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薇从地上爬起来,不曾褪去的寒冷让她的手脚有些僵硬,哆哆嗦嗦地拍了好一会儿,才清理干净身上的稻草。
狱卒已经打开门,用阴森的眼睛盯着她。
“沈青薇,我警告你老实点,不要让我发现你对殿下动了什么手脚,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沈青薇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跨出牢门时,垂下了眼眸,“如果我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事情,不用你,我自己就会杀了我自己。”
她怎么可能伤害她。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赵星月的人,就是她沈青薇。
即使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想到的也是不要靠近赵星月,而非伤害对方。
狱卒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她的话,一瘸一拐地跟在赵星月身后,朝着天牢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嘀嘀咕咕道:“我早就说过,沈家人都不可信,殿下偏偏不信……”
沈青薇唇角泛起苦涩,却没有去反驳他的话。
这座天牢里,绝大部分人,都是从赵星月曾经带领的队伍退下来的死忠,如果监察司的资料没有出错的话,这位瘸腿的狱卒,还曾经做过赵星月的副将,可惜在战场伤了腿,不得不退役,因为擅长刑罚,在赵星月的帮助下,进了天牢。
所以不怪他们对她有着那么大的敌意。
如果对大庆来说,赵星月是大庆的守护者,那么对于赵星月手下的士兵来说,赵星月就是他们的神。
他们的神因为坠马失去了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展现自己神迹的能力,又在马车中昏迷不知何时能醒生死未卜,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信仰的一次又一次崩塌。
即使沈青薇是无辜的,他们却无法不迁怒到她的身上。
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放过自己,只派了一个人来,显然也不是要提审她,如果是要审问的话,此时出现的应该是起码两个以上的狱卒,且她也不应该靠着自己的双腿好好地走着,而是被押解过去。
对这套流程再熟悉不过的沈青薇,越往外走,心头越忍不住升起希望。
皇帝放她出来,是不是意味着——赵星月已经醒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内心就止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但见到皇帝,沈青薇内心的喜悦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陛下,沈青薇带到了。”
沈青薇站在原地,并没有跪下去,而是颇有些失礼地打量着皇帝的脸色。
年轻的帝王脸上满是憔悴,少了数日前她曾经从他脸上看到的重掌朝堂的意气风发,两只向来透着精光的狐狸眼里面,也写着迷茫。
“沈青薇,你见陛下不跪,可是——”
“闭嘴。”年轻的帝王在太监尖锐的嗓音中回过神,疲惫地看了沈青薇一眼,对于她没有行礼的行为,半字不提,只是道:“走吧,阿姐想见你。”
沈青薇的脚步却仿佛被黏在了地上一般,心中的欢喜被抽去,惶恐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她的所有勇气。
她张了张口,嗓子里像是卡了一团铁砂,想要说话,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帝王转过身,耐心地等着她。
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沈青薇才从茫然中回过神,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殿下,殿下怎么了?”
皇帝看她一眼,眼中闪过悲哀。
“你随我去便知道了。”
……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惠风和畅,阳光明媚,冬日凌冽的风不知道藏到了何处,空气中浮动着称得上是暖意的东西。
皇帝没有将沈青薇直接带去公主府,而是带着她先回了新的沈府,也就是她的住宅,已经提前等在那里的下人,在她下了马车之后,便送上了沐浴更衣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热水,暖汤,长发在侍女不懈的努力下,终于从稻草状变得顺滑。
沈青薇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快要认不出来。
天牢里的日子并不快活。
可怕的不是随时都在响起的惨叫哀嚎,也不是蚊虫鼠蚁,真正可怕的,是孤寂。
无边无际的黑暗随时做着将人吞噬的准备,沈青薇也终于用自己的亲身体验明白,为什么在提审前,大理寺的官员总爱将犯人扔进天牢里面关一关。
在那种环境里面,人的确是很容易陷入崩溃和绝望之中,比起严刑拷打,这种折磨更容易击碎人的心理防线。
支撑着沈青薇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不迷茫,不彷徨的,是赵星月失去意识前给她的那个吻。
那个吻是黑暗中的星辰,是独行者的灯火,是她一遍遍回忆咀嚼的甜蜜。
沈青薇是在长公主府的院落里看到的赵星月。
她坐在一颗梧桐树下,盖着厚厚的毯子,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的身上。
沈青薇捂住嘴,“这到底是——”
京城的第一场雪还没下来,赵星月满头的白发,却比雪花更加的刺眼。
“太医说,阿姐是旧伤爆发,折了寿数,才会一夜白头。”
听到动静,赵星月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
看到两人,她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抬手招了招,“你们来了啊。”
顾不得身边站着的是皇帝,沈青薇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越过了自己身边的人,朝着赵星月走去。
她扬起笑容,跪在她的脚边,执起她的手,笑得再甜蜜不过:“殿下。”