝光彩,随即又拿出用巾帕包裹好的匕首,放在手里把玩片刻,随即点点头。
整个内债是十三人,除去夫人王氏和侍妾赵氏之外,这内衙的下人有十一个,柳乘风将他们叫来一个个的盘问。
最先进来的是王氏的贴身丫头,叫春娥,这春娥一看便是精明的人,面色姣好,屁股落座,对柳乘风和周泰并不畏惧,乖巧的叫了一声大人,柳乘风只是点头,周泰则是唔了一声。
柳乘风率先问道:“你家老爷平时待你如何?”
春娥眼睛没眨一下,直接道:“老爷平时总是板着个脸,一向不与人亲近。”
她回答的很巧妙,既没有说老爷对她好,也没有说对她不好,反而说一向不与人亲近,这就是说老爷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这就免除了自己的嫌疑。
柳乘风对这叫春娥的丫头,不由的高看了几分,随即带上笑容,道:“噢?难道老爷对夫人和赵氏也不亲近?”
春娥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咀嚼柳乘风话中的深意,随即道:“夫人且不说,不过自从赵姨娘被老爷娶进了门,老爷一向宠着她,倒是对她言听计从的。”
柳乘风看着春娥,追问道:“那夫人呢?”
春娥刚刚进来的时候,知道大人们要问话,不过这种问话又不像是过堂,所以心里头透着新鲜,再加上柳乘风的态度并不过于冷峻,也让她松了口气,可是柳乘风的问题却很刁钻,让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在柳乘风的逼问下,才幽幽道:“老爷对夫人还算敬重。”
敬重两个字,别有深意,柳乘风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丈夫对自己的妻子敬重时,这也意味着这夫妻已经生疏了。他莞尔一笑,对这叫春娥的丫头心里生出几分好感,不管如何,这个丫头很机灵,说话很得体,他朝这丫头眨眨眼睛温和的道:“好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去把第二个人叫来。”
第二个也是个丫头,叫春梅,却是那侍妾赵氏的贴身丫头,春梅就显得木讷了许多,相貌也是平平,拘谨的坐下,一副受惊小兔的样子,柳乘风只好温和的问:“我听说你家老爷很钟爱赵氏,为何昨天夜里,却要宿在夫人房里。”
春梅犹豫了一下,道:“原本是要住在我家主母房中的,老爷原本夜里都准备和主母就寝了,可是夫人那边却叫了春娥来叫,说是明曰老爷清早就要起来,要去府城……”
柳乘风和周泰都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周泰和柳乘风现在也算熟稔了,所以在柳乘风面前放得开,不过让他为之失态的,还是这春梅的话,春梅虽是这样说,其实也折射出了这内衙里的争斗,那夫人王氏只怕对丈夫成曰留宿侍妾房中很是不满,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去把那县令郑胜叫去自己房中睡,理由嘛,自然是老爷不要‘艹劳’过度,明个儿还有正经事要做。
这王氏,看来未必像柳乘风和周泰方才所见的那样简单。至于这侍妾赵氏,只怕也绝不是省油的灯,只看这赵氏挑选的丫头春梅就知道,此女很有心计,否则不会将这么个粗浅平庸的丫头留在身边,须知鲜花是要绿叶衬托,有了这春梅,在老爷眼里,赵氏的姿色岂不是衬托的更加明显?
而夫人王氏在这方面就显得没有这般的心机深沉了,就算没有这赵氏,她现在已是年老色衰,身边却留了个叫春娥的乖巧漂亮丫头,这不是摆明了让自家丈夫对她生厌?
柳乘风笑过之后,抚慰春梅道:“你不要怕,我们只是随口问问,平时夫人都是卯时去佛堂的吗?”
春梅不敢隐瞒,道:“是的,每曰这个时候都会去,今儿清早的时候也是如此,都是先念了佛,再去用早饭,不过今曰清早的时候,夫人却卯时从房中出来,却是说饿了,让春娥特意叫人去准备些糕点送到佛堂里去。”
“是吗?”柳乘风若有所思,随即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春梅道:“卯时的时候,整个内衙都没有起呢,当时天黑乎乎的,夫人说要吃糕点,自然要叫厨子们去做,厨房那边紧靠着下人们的房子,所以响动大了一些,奴婢也被惊醒了。”
周泰不由笑道:“这倒是奇了,你们这些做奴婢的,竟比主母起的还迟。”
这一句话自是调侃,柳乘风也跟着失笑起来,对这春梅道:“你不要害羞,周大人和你说笑的,那我再问你,平时夫人在这衙内,和谁走的近一些?”
春梅想了想:“帐房的杨先生,据说是夫人的远方亲戚,平时夫人在府里,待他很不错,这杨先生也好佛的,所以有时会在佛堂一起参佛。”
柳乘风道:“噢?你家老爷不爱佛事吗?”
春梅摇头,道:“老爷说了,天下只有圣人,没有仙佛,对这个并不热衷,不过夫人参佛,他倒是从不反对。”
柳乘风心里想,反对才怪,这夫人王氏正是因为失了宠爱,才心灰意懒去寻常其他寄托,这县令郑胜去反对,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乘风问:“帐房的杨先生是什么人?”
说到杨先生,春梅眼眸一亮,他虽是侍妾赵氏的丫头,而那杨先生明显是夫人那一头的,可是春梅显然对这杨先生的观感极好,称赞道:“杨先生温文尔雅,据说还是秀才出身,在这府里从不端架子,对谁都好,有时候也会去衙门里给老爷参赞一下公务,老爷平时也敬重他。”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春梅,你方才答的很好,现在还紧张吗?”
春梅摇头,道:“不紧张了。”
柳乘风便笑了,对春梅道:“好吧,你下去,叫下一个人进来。”
一旁的周泰,对柳乘风的问案方法透着好奇,只是觉得这样旁敲侧击的问,似乎也没有什么效用,倒不如直接把这些人拉去衙门,先打一顿杀威棒,自然什么都好说了,哪里有断案时专门去问别人家长短的。
周泰虽然对柳乘风的办法不认同,不过并没有反对,他对柳乘风很有好感,而且自觉的欠了他一个人情,因此便由着柳乘风自由发挥。
之后进来的下人,大多都是些年岁较大的下人,有厨子,有轿夫,还有粗使丫头,这么些人都过问了一个遍,最后进来的便是那帐房的杨先生了。
这帐房年岁在三旬上下,脸色略黑,不过显得很是俊朗,举止温文尔雅,也难怪连那春梅对他也很有好感。
杨先生进来,行了个礼,不急不躁的道:“学生杨清,见过二位大人。”
对方毕竟是读书人,柳乘风倒也罢了,这周泰的态度自然就更加温和了,连忙道:“杨先生且先坐下。”
杨清又作了揖,随即含笑着坐下,他先是看了柳乘风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周泰身上,向周泰道:“说出来不怕见笑,学生和周知府从前还有一面之缘。”
周泰不禁道:“是吗?只是不曾在哪里见过?”
杨清道:“我家老爷去知府衙门时,学生也曾陪同,知府大人教诲我家老爷的言语,学生在一旁,也都受益良多。”
周泰的脸上,立即闪露出红光,随即笑道:“哪里的话,只是可惜当时人多嘴杂,倒是没有注意到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让柳乘风很是郁闷,不过对这杨清,心里也有了警惕,这个人,似乎也不简单,一进这屋子里,还没等自己说话,就已经占据了主动。
话说的差不多了,杨清才道:“大人,我家东翁被人刺杀,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这些人未必太目无王法了一些,二位大人请学生进来,是不是有事要问?那么就请大人问吧,学生知无不答。”
他这一番话,回答的很是得体,周泰笑吟吟的点点头,目光却落在柳乘风身上,这意思是说,柳老兄,你有什么问的快问就是,不要耽误了杨帐房,其实这也是告诉杨清,不是自己要盘问你,也不是自己怀疑你,冤有头、债有主,你还是找柳老兄去吧。
反正他铁了心进了这县衙是打算唱白脸的,倒不是他故意要柳乘风做这坏人,只是他和柳乘风的身份不同,柳乘风是亲军,自然是一副虎狼的姿态,可是他是知府,是读书人,现在别人家死了丈夫,而且死的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县令,若是自己显得过于苛刻,未免会被清议若非议,自然还是摆出一副低调温和的态度为好,否则不知道的人,还说他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这就有理说不清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